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平
六年如一日,清晨那一刻閑暇,似乎成了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刻,行走在學校的山海廣場,選一條小徑,獨自一人,放慢腳步,放松呼吸,有時駐足魚塘側畔看魚兒戲水,有時凝神閉目享受清風調皮的搔首。
很多年前曾路過此地,仰視過它,卻未曾為它震撼。那一日,秋風有些肆意,一抹陽光掠過枝頭,沒有鳥鳴也無蝶舞,一片暗黃的大葉榕葉片鉆到了我的腳底,我猛然一震,急忙縮回腳,下意識往后一躍,害怕踩傷。
我不愿再往前走,停了下來,時間的轉軸并未停歇。
記得那年上縣城讀高中,一個人拖著一口大木箱子,記憶里的那口木箱太沉重了,顏色暗紅,沒有任何雕飾,沒有拉桿,連手柄都沒有,只有鎖箱的扣子呆呆立在那兒。去縣城得去鎮上坐車,就這么扛了五公里來到鎮上,搭上了午后的最后一班車。那時上學是興奮的,是驕傲的,因為能繼續上學真的很不容易。我的很多童年玩伴或因學習成績不好,或因家里舍不得花錢來供讀書而中途輟學,那時的農村實在太貧窮了。
來到學校已是疲憊不堪,只身一人,至今仍有那種孤獨感。學校的操場并不大,校舍有些陳舊,來到宿舍,準備鋪床,整理衣物,被告知一個宿舍住二十四位同學,兩人一個床鋪。因為身材偏胖,一直未有愿意和我同住的舍友,我站在那無所適從,眼看集合的時間就要到了,又沒找到住處,心里自是著急。此時,一位年輕人進入了我的視線,他偏瘦,鼻梁上架一副金絲眼鏡,著一身藍色西裝,走路時腳上的皮鞋總能發出鏗鏘的聲響,現在還記憶猶新。他不喜言語,進來掃視了一圈,打量著我,我穿著一雙灰布鞋,衣服十分土氣,臉有些圓,個子矮小,看上很呆傻。現在想來懊惱極了。
時空有些凝固,我不知如何去交流,去跟老師訴說自己的困惑,老師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靠近我身邊,微微一笑,扶了扶金絲眼鏡框,拍了拍我厚實的肩膀,淡淡地說,先去集合吧。
多年來,我不曾自卑過,不曾懈怠過,努力去做好自己,也許就源于老師那“微微笑”和“淡淡說”吧?,F今,我如愿成了一名教師,站在那講壇上,每日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生怕傷害到那一顆顆稚嫩的心靈,那一個個微小的生命。畢竟每一片樹葉都有生命,哪怕他已離開撫育自己的母樹,哪怕已暗黃不堪。
我望著大葉榕,看著地上的落葉,不忍離去,早讀的鈴聲敲醒了我,我抄了一小路,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