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類非遺與現代音樂融合發展的意義

摘要：中國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音樂類非遺）數量眾多，在大力倡導保護的同時，要更加注重如何盤活這些資源，使其融合進時代的脈絡重燃生機，這是優良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策略。在“互聯網+”時代，跨界融合發展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現代搖滾歌手譚維維攜手中國本土“搖滾樂隊”——華陰老腔的表演者們所創的歌曲，在跨界融合促使“小眾”合力成“大眾”、城鄉音樂對接和遺產經濟方式拓展等各個方面給予了音樂類非遺新的發展意義和啟迪。

關鍵詞：音樂類非遺；華陰老腔；跨界融合

一.中國音樂類非遺的發展現狀

中國音樂類非遺在國家級十大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名錄中，歸為“傳統音樂（民間音樂）”。隨著第四批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的公布，音樂類項目和代表性傳承人的保護范圍越來越廣，覆蓋面也越來越大。從2006年至2012年，我國已先后公布了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和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錄，音樂類代表性項目為數眾多，已達到188項，代表性傳承人達到262人。[1]

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生態環境特殊，群體性和個體性并存，故而傳承發展困難。除了少部分有“看點”、“賣點”之外，大部分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自身并不具備甚至很難體現出經濟價值。更因為“曲高和寡”的原因，越是難于掌握的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越是日趨邊緣化，瀕臨失傳。

2015年末，譚維維攜手華陰老腔的表演者們首次亮相東方衛視熱播的音樂綜藝節目《中國之星》，演唱原創歌曲《給你一點顏色》，大膽將中國鄉土皮影戲曲劇種和搖滾樂結合，開拓了中國本土戲曲與現代音樂相融合的音樂類非遺發展的一種新模式。這首原創歌曲引發業內諸多關注，并成功吸引了眾多音樂愛好者的追捧，獲得了眾多樂迷的支持。2016年除夕夜，譚維維再次攜手華陰老腔的表演者們亮相2016猴年春節聯歡晚會，獻曲《華陰老腔一聲喊》再次將現代搖滾樂和華陰老腔相結合的舉動，將民族音樂推向主流音樂圈，引領了新時代的音樂潮流。

二.音樂類非遺與現代音樂融合的意義

（一）跨界融合，“小眾”合力成“大眾”

跨界（Crossover）是近些年世界流行音樂的一個發展趨勢，其手法無外乎是挪用、拼貼和融合[3]。在這樣的創作過程中，原生態音樂成為了流行音樂的重要創作素材，而中國作為一個少數民族眾多、民間音樂豐富的國度，原生態音樂給中國音樂人提供了用之不竭的資源。然而，音樂界的跨界融合案例有許多，但是多數并沒有引起很大反響和關注。將中國民間搖滾與西方搖滾碰撞，鄉村音樂與現代音樂融合，在音樂界也不算創新，但是真正融合得好的、能夠打動人心的卻是寥寥無幾。譚維維攜手華陰老腔的表演者們所創作的歌曲憑什么能成為春晚節目中最受歡迎的一個？憑什么被稱為“殿堂級”、“教科書般的創作”？華陰老腔屬于“小眾”，西方搖滾樂在中國也屬于“小眾”，何以成為引爆“大眾”熱情的導火線？

1.搖滾樂本身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部分人認為，“搖滾的精髓在于態度：離經叛道，我行我素。反抗主流文化，聲討政治權威。把最真實的情感表達出來，不帶掩飾。搖滾就是把原始的生命力炸出汽油，然后用它來澆滅靈魂的熊熊烈火”[4]。這樣的搖滾在中國注定只能屬于小眾。但是，調試總是在不斷進行。“音樂的開放性和動聽程度”成為進化后的搖滾樂的宗旨，重金屬樂器還在，只是換了一種演繹方式。不管是東方搖滾樂還是西方搖滾樂，都將“敢為人先”、“強烈的跌宕起伏感”、“表演者用生命在演繹”充斥在整個音樂文化空間。重金屬樂器與木質樂器完美的結合，速度與激情的共同演繹，忽視舞臺的場域問題，重點就是要引爆聽眾的神經，引領聽眾的思維，在那一刻，大眾的激情是一樣的；在那一刻，具有非凡的統一力量。

2.親近歷史、接地氣的漢人音樂

具有“思想性、藝術性和觀賞性”的歷史文化是一個民族的精神支柱。華陰老腔源自于一個位于西岳華山腳下的小村莊，黃河、渭河和洛河在村莊附近交匯，村子里代代相傳一個老腔皮影戲班。皮影戲在陜西種類繁多，但是雙泉村獨有一種“老腔”唱法。據說早在西漢時期，這里駐扎了一個軍事糧倉，漕運直通長安都城。帶頭船工一邊喊號子，一邊用木塊敲擊船幫來統一動作，整合力量，老腔由此而來。當下許多歌曲多由華麗的辭藻堆砌而成，虛無縹緲沒有著力感、歷史感，而華陰老腔內容情感真摯、通俗易懂，代表著來源于生活最底層的聲音，也彌補了部分城市居民因多年不曾耕作而喪失的“著地感”。懷舊情結是人性的一大弱點，華陰老腔以一種近乎嘶啞的喉嚨喊出一種祖祖輩輩懷念過去的勞作之感和一種走在前沿的勇敢、無奈、五味雜陳的蒼涼氣概。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漢人無音樂”的論調。

3.受眾對于“原真性”聲音的需要

音樂創作者作為產業鏈條中的“制模者”，不斷地生產復制音樂產品。文化產業中極具創造力的生產者將文化產品轉化為一種“模子”，并由此形成了一個工業。“這代表著‘原創的死亡’和‘仿制的勝利’，并預示了‘知識與政治一項巨大變動’的生產模式”[5]，而這種模式“在形式上根本性地否定了對文化產品生產的核心要素，但在實質內容上，是加劇了文化產業中創意性生產者的創作權利與資本權力的沖突關系”[6]。在當今的音樂受眾中，多數人已經被各種仿制品轟炸得麻木，急劇需要擁有撼動人心的具有“原真性”意味的原創歌曲。沖擊“仿制的勝利”、擁護“原創的重生”成為一種潛在的卻是勢在必行的行動。為了避免業已形成的文化產業模式下同質化產品的肆虐，以及緩解創作權利與資本權力之間的關系，正如“小的是美好的”，譚維維攜手華陰老腔的表演者們跨界融合，創作的歌曲是從細微的角度闡釋了一種對于“原真性”聲音的追逐趨勢。然而傳統音樂若是離開了現代音樂元素的參與，又使得它面臨脫離已被同質化文化產品俘獲的受眾的威脅。因此，譚維維作為現代音樂人，懂得追逐音樂“原真性”的同時，又在其中嵌入了現代元素，這才有“給搖滾一點顏色”的資本。

（二）城市音樂的鄉土取向

當前城鎮居民從農村來到城市的時間多數不過三代，耳濡目染的鄉土情懷與身處城鎮的現代生活情感產生碰撞后，引發了一定程度上的認同危機。正如吉登斯所言：“文化認同危機是一種復雜的精神現象，它是在文化傳統、現實的社會變遷及個體的特殊境遇相互作用下而產生的一個特殊階段”[7]。然而擁有主觀能動性的人類在現代世界的迫使下，會不斷再發現自我，創造和再創造自我的認同。過去的、鄉土的、共同的信念信仰、習俗和價值觀等作為根性文化是一種難以抹滅的記憶，這成為基質土壤，吸收了現代性養分，從而萌生出新的文化。中國文化起源于農村，“根”的情結在中國人心中非常重要，因此，即便是像譚維維這種早已熟悉了城市化生活的人，對文化產業復制品審美疲勞后，也不得不去往農村尋求創作靈感。城鎮音樂生活依然離不開鄉村氣息，不管脫離多久，最終仍要返璞歸真。“選擇性結合主要是指近年來隨著民族音樂的大眾推廣，為了使具有少數民族音樂風格的作品為大眾所接受，民族音樂作品在創作上開始傾向于民族文化的選擇性結合。這樣的模式一方面符合大眾審美需求，另一方面，還可以保持民族音樂作品獨有的特質”[8]。

不同性質屬性的音樂在原本割裂對立的城鎮和鄉村之間對流互動，已成為當今農村民眾音樂生活的一個十分有趣的趨向。一方面，城鎮主導的現代音樂生活方式，以強勁的姿態涌入城鎮和農村，被當作普世性模式；另一方面傳統音樂在鄉村社會繼續傳承的同時，為了迎合新興市民懷舊情結，促使其尋求自我認同的行動又將鄉村音樂滲透到城鎮音樂生活中。然而，這種對流并非平衡。具體來講，相對于城鎮主導的現代音樂生活方式而言，鄉村固有的音樂生活方式明顯處于劣勢，因其鮮明的民族性、地方性和生活性，無法與高度模式化、規范化、同質化的現代音樂生活方式抗衡，于是現代以強勢姿態包容傳統，傳統滲透于現代，成為城鎮音樂生活互動的基本趨勢。譚維維作為流行音樂一方主動融入鄉土音樂，在尊重鄉土音樂本真性質的同時敢于創新，促進了鄉土音樂滲透到流行音樂體內，引爆了二者結合后的更大范圍的“大眾搖滾”。

（三）拓展遺產經濟的發展方式

華陰老腔一開始是被作為文化事業來對待，重在保護。從一開始在鄉村田野地頭里表演，發展到當地舞臺表演，進入國家劇院，這些大多屬于無償性質。然而近些年來伴隨著文化產業的興起，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張喜民一直致力于“華陰老腔”的研發和推廣。從2001年走出雙泉村開始，“老腔”已經走遍全國各地，并遠赴美國、德國、法國、澳大利亞、新加坡、日本等地進行商業演出，贏得巨大贊譽，并榮獲四個國家級金獎。同時，華陰老腔也開始出現在電視電影業。《活著》《白鹿原》等影視作品中，部分取材于華陰老腔，引發不小的轟動。至此，華陰老腔開始走上了商業化的道路。隨后便是與譚維維這個音樂藝人的合作，直到走上2016年猴年春晚，使得華陰老腔走紅大江南北。適度合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商業化是一針活力劑，可以復蘇其光輝。

“幸福經濟”概念是由陳世清所提出的，他認為“幸福經濟是以幸福為導向的經營哲學”。華陰老腔全體表演者平均年齡68歲，兒孫滿堂，并不缺乏經濟來源。但是他們依舊選擇東奔西走，為眾人帶去震撼心靈的音樂，這是追逐幸福的一種表現，也正是幸福經濟的真實寫照。曾經，電視臺記者采訪陜西省雙泉村的時候，村民表示，“以前沒事就是打麻將，但是現在多數人員跟著去學華陰老腔了”，他們正在經營一種精神寄托、一種娛人娛己的幸福。

三.小結

首次聽聞華陰老腔是在東方衛視的音樂綜藝節目《中國之星》上，華陰老腔的表演者們與譚維維共同演繹了歌曲《給你一點顏色》。我當時感概萬千并稱其為“藝術界文化融合與頂層設計的急先鋒，中國音樂的新詮釋！”這是文化斷裂的一種挽救方式。在與歐美之間進行音樂對話的今天，中國文化樂人以一種“兼容并包”的胸懷來面對中西、現代與傳統的優秀的音樂文化遺產的同時，更為核心的問題是對自己的民族音樂、傳統文化情懷進行修養和培養，支撐起自身的音樂文化體系。

注釋：

[1] 2006年，國務院批準文化部確定公布了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后簡稱“國家級項目”）518項，傳統音樂占72項；2008年公布第二批國家級項目510項，及第一批國家級擴展項目147項，傳統音樂（民間音樂）分別占67項、17項；2009年公布第三批國家級項目191項和國家級擴展項目164項中，傳統音樂各占16項。在目前已公布的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單中，民間音樂類別分別有31人、104人、96人、31人，共計262人。

[2]朱永華.用創新意識打撈更多的“華陰老腔”[J].鄉鎮論壇， 2016（06）：1.

[3]王黔. 傳統和現代的矛盾與融合——原生態音樂流行性的探討[J]. 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2011，3（04）：93-100.

[4]豆瓣網.你為什么不搖滾？[EB/OL]http：//www. douban.com/event/24740856/

[5][法]雅克·阿塔利.嗓音：音樂的政治經濟學[M].宋素鳳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21-123.

[6]陳慶德.馬翀煒.文化經濟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137.

[7][英]安東尼·吉登斯.社會學[M].4版.趙旭東、齊心、王兵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8.

[8]楊博華. 少數民族音樂作品的民族文化特征解析——以蒙古族音樂為例[J]. 貴州民族研究，2016，37（11）：103-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