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減緩貧困是各國推進現代化進程中的一個永恒課題。在2020年中國實現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脫貧目標后,將面臨如何建立可持續的農村減貧長效機制和新形勢下如何統籌城鄉貧困治理兩大戰略任務。為此,要立足第二個百年目標,著手研究制定2020年后中國減貧的新戰略,把農村減貧與鄉村振興有機結合起來,建立可持續的農村減貧和農民增收長效機制,并實行農村減貧與城市減貧并重,全面統籌城鄉貧困治理。
關鍵詞: 減緩貧困;鄉村振興;農民增收;城鄉統籌
中圖分類號:F32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003-0751(2018)09-0036-07
減緩貧困是各國推進現代化進程中的一個永恒課題。隨著國家現代化的不斷推進,貧困的標準也在不斷提升,并逐步由絕對貧困轉變為相對貧困、由收入貧困轉變為多維貧困、由農村貧困轉變為城市貧困。可以說,一個國家全面實現現代化的過程,也是不斷地減緩和消除貧困的過程。努力減緩貧困,實現共同富裕,將伴隨著整個國家現代化的全過程,也是世界各國共同追求的目標。因此,在2020年中國實現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脫貧這一階段性目標后,中國的減貧任務并沒有最終完成,而是應該站在新的起點上,從實現第二個百年目標出發,著手研究并制定實施2020年后中國減貧的新戰略,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和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奠定堅實的基礎。
一、中國減貧的進程及長期戰略任務
中國政府歷來高度重視農村減貧問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幫助農村貧困地區加快發展和貧困人口脫貧致富,全國農村減貧工作取得了巨大成效。按照2010年農村貧困標準(每人每年2300元,2010年不變價),中國農村貧困人口從1978年的77039萬人下降到2017年的3046萬人,貧困發生率從97.5%下降到3.1%(見圖1)。這期間,中國農村貧困人口減少了7.4億人,平均每年減少1897萬人;貧困發生率下降了94.4個百分點,平均每年下降2.42個百分點。這種長達40年的大規模持續減貧,在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
總體上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農村的大規模持續減貧主要得益于三方面的成效:一是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這種發展減貧對減緩農村貧困是至關重要的;二是中國農村人口向城鎮的持續快速遷移,這種大規模快速城鎮化在農村減貧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三是中國政府高度重視,積極探索中國特色的農村減貧之路,各項扶貧政策的減貧效果日益凸顯。40年來,中國農村減貧的成效得到了世界的公認,為世界減貧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據估算,按2011年購買力平價(PPP)每天1.9美元標準,在1981—2012年世界減少的11.01億貧困人口中,中國的貢獻率達到71.82%(李培林、魏后凱,2016)。
但是,應該看到,目前中國各地區農村減貧的進程很不平衡。在農村減貧的過程中,東部地區減貧的速度最快,西部地區減貧的規模最大。從2010年到2017年,中國農村貧困人口下降了81.6%,其中東部地區下降了88.4%,而中西部地區僅下降80%左右(見表1)。這期間,全國農村貧困人口減少了13521萬人,其中,西部地區對全國減貧的貢獻為50.3%,中部地區為32.8%,而東部地區僅有16.9%。東部地區由于減貧速度較快,其農村貧困人口占全國的比重近年來逐步下降,而中西部地區所占的比重不斷提升。到2017年,中國農村貧困人口的90%以上都集中在中西部地區。在全國農村貧困人口總量中,西部地區占53.6%,貧困發生率為5.6%;中部地區占36.5%,貧困發生率為3.4%;而東部地區僅占9.9%,貧困發生率為0.8%。從省級行政區看,2017年貴州、云南、河南、廣西、湖南、四川6省、區農村貧困人口規模超過200萬人;貴州、云南、西藏、甘肅、新疆5省份貧困發生率超過7%,山西、河南、湖南、廣西、海南、四川、陜西、青海、寧夏9省、區貧困發生率在3%至7%之間,而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7省、市貧困發生率已經下降到0.5%以下(魏后凱、黃秉信,2018)。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要確保到2020年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要實現上述目標,當前農村減貧將面臨兩個十分艱巨的任務:一個是貧困縣全部摘帽。目前,全國共有592個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有680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縣,扣除交叉后總縣數達832個。截至2017年11月初,全國已有28個貧困縣摘帽,還有804個貧困縣需要在2020年前陸續摘帽。在短短三年多時間里,要確保這么多的貧困縣真正全部摘帽,實現脫貧致富奔小康,將是一項十分繁重而艱巨的任務;另一個是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根據安排,中央將重點支持“三區三州”(西藏、四省藏區、新疆南疆四地州和四川涼山州、云南怒江州、甘肅臨夏州)的脫貧攻堅,其他深度貧困地區的脫貧攻堅主要依靠各級地方政府。截至2017年年底,“三區三州”共有建檔立卡貧困人口308萬人,約占全國農村貧困人口總量的10.1%,貧困發生率約為14.6%,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的4.7倍;同時,全國還有110個縣的貧困發生率超過18%,有16000多個村的貧困發生率超過20%。2016年,在全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中,還有西藏、四省藏區、新疆南疆三地州、呂梁山區、六盤山區、烏蒙山區和滇西邊境山區7個片區的貧困發生率高于12%(李培林等,2017)。這些地區貧困人口規模大,貧困程度深,自然環境條件差,脫貧攻堅難度大。
即使在2020年確保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之后,也只是按照現行標準解決了農村絕對貧困問題,中國的減貧進程并沒有最終完成,而是應該站在一個新的起點上重新開始。從國際經驗看,減緩貧困是伴隨現代化進程的一個永恒課題。即使我們消除了特定標準下的絕對貧困,但相對貧困將是永遠存在的。我們通常所說的“消滅貧困”,只是就特定標準下的絕對貧困而言,嚴格地講,這種表述并不十分準確,也容易引起歧義。在2020年之后,中國將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在新時期,中國的減貧將面臨兩大戰略任務:一是如何建立可持續的農村減貧長效機制,從而打破現行農民增收高度依賴外出打工的工資性收入和轉移凈收入的局面,使脫貧的農民家庭能夠長期穩定致富,確保不返貧;二是如何把城市與農村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統籌城鄉貧困治理,建立城鄉統一的國家貧困標準、治理制度和政策體系,這是確保全面實現現代化的重要前提條件。這兩個方面將是2020年后中國實行減貧新戰略的核心任務。
二、農村減貧中的農民持續增收問題
農村減貧的關鍵在于農民持續穩定增收。自2009年以來,中國農村居民收入呈現快速增長態勢,其增速已連續8年高于城鎮居民。2014—2017年,全國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長7.5%,比城鎮居民高1.1個百分點。其中,2017年,全國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上年增長7.3%,增速比城鎮居民高0.8個百分點。農民收入的持續快速增長,說明中央實施的強農惠農政策發揮了作用。但是,應該看到,這些年來農民收入的快速增長主要不是來自農業農村,而是依靠農民外出打工的工資性收入和政府轉移凈收入的快速增長。無論是按人均純收入還是按人均可支配收入計算,農民人均工資性收入和轉移性(凈)收入增長速度較快,而人均家庭經營純(凈)收入增長速度較慢。比如,2014—2017年,農民人均工資性收入年均名義增長10.8%,農民人均轉移凈收入年均名義增長12.1%,分別比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平均增速高1.6和2.9個百分點;而農民人均經營凈收入年均名義增長僅有6.3%,比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平均增速低2.9個百分點。
由于這種增長速度的懸殊差異,在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構成中,工資性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占比不斷提升,而經營凈收入占比不斷下降。從2013年到2017年,工資性收入和轉移凈收入的占比分別提高了2.2和1.9個百分點,而經營凈收入占比下降了4.3個百分點,其中,第一產業經營凈收入占比下降了4.9個百分點。從農民增收來源看,2014—2017年,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有46.1%來源于工資性收入,有23.9%來源于轉移凈收入,二者合計占70%。在工資性收入中,有相當一部分是農民離開農村到城市,尤其是到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京津冀等地區打工所獲得的農業農村之外的工資性收入。相反,這期間經營凈收入對農民增收的貢獻僅有27.3%,財產凈收入的貢獻率只有2.7%。特別是,農業經營凈收入對農民增收的貢獻率很低,2017年只有7.9%。很明顯,要實現農村持續減貧和農民脫貧致富,農民增收不能過度依賴外出打工的工資性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因為這種外源性的農民增收模式缺乏可持續性。如果農民增收過度依賴外出打工的工資性收入和轉移凈收入,說明城鎮化尚不徹底、不完全,農村缺乏產業支撐和就業崗位。這樣的減貧和增收模式雖然可以短期內促進農民增收,但很容易導致鄉村凋敝和產業衰敗,從長遠發展看,它將是不可持續的。
在脫貧攻堅過程中,由于國家扶貧資金的大量投入和采取“超常規”的辦法,貧困地區農民增收效果顯著。從2013年到2017年,中央財政每年投入的專項扶貧資金從394億元增加到861億元,累計達到2822億元,平均每年增長22.7%。這期間,中央還安排地方政府債務1200億元用于改善貧困地區生產生活條件,安排地方政府債務994億元和專項建設資金500億元用于易地扶貧搬遷。2018年,中央財政又安排補助地方財政專項扶貧資金1061億元,比上年增加200億元,增長23.2%。在全社會的通力支持下,貧困地區農民收入獲得了快速增長,與其他地區之間的差距不斷縮小。2013—2017年,貧困地區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名義增長12.4%,扣除價格因素,年均實際增長10.4%,分別比全國農村居民平均增速高2.6和2.5個百分點。隨著居民收入的快速增長,貧困地區與其他地區之間的農民收入差距明顯縮小。2013年,貧困地區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僅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的64%,2017年該比重已經提高到70%(見表2),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然而,也應該看到,隨著扶貧開發的深入推進,現行標準下的農村貧困人口規模日益減少,在這種情況下,大量資源尤其是扶貧資金向貧困人口高度集中,使貧困線之上的低收入邊緣人口受到“忽視”和“擠壓”,導致低收入戶農民收入增長緩慢,甚至出現下降趨勢,由此加劇了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擴大趨勢。如果按收入五等份分組,2014—2017年,處于最底層20%的農村居民低收入戶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名義增長率僅有3.5%,而中等偏下戶年均名義增長率為8.8%,中等收入戶為9.2%,中等偏上戶為9.4%,高收入戶為10.1%,均遠高于低收入戶年均增速(見表3)。這期間,全國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名義增長9.2%,低收入戶比全國平均增速低5.7個百分點。更為重要的是,近年來農村居民低收入戶收入增長大起大落,其增速很不穩定。2014年,農村居民低收入戶人均可支配收入比上年下降3.8%,2015年增速回升到11.5%,2016年又下降2.6%,2017年又回升到9.8%。很明顯,2015年和2017年農村居民低收入戶收入的快速增長,是與上年的收入下降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需要指出的是,近年來,由于低收入戶收入增長緩慢,導致農村居民高收入戶與低收入戶之間的收入差距迅速擴大,二者人均可支配收入之比2013年為7.41倍,2015年為8.43倍,2017年又擴大到9.48倍。高收入戶與低收入戶之間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絕對差距,則由2013年的18446元擴大到2017年的27997元,4年內擴大了51.8%。按收入五等份分組計算的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變異系數,由2013年的0.703提高到2017年的0.744。從表3中可以看出,除2015年外,其他年份農村居民收入差距均在不斷擴大。農村居民收入差距擴大,不利于社會穩定,也影響了廣大農民共享改革和發展成果。
三、建立可持續的農村減貧長效機制
中國城鄉收入差距較大,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集中體現在農村,減緩農村貧困是一項長期的戰略任務。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脫貧攻堅是到2020年必須實現的戰略任務,而鄉村振興是一項長期的戰略。當前,要長短結合,將脫貧攻堅同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有機結合起來,建立鄉村振興與脫貧攻堅的聯動機制。一方面,要將脫貧攻堅作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核心任務之一,突出抓好貧困縣摘帽和深度貧困地區脫貧,確保到2020年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另一方面,要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將鄉村振興戰略融入脫貧攻堅戰之中,依靠全面激活要素、主體和市場,促進鄉村產業振興,拓寬農民財產性增收渠道,建立農民持續增收和脫貧致富的長效機制。對于那些尚未脫貧的地區,鄉村振興的首要任務就是脫貧攻堅;而對于那些已經脫貧的地區,要立足更高的標準,把著重點放在農村低收入戶的增收致富上。事實上,促進鄉村振興的過程也是減緩農村貧困的過程。從長遠發展看,需要把農村減貧戰略與鄉村振興戰略有機銜接起來,建立可持續的農村減貧和農民增收長效機制。
無論是農村減貧還是鄉村振興,農民持續增收是關鍵。從某種程度上講,要建立可持續的農村減貧長效機制,核心就是建立可持續的農民增收長效機制。如果農民增收主要依靠農業農村之外,即主要依靠農民外出打工的工資性收入和政府轉移凈收入,這種外源性的農民增收模式雖然可以短期見效,但因缺乏產業支撐和內生動力而難以持久、不可持續。一個可持續的農民增收長效機制,應該建立在擁有堅實的農村產業支撐之上,而不是主要依靠農業農村之外的城市產業支撐。在當前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政府采取“超常規”的辦法對貧困戶“扶上馬、送一程”是十分必要的,關鍵是要依靠“超常規”辦法盡快形成農民增收長效機制,全面激發其內生動力,防止產生“扶貧依賴癥”(秦風明,2015)。為此,需要全面激活農村資源,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建立現代鄉村產業體系,實現鄉村全面振興,使農民增收主要來源于農業農村,并擁有堅實的農村產業支撐,這種內源性的農民增收模式才更加持久、更可持續。
如何建立這樣一個長效機制?首先,要全面激活資源,拓寬農民財產性增收渠道。目前,中國農民財產性收入很少,其對農民增收的貢獻很低,城鄉差距很大。2017年,全國農民人均財產凈收入只有303元,在人均可支配收入中僅占2.3%,對農民增收的貢獻率僅有2.9%,城鄉居民人均財產凈收入之比高達11.9倍。農村擁有大量資源,如農民承包地、宅基地、荒山荒坡等,要全面深化農村產權制度改革,激活農村資源尤其是閑置資源,盡快打通“資源變資產、資產變資本”的渠道,實現農村資源的資產化、資本化、財富化,不斷拓寬農民財產性收入增長渠道。其次,要建立各具特色、有競爭力的現代鄉村產業體系,為農民增收和脫貧致富提供堅實的產業支撐。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生活富裕是落腳點,而生活富裕核心就是農民增收,農民增收要有產業支撐。在產業發展方面,目前各地存在著“一窩蜂”的跟風傾向。例如,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搞鄉村旅游,如果每一個村莊都搞的話,很容易造成低水平重復建設。中國農村地域遼闊,村莊類型多樣,各地一定要從本地實際出發,堅持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精準施策,建立各具特色、有競爭力的現代鄉村產業體系。當前,應著重從兩個方面展開:
一是轉變農業生產方式,發展現代高效綠色農業。推進農業現代化的過程也就是不斷轉變農業生產方式的過程。轉變農業生產方式,核心就是要改變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以綠色安全、優質高效為目標導向,逐步建立起以規模化、集約化、綠色化、工業化和社會化為特征的新型農業生產方式(魏后凱等,2018)。尤其是,要用工業化的思路推進現代農業生產,用工業化的理念推進農業現代化,不斷將小農生產引入到現代農業發展體系。有的學者把小農生產理解為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認為小農生產已經過時了,應該予以消滅,它與現代農業發展不可能結合。顯然,這是一種誤解。這里所講的小農生產,實際上是指“一家一戶”的小規模分散經營。作為一種普遍而長命的生產方式,小農生產并沒有過時,它將會長期存在(何順果,2000;姚洋,2017)。發展現代農業,推進農業現代化,也并不是要消滅小農(秦暉,2005)。按照世界銀行的標準(World Bank, 2007),2015年中國96%的農戶經營耕地規模都在2公頃以下,都屬于小規模經營。從這個意義上講,把小農生產引入現代農業發展體系是十分必要的,也是可行的。當然,應該看到,如何采取多方面的積極有效措施,把小規模經營或者小農生產引入到現代農業發展體系中來,加快推進農業現代化進程,將是一項長期的艱巨任務。
二是全方位推進農村一二三產業的深度融合。農民要持續增收,不能單純依靠狹義的農業,而應該充分挖掘和拓展農業的多維功能,推動農業的縱向延伸和橫向融合。以農業為基礎的農村一二三產業深度融合,是實現農業增效、農民增收、農村增綠的有效途徑。在產業融合的路徑選擇上,要重點沿著三個方向展開:(1)充分挖掘和拓展農業的生產功能、生態功能、生活功能、休閑功能、景觀功能、示范功能、文化傳承功能等,大力發展生態農業、休閑農業、觀光農業、創意農業等,推動農業產業鏈條的多維延伸;(2)按照前后兩端延伸的思路打造農業全產業鏈,構建貫穿于農業生產全過程、全方位的產前、產中和產后服務體系,實現農業的縱向融合和一體化;(3)促進農業與二三產業尤其是文化旅游產業的深度融合,實現農業的橫向融合和一體化。這種產業融合是多領域、多層次的,既可以在一個縣的范圍內推進,也可以在一個鄉鎮甚至村莊、家庭農場的范圍內推進。
四、實行統籌城鄉貧困治理的新戰略
在2020年確保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之后,中國的減貧進程將進入一個新階段。在這一新的階段,需要根據國家綜合實力和發展階段的變化制定新的國家貧困標準,加快推進國家減貧戰略的全面轉型。這種減貧戰略轉型將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更加注重相對貧困,向高貧困線看齊,實現由絕對貧困治理向相對貧困治理的轉變;二是在減緩收入貧困的基礎上,更加重視多維貧困,實現由收入貧困治理向多維貧困治理的轉變;三是全面統籌城鄉貧困治理,切實把農村貧困治理與城市貧困治理有機結合起來,實行農村減貧與城市減貧并重,最終實現由農村貧困治理向城市貧困治理的轉變。
根據國際經驗,城鄉收入差距變動與經濟發展水平之間大體呈現出“倒U型”的關系。隨著經濟發展和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大量農業轉移人口將不斷由農村向城鎮遷移,在這種情況下,伴隨著城鄉差距縮小和一體化加速,貧困人口分布將由初期的主要集中在農村地區,逐步轉變為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區。國家減貧戰略也需要及時進行調整,從初期的農村減貧為主轉變為中期的城鄉減貧并重,再到后期的城市減貧為主(見圖2)。從經濟發展的長期過程來看,我們大體可以把國家減貧戰略分為三個階段:第Ⅰ階段為農村減貧主導階段。由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城鄉差距不斷擴大,農村貧困成為主要的貧困問題,而城市貧困問題并不突出,因而需要采取農村主導型減貧戰略。第Ⅱ階段為城鄉減貧并重階段。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的不斷推進,經濟發展水平明顯提高,城鄉差距趨于穩定并逐步向不斷縮小的方向轉變,城市貧困與農村貧困并重成為這一階段的重要特征,因而需要采取城鄉并重的減貧戰略。第Ⅲ階段為城市減貧主導階段。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進一步提高,城鄉差距明顯縮小,這時農村貧困已明顯減緩,城市貧困開始凸顯,并成為國家貧困的主要問題,因而需要采取城市主導型減貧戰略。
在工業化和城鎮化的進程中,許多發展中國家都同時面臨著農村貧困與城市貧困問題。例如,2000年,印度國內貧困率為28.6%,其中,農村貧困率為30.2%,城市貧困率為24.7%。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兼顧農村減貧與城市減貧,實行城鄉并重的減貧戰略。然而,在歐美一些發達國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已經很小,甚至有的農村居民收入超過了城市居民,農村基本上不存在貧困尤其是絕對貧困問題,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區,因而在減緩貧困的過程中,通常采取城市主導型減貧戰略。這正是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減貧戰略的差異所在。
改革開放以來,由于城鄉差距較大,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農村地區,中國一直把農村減貧工作作為國家減貧的戰略重點,實行農村主導型減貧戰略。實踐證明,40年來,中國實施的農村主導型減貧戰略取得了巨大成效,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城市減貧方面,雖然各地建立了以城市低保為核心的城市社會救濟制度,但至今仍缺乏一個明確的國家城市貧困標準,也缺乏一個統一的國家城市減貧政策。國家的扶貧政策主要是農村扶貧政策,而沒有把城市貧困問題納入進來。在2020年以前,農村脫貧攻堅仍將是中國減貧戰略的首要任務。但是,在2020年之后,隨著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面摘帽,中國將進入一個統籌城鄉貧困治理的新階段。在新階段,我們不僅要繼續關注農村貧困問題,而且要高度重視城市貧困問題,要把城鄉貧困治理統籌起來考慮,實行城鄉并重的減貧戰略。
統籌城鄉貧困治理,實行城鄉并重的減貧戰略,首先要樹立城鄉統籌的理念,研究制定城鄉統一的國家貧困標準。目前中國農村貧困線為2300元(2010年不變價),2015年現價為2855元。按2011年PPP(Purchasing Power Parity,購買力平價)(1美元=3.696人民幣)計算,相當于每天2.11美元;按中國農村PPP(1美元=3.04人民幣)計算,則相當于每天2.57美元。這一貧困線高于世界銀行2015年根據PPP和物價調整的每天1.9美元低貧困線(生存貧困線)標準,但低于每天3.1美元的高貧困線標準。在2020年之后,中國的減貧應向高貧困線看齊,盡快制定城鄉統一的國家貧困標準。當然,制定城鄉統一的貧困標準并非意味著城市跟農村的貧困線是一樣的,而是要根據城鄉價格指數、消費水平和生活習慣等差異進行相應的調整。在此基礎上,還應建立完善城鄉統一的減貧組織機構、統計指標、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
其次,要吸取一些發展中國家的教訓,防止農村貧困向城市轉移。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如印度和某些拉美國家,隨著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大量農村人口無序涌向城市,由于缺乏就業崗位、合適的住房和基礎設施,這些外來移民在城市邊緣地區自發集聚,形成城市貧民窟,導致貧困問題逐步由農村向城市轉移。據2014年年底我們對北京、深圳等城市的調查,外來務工人員綜合貧困發生率約為20%左右。據此推算,2014年中國城市外來務工貧困人口大約有5500萬人(魏后凱、蘇紅建等,2017)。如果再加上城市戶籍貧困人口即城市低保人口約1700萬人,外來務工貧困人口將占城市貧困人口總量的3/4左右,貧困問題從農村向城市轉移的趨勢明顯。因此,在推進城鎮化的過程中,必須加快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進程,統籌城鄉貧困治理,防止農村貧困向城市轉移。
?注釋
[1] 李培林,魏后凱.中國扶貧開發報告(2016)[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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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ew Strategy for China′s Poverty Alleviation after 2020
Wei Houkai
Abstract: Poverty alleviation is an eternal issue in the process of promoting modernization in all countries. After China achieves the goal of poverty alleviation under the current standards by 2020, it will face two strategic tasks: how to establish a sustainable long-term mechanism for poverty alleviation in rural areas and how to coordinate urban and rural poverty control under the new situation. Therefore, based on the second Centenary Goal, we should study and formulate a new strategy for poverty reduction in China after 2020, organically combine rural poverty reduction with rural revitalization, establish a long-term mechanism for sustainable rural poverty reduction and farmer income increase, lay equal stress on rural poverty reduction and urban poverty reduction, and comprehensively coordinate the governance of urban and rural poverty.
Key words: poverty alleviation; rural vitalization; increasing farmers′ income; urban-rural co-ordi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