粵港澳大灣區下自貿區關注度指數研究

◎ 杜金岷 呂 寒 林 濤

一、引言

（一）研究背景

自由貿易試驗區作為我國對接國際高標準貿易投資規則的試驗田，是我國加快對外開放、推進供給側改革的又一重大舉措，從誕生之初就承載了對接國家發展戰略的使命。從2013年9月27日起，我國已先后在上海、廣東、遼寧、海南等地設立四批自由貿易區。上海自貿區設立至今已有5年，無論是上海自貿區還是其他自貿區，都做了很多改革和制度創新，進一步彰顯了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的試驗田的作用。

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是黨中央在新形勢下提出的又一新舉措，目的是促進香港、澳門及廣東協同發展，深化內地與港澳合作，促進中國經濟發展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前海、南沙、橫琴三個廣東自貿區片區處于粵港澳大灣區內，享有雙重政策優勢，如何深化改革擴大開放以適應當前新形勢，實現聯動發展，是廣東自貿區面臨的一大課題。廣東自貿區的發展，既要把內功練好，也要學習其他自貿區先進經驗。這就要求運用合理的指標有效地評估當前自貿區的績效和前景，找出差距，尋求發展之路。

（二）自貿區指數研究現狀及不足

在評估自貿區的績效上，現有的學者和研究機構已經開發出了多套針對自貿區的測度指數。中山大學自貿區綜合研究院（2017）著重從制度創新的角度，考查自貿區的績效，并編制了“制度創新指數”，對我國四大自貿區展開評價。制度創新指數包括投資便利化、貿易便利化、金融創新、政府職能轉變、法制化建設等5個一級指標，市場準入等19個二級指標，59個三級指標。

上海財經大學分別于2016年、2017年發布“上財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發展指數”，2018年發布“自貿區卓越指數指標體系”。“自貿區卓越指數指標體系”是在參考國際自貿區第三方評估先進經驗基礎上形成的新的評估體系，主要從營商便利、經濟貢獻、創新創業、可持續性等四個維度評價自貿區的績效，在四個維度下，設立了12個一級指標、23個二級指標。

這些評估指標都為我們更好地了解自貿區提供了相當有益的借鑒。然而，上述自貿區指數大多是評估自貿區經濟發展績效的“硬指數”，對于自貿區的非經濟績效方面的刻畫可能仍不夠充分。在當前的經濟社會大環境下，區域經濟系統的軟實力所扮演的角色可能十分重要，不僅要關注硬指標，也要關注軟指標。對此，我們從自貿區的軟實力著手，對自貿區進行“軟指數”——“自貿區關注度指數”評估。

（三）研究意義

在Web2.0時代，互聯網已經成為現代社會民眾表達情感的重要場所。社會網絡的關注走向和深入程度，能夠全面真實反映社會的價值判斷。一方面，這種社會關注度能有效反映投資者的決策意圖，以社會關注度指數作為先行指標，能夠將其作為商業周期性變化的有效預判，亦能夠從側面反映出經濟社會的發展態勢；另一方面，社會關注的信息流能夠幫助判斷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所存在的不確定性因素，以便當地部門預警、檢測和調控，維系經濟社會的穩定。

自貿區關注度指數，主要是從互聯網用戶對自貿區的關注程度評估自貿區發展績效，考察社會網絡對自貿區的關注度。研究自貿區關注度指數，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一是通過自貿區關注度指數，可以比較各個自貿區關注度和影響力，以便找出差距，提高實力；二是通過自貿區關注度指數，可以得出社會大眾對于不同自貿區的各項制度創新的輿論評價，以便相關部門及時調整。三是通過自貿區關注度指數，能了解社會民眾對自貿區各項改革創新的期待，有利于政府對各項改革創新輕重緩急的安排。有鑒于此，本項研究擬從社會網絡關注的信息出發，測算中國自貿區關注度指數。

二、特征事實與分析

（一）基礎數據說明

自貿區關注度指數，應能夠有效刻畫出社會對自貿區關注程度的走勢，能夠為投資者和政府部門提供決策依據，即標尺性。進一步地，本項指數還應當具備一定的研究價值，既可以作為市場投資者的參考，又能直接作為政府部門決策的基礎材料。從技術上看，還應當具備動態、可復制的特征，能夠實時調整（這對市場情緒、關注度而言至關重要），從而減少指數的成本和測量誤差。

為了更好地刻畫外界對自貿區的關注軌跡，本項研究遵循如下幾個原則：

第一，數據的可度量性和多樣性。選取的指標，應具備可量化的特征，應能夠獲得普適性較高的數據，且具有一定可靠性，以便對數據進行量化處理。多樣性就是要保證指數中不同性質信息的數量和每一類信息的代表性，合理確定異質性信息對指數影響的程度，盡量避免個別信息對指數的過度影響。

第二，數據的包容性和連續性。自貿區“關注度”指數要反映外部對特定自貿區的關注程度，必須能夠針對不同時間階段、不同關注對象、不同區域進行比較。特別是，數據來源需要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維持穩定，以確保數據的穩定與可比性。指數編制過程中通過一定的技術手段，使指數既能反映市場變化，又能保持與歷史數據的連貫性，使指數的歷史數據具備分析價值。

有鑒于此，本項研究以新浪微博平臺有關自貿區主題言論作為研究對象，利用暨南大學輿情數據庫，將2016年至2017年所有的微博主題、用戶、轉發、評論、點贊數納入觀測區間，獲取有效數據1365287條。在此基礎上，利用計算機深度學習技術對數據進行特征識別和情感分類，以更好甄別外部關注的特異性影響。數據結果覆蓋了2018年之前批復的11大自貿區（片區），具有較高的完整性和典型性。自貿區關注度指數有效地反映了社會對自貿區關注程度的走勢，能夠為投資者和政府部門提供決策依據。

（二）特征事實

1.對自貿區的評價總體比較正面

總體來看，社會輿論對自貿區的關注情緒較為積極、樂觀，相關的正向輿論遠遠多于負向輿論，說明當前企業和公眾對自貿區未來發展充滿了信心和希望，自貿區顯著提高了開放的力度和貿易便利化，而且自貿區的經濟發展也超出了預期。

如圖1、圖2所示，根據騰訊云技術經爬蟲獲取到毛坯數據1539223條，經過數據清洗得到1365287條，涵蓋了關于上海、天津、南沙、前海、橫琴、福州、廈門、平潭自貿區的所有微博主題、用戶、轉發、評論、點贊數。并按正反面情感方向將2016年1月份到2017年6月共18個月的微博用戶、微博主題、微博主題評論以及轉發分別進行分類處理。通過數據分析可以看出：對于自貿區的總體評價，正面用戶占比86.7%，遠遠超過負面用戶；從微博主題來看，正面主題占比86.7%，微博正面評論84.7%，遠遠超過負面主題和負面評論。總體可見，民眾對自貿區的關注方向積極，正方向輿論遠遠多于負方向，對自貿區的發展是看好的。

2.關注度多依靠重大事件推動

社會大眾對自貿區的關注度處于一個“低水平均衡”的狀態，沒有形成一個持續、穩定、具有一定強度的關注環境，多依靠一些重大事件來推動。當自貿區相關重大政策公布或實施時，自貿區關注度指數會顯著上升；當相關政策過去一段時間后，關注度會重歸于平靜。這一結論可以從圖3得到驗證。

3.上海自貿區關注度遙遙領先，廣東自貿區關注度與其經濟地位不匹配

在四大自貿區中，上海自貿區作為中國自貿區發展的歷史起點，發展態勢最好，受到的關注最多，其關注度指數排名第1，遠遠超出其他自貿區；天津自貿區也得到了外界較高的關注和響應，其總體關注度指數位列第2，福建自貿區緊隨其后（表1）。

處于自貿區第二方陣中的廣東自貿區，關注度指數在四個自貿區中排在最后一位。雖然從關注度的指數來看，天津、福建、廣東三個自貿區的關注度指數差距微小，但與廣東經濟地位不匹配。有著巨大經濟總量支撐的廣東地區，輔之以天然的地理優勢，加上自貿區的開啟時間相對較早，現今又有粵港澳大灣區的國家政策導向支撐。可以說，在硬件條件的配置上，廣東自貿區有著超越絕大多數自貿區的經濟基礎、政策條件。但現實是，這種優勢并沒有有效地轉化，無法有效吸引社會公眾的關注，令人頗感意外。

圖1 2016.1-2017.6微博用戶正負面情況

圖2 2016.1-2017.6微博主題及其評論正負面情況

圖3 八個自貿區總體關注度指數

4.廣東三個自貿區內部分化嚴重，尚未形成共同關注效應

（1）廣東省內自貿區關注度相差較大

廣州南沙、深圳前海與珠海橫琴，構成了廣東自貿區的“黃金三角”。然而，無論是經濟體量還是社會大眾的關注度，相互之間相差較大。從測算的數據來看，前海自貿區的關注度指數得分在廣東省內最高，在全國排在上海、天津之后，排名第3。南沙自貿區廣東省內排第2，全國第6。而橫琴自貿區受到的關注程度則相對不足，排名第8（表2）。

表1 各省、直轄市自貿區關注度排名情況

另一方面，三個自貿區關注度也與經濟地位不匹配。前海自貿區關注度雖然排省內第一，但排在天津之后。從經濟體量來看，深圳經濟體量超過天津，深圳舉全市之力建設前海自貿區，而前海自貿區關注度卻低于天津自貿區，關注度與經濟地位不匹配。這一問題在南沙自貿區、橫琴自貿區同樣存在。

（2）尚未形成共同關注效應

從圖4可以看出，前海、南沙、橫琴三大自貿區片區的事件指數峰值點大多呈現出顯著的錯位現象。雖然都在廣東省內，但一個自貿區片區的重大事件只會帶動本片區關注度，帶動不了其他兩個自貿區片區的關注度。

這說明，廣東自貿區內部的片區有著一定的割裂傾向，尚未形成共同關注效應，即一個自貿區片區的重大事件引發的關注度峰值，并沒有形成“聯動共振”的溢出效果，無法帶動其他自貿區片區的關注度提升，更不用說形成常態下的關注度共振機制了。

（三）問題梳理和原因解讀

1.問題之一：擁有得天獨厚稟賦條件的廣東自貿區，社會關注度為何偏低？

認真分析，其可能的原因在于以下幾點：

第一，自貿區內尚未形成高端產業，缺乏亮點。占據生產鏈條高端節點的產業發展相對緩慢，自貿區發展“大而不強”，缺乏具有自我特色的亮點產業（政策），反過來成為制約廣東自貿區高端化的重要因素。雖然廣東自貿區各片區已取得創新性突破，但其輻射效應尚待凸顯，缺乏具有特色的自貿區名片。

表2 八個自貿區關注度指數排名表

第二，對外宣傳不夠。對廣東自貿區的創新性建設和亮點宣傳未能足夠重視，由此導致了低迷的社會關注度。僅依靠大政策事件帶動輿論關注度的模式，并不能為自貿區帶來實質性的改善效果。這種依賴政策性因素實現的關注度峰值，恰恰反映出當前廣東自貿區各片區內生的優勢實則平淡，難以吸引社會關注。

2.問題之二：廣東省三大自貿區片區，在經濟和政策上得到了諸多支持，在體制機制等問題的改革上也頗有作為，卻緣何在社會中反響平淡？

前海自貿片區被定義為 “特區中的特區”，承擔著包括自由貿易試驗、粵港澳合作、“一帶一路”建設、創新驅動發展“四大國家戰略使命”等在內的15個國家戰略定位。自成立以來，前海自貿片區在市場準入、行政管理、貿易便利化、金融業創新等方面做了不少改革和創新。比如報關通關電子化運作促使了貿易便利化，參考香港廉政公署設立前海深港廉政監督局等，這些創新都是全國首創。

南沙自貿片區處于珠三角區域地理中心位置，被賦予“廣州城市副中心”“國際航運中心”“一帶一路”重要戰略樞紐等重要定位。自成立以來，在投資管理、政府職能轉變、金融創新、貿易監督等領域做了很多創新及改革，比如開展“證照分離”改革試點大大提高審批效率，推出“單一窗口”“互聯網+易通關”“智檢口岸”提高通關效率。

橫琴自貿片區自成立以來，定位為“國際商務服務基地”“國際金融創新區”“國際知名旅游度假區”“開放型自主技術研發創新示范區”。橫琴自貿片區也率先做了很多改革和創新，比如全國首筆辦理貿易融資資產跨境轉讓業務、全國率先開展本外幣兌換特許機構刷卡兌換業務等都落地在橫琴。

雖然前海、南沙、橫琴三大自貿區片區既有政策支持，也做了不少改革創新，但沒有得到社會大眾應有的關注。其可能的原因在于：

第一，社會對廣東自貿區的反響相對平淡，極有可能是廣東自貿區在各項創新上存在“泡沫”的真實映射。相關的政策創新導向，可能多歸類于簡單的財稅支持，而缺乏對真正有利于營商、人才引進大環境的塑造。這種缺乏特色的同質性政策體系，降低了廣東自貿區的含金量。

第二，廣東自貿區的“金三角”，在地理位置上所形成的掎角之勢有利于各自貿區片區的優勢互補，但也容易形成一定的抗衡現象。以南沙自貿區為例，南沙自貿區對于周邊地區的輻射效應和對社會關注度的虹吸效應，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深圳前海自貿區的影響。這一現象在橫琴自貿區也存在。橫琴自貿區以珠海和澳門為依托，經濟體量相比前海自貿區依托的深圳和香港小很多，政策優勢相比于依托省會城市的南沙自貿區也弱一些，這就導致橫琴一定程度上受到前海、南沙的影響。

圖4 前海、南沙、橫琴自貿區關注度指數對比

3.問題之三：廣東自貿區各片區之間的關注度為何無法形成聯動共振的溢出效果？

從前海、南沙、橫琴的關注度峰值可以看出，三者關注度峰值是錯開的，沒有形成共同關注效應。前海的重大事件只對前海關注度有提高，對南沙、橫琴沒有影響。同樣，南沙、橫琴的重大事件只對南沙、橫琴自身的關注度有影響，對其他自貿區片區基本沒有影響。分析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

第一，廣東自貿區各片區之間的政府部門還存在較強的競爭心理，自貿區片區之間的競爭心態大于協同互助心態。在實踐中，自貿區片區僅關注自身的績效發展乃至社會關注，并將其視為具有排他性質的福利。在這種指導思想下，某個自貿區片區出現了關注度峰值時，則不會出現將社會輿論引導至其他片區以形成共振效應的主動意愿。

第二，定位模糊，發展產業追求大而全，沒有自己的特色。根據前海、南沙、橫琴公布的自貿區規劃可以看出，三大自貿區片區都以金融、高端服務業作為自身的重點發展產業，這就導致三大自貿區片區之間競爭大于合作，這也是無法形成聯動共振一個重要原因（表3）。

表3 廣東三大自貿區片區重點發展產業比較

三、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從關注度指數角度，分析得出，廣東自貿區社會關注度與經濟地位不匹配。深入分析其原因，可以歸結為三方面：宣傳重視不夠，創新力度不足，產業定位同質化。因此，要從三方面入手，解決這一問題。

（一）宣傳方面

第一，廣東自貿區各片區應當建立專業的輿情部門（監測系統），負責對社會輿論進行信息采集、監測、評估與反饋。通過比照社會關注走向和深度，找出自貿區發展的短板，并由此提煉自貿區各片區的發展規劃，使其更具完整性和地方特色。

第二，廣東自貿區各片區的宣傳部門應當充分利用自身的宣傳窗口，形成常態化的自貿區宣傳機制，廣泛利用社交媒體，傳播建設成果和發展理念 ，為自貿區發展助力。特別是要建立起一套能夠有效協調三個自貿區片區的宣傳模塊，以實現廣東三個自貿區片區的社會關注、社會效益的共振效應。

（二）創新方面

形成具有廣東特色的政策、制度創新體系，是提升廣東自貿區整體社會關注度的必由之路。

第一，要創新行政管理體制，努力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要重點在證照分離改革、商事制度改革、政務服務創新、事中事后監管體制建設等領域加強創新，創造良好的營商環境，吸引更多國內外企業入駐，努力打造高水平的對外開放樞紐。

第二，加大制度創新力度，用制度創新帶動全面改革。前海、南沙、橫琴三個自貿區片區所推行的制度創新，不應簡單拘泥于政策細節的修補，應大膽破除制度的桎梏。不應該只是簡單的財稅支持，而是對真正有利于營商、人才引進、經濟發展的制度創新。

第三，既要學習先進經驗，也要做自貿區制度創新示范區。前海、南沙、橫琴三大自貿區片區要在學習其他自貿區制度創新的先進經驗基礎上，根據自身基礎，做有特色的制度創新。前海可以重點在深港金融合作上引領制度創新，南沙可以重點在高端服務業加強制度創新，橫琴可以重點在粵澳合作上做好制度創新。

（三）產業方面

第一，結合自身條件，形成特色定位。深圳的金融產業發展較好，毗鄰的香港又是國際金融中心，因此前海自貿片區可以定位為重點發展深港金融合作。珠海旅游產業較為完善，毗鄰的澳門旅游產業是支柱產業，因此橫琴可以定位為重點發展粵澳旅游會展合作。南沙地理位置優越，海岸線長，廣州的文化、教育、醫療資源豐富，因此可以重點發展高端物流和高端服務創新基地。

第二，產業要錯位發展。三大自貿區片區應該建立協商機制，形成差異化分工的產業布局。具體而言，前海可以借鑒香港經驗，注重金融創新，大力發展金融業；橫琴可以結合澳門旅游、商務會展等方面的優勢，大力發展高端旅游業和商務會展業；南沙應充分發揮自身區位優勢和廣州資源，大力發展高端物流業、先進臨港工業和現代高端服務業。

第三，形成互利互惠的合作機制。作為廣東三大自貿區片區，前海、南沙、橫琴既有競爭也有合作。首先，廣東省政府應該牽頭成立自貿區協調發展委員會，負責統籌協調三大自貿區片區功能定位和產業發展。其次，深圳、廣州、珠海三地政府要破除地方保護主義，掃除行政壁壘，從長遠利益出發，共同協商自貿片區分工與合作，加強人才、資本、資源的合作與交流，形成互利互惠的長遠合作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