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詩書氣自華

如果要您在現有身份中舍棄一些，您最希望留下什么？

藝術是應該留下的，因為那里有我的信仰。

——陳振濂

陳振濂，這個古典、低調而充滿書香氣的名字，很有殺傷力。

那么多人喜歡他，當然有理由——藝術、教育、管理……他身上的任何一個角度，都足以令他散發出不可阻擋的魅力。若要用恰當的詞語描繪他，所有和男性有關的溢美之詞都可以一齊上陣——智慧、儒雅、風度……再多也不過分。

陳振濂，號頤齋，1956年2月生于上海書香世家，祖籍浙江鄞縣。1976年10月參加工作，1981年畢業于中國美術學院，獲書法學碩士學位。1990年12月加入中國民主同盟，1993年任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2000年調任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副院長兼藝術學系主任、博士生導師。為國家級專家并享受政府特殊津貼，中國書法“蘭亭獎”獲得者。

陳振濂同時以創作、理論、教育三方面的開創性成果享譽當代。在書法理論方面倡導“書法學”學科研究，主編《書法學》學術專著，為書法理論的體系化、規范化、專業化提出了完整的學科構想，此一成果榮獲“文化部第一屆優秀藝術科學成果獎”（1999年）。在書法創作方面倡導“學院派”書法創作模式，強調書法創作的構思、主題、形式與技巧的綜合性，為書法藝術從古典向現代的轉型提供了一種嶄新的專業思考與實踐成果，并以此成果榮獲中國文聯“百名優秀青年文藝家”稱號（1999年）。

陳振濂目前已出版學術專著有《中國畫形式美探究》《書法學》《書法美學》《書法教育學》《現代中國書法史》《線條的世界——中國書法文化史》《空間詩學導論》《宋詞流派的美學研究》《中國書畫篆刻品鑒》《近代中日繪畫交流史比較研究》《現代日本書法大典》等50余種，內容涉及古典詩詞、中國畫、書法、篆刻等各方面。在《文藝研究》、《美術研究》、《新美術》等刊物上發表多篇學術論文。

在書法教育方面有“陳振濂書法教學法”，有史以來第一次以書法教育學成果獲國家級大獎（1988年）和霍英東教學基金獎（1989年）。有大學教材著述5種行世，并主編《大學書法教材集成》15種。在文藝評論方面，獲“中國當代文藝評論獎”（2001年）。

除了學術上的成就外，陳振濂還擔任多項社會職務，積極為社會做貢獻?，F任西泠印社副社長兼秘書長、《西泠印社》社刊主編、《中國篆刻》主編，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學術委員，中國教育學會書法教育專業委員會副理事長，中國青年書法理論家協會主席，浙江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浙江省中日關系史學會副會長，亞太文化研究會副會長，教育部藝術教育委員會委員，浙江省政協常委，杭州市政協副主席。

其實，從教育到學術再到創作的多方位“游刃有余”的轉換，陳振濂向我們揭示了一個人的多種可能，也許，這就是藝術和信仰的力量，蘇軾的“腹有詩書氣自華”也正是陳振濂最好的注腳。

陳振濂先生是當代書壇的風云人物，是一位睿智的學者型的藝術家、思想家。

從他一出道，就以特立獨行的作風引領時代潮流，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陳振濂旋風”到書法教育學研究、書法學學科構建，從“學院派”到“新帖學”，從“魏碑藝術化運動”到“閱讀書法”，從“意義追尋”到“守望西泠”等，無不以其高瞻遠矚的構想、別出心裁的創新引起書壇的轟動和思考。

他的書法教育教學主張也融于他教學、創作、理論研究的一體中。

一、價值觀的確立：基于審美的書法藝術教育思想

他在《關于書法教育的‘價值觀’與立場問題》一文中所提出：“大致確立了筆者對書法藝術的定位與立場：它應該在當下表現為一個重藝術審美的性格，而與過去我們習慣的寫毛筆字寫漂亮了即是書法藝術的幼稚思維切割清楚?！彼€強調了書法作為藝術美中最具有理念意義又最純樸的美的形式的美學作用：第一可以幫助學生掌握民族審美的基本立場，了解我們的祖先是如何以文字作為媒介對世界萬物進行獨特的概括與精凝的提取，從中領悟到整個民族的宇宙觀和世界觀的側重。第二，可以幫助學生掌握秩序、結構的審美概念，如何從自然萬物中抽取基本的內核，從結構上進行有條不紊的整理，從中見出中國人的社會觀，不僅是秩序方面的美學課題，還是生活中的重要課題。第三，可以幫助學生陶冶情操，培養豐富的感覺意識與情緒意識，提高自身的素質和文化修養。第四，可以有效地幫助我們松弛和協調，是學習與工作愉悅身心的潤滑劑。

“藝術的書法教育學特別是高等書法教學的規范，其目的應該是審美的、藝術的、形式的；而不是應用的、文學的、泛文化的?！睂τ诟叩冉逃龝ń虒W的“價值觀”，“作為書法藝術美的學習目的，應該是形式分析、欣賞能力培養、觀察力和表現力的訓練?！标愓皴ナ崂砹斯湃撕徒F代書法的“價值觀”，并指出“書法中原有的寫毛筆字的實用價值，早已在民國初年相繼退出實用舞臺?！彼Τ珜▌撟餮芯坎荒芑煜趯懨P字的觀點，也正是他在近幾年來呼吁關注“書法評審學”的學術研究的一個思考。從書法的視覺審美基點與文字本體的角度理清對書法的認知。書法依賴于漢字，寫字即是書法的含混認識導致了長期以來書法家常常是技法巨匠但卻是思想侏儒；“漢字之形”的復雜多變使書法的抽象視覺空間變得不再單調貧乏與概念化，“漢字之形”中復雜的文化內涵使得每一個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書法形式擁有深厚的文化根基，文字內容是手段，書法形式美才是目的。

二、學科建設：書法教育學科的理論建構與實踐探求

陳振濂提出的高等書法教育學科體系化建設實現了從低到高、從散漫到系統、從業余到專業的轉變，體現了學科的系統性：一是書法技巧與創作能力之間的循序漸進，從一年級到四年級應該有序；二是書法創作與研究之間應該互補，實踐與理論之間的對應也應該有序。前一個系統化是縱向的有序；后一個系統化是橫向的有序。比如，書法實踐課，從臨摹到創作，經過了準確的臨摹、分析的臨摹、印象的臨摹、從臨摹到創作、創作這五個環節。書法理論課從“技法理論”“書體介紹”開始，再到“書法史”“書法批評史”，在兩年內學完，然后是“書法美學”“教育學”“現代書法史”“比較書法學”等。一年級學生初入學，能力還不強，在實踐上需要先打一些扎實的基本功，“技法理論課”可以配合打基本功，形成理論與實踐課程的配合，也較為簡單，不用花太多的精力搞抽象思辨。二年級重點放在史學上。史學史基礎，是理論課的基本功，與“分析的臨摹”有配合作用，一面學習書法史，了解作品、人物，對于分析字帖當然有極好的知識幫助，使學生開闊視野?！皶缹W原理”是一門思辨性很強的課，在掌握了史的知識后再來從事美學學習，可以避免空泛之論的弊病。在進入創作階段后，理論課的主要目的是盡可能為學生提供多樣化的知識。而這時，因為有史學、美學兩項基本功，學生的吸收能力也很強，故采取快速切入內容多變的內容，如“當代書法評論”“現代書法史”“比較書法學”等，可以使學生對書法持一個立體的、有針對性的立場。最后的“書法學概論”，則是一門總結性的課程，從思想上清理所學過的理論課程內容，為它們畫出適當的結構位置，并更深認識到書法是一門有嚴密體系的學科。這樣，理論課的結構呈現出雙重性格，一方面有它自身的邏輯支撐，從基礎的技法、書體到史學、美學，是一個循環；再到評論、現代書史、比教學、教育學則又是一個循環。另一方面它與實踐課密切配合，“準確的臨摹”講究技法規則，故配以技法理論；“分析的臨摹”則需要史學知識的支撐，至于走向創作，更需要多元化的知識積累與思考，并需要對書法現狀的反思，故才會有“現代書法史”“當代書法”“比較書法學”等課程的設置，既與二年級的書法史學銜接，成為一個古代、近現代、當代和海外書法全史的介紹；又可單獨提取，對創作選擇提供理論思考?！皶▽W概論”是一種高屋建瓴的學科課程，以前面的課程為依據，又是學生從事書法有一個宏觀的認識與把握。

三、教學法的推陳出新：“陳振濂書法教學法”的創新與推廣

作為高校書法專業教師，陳振濂選擇的第一件極有意義也極具挑戰性的學術工作，就是關于高等書法教育體系的構建，這方面的標志性成果就是“陳振濂書法教學法”的推出。

“陳振濂書法教學法”站在學科的基點上，對高等書法的教育教學理論、內容分類與體系構架進行了學理與訓練方法的再建構，打破了長期存在的主要依靠教師個人感性經驗的書法教學模式。20多年前，這項書法教學成果顯然讓人耳目一新，甚至于2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仍不能不承認它的前瞻性與先進性。這項成果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以書法教育學成果獲得國家級優秀獎和霍英東教學基金獎。

“陳振濂書法教學法”將書法確立為一門學科，提出了科學的書法學科建設和書法教育學舉措，借鑒心理學、教育學、審美學、視覺學科等先進的思想確立了書法教學的常見的七大原則：直觀原則、實踐原則、個別原則、差異原則、啟發原則、欣賞領先原則和系統原則；構建了書法教育的內容與層級，對于書法教學的過程和方法研究從實踐（臨摹、創作）和理論提出了自己的教學方法和評價方法；對于具體的教學實施（如教學計劃制定、課程設置、教案編寫、高等書法教育和初等書法教育的教學實例等）都給了明確的指導，同時介紹了書法教育學的發展趨勢和日本書法教育研究的情況；劃分了書法能力構成的五大類型：觀察力、模仿力、領悟力、表現力和創造力；從形式構成的角度“以線條為基礎”展開了對線形、線質、線律、線構的具體詳盡的闡述，給從事書法教學者啟迪與思索。30年來，這套教學法在書法專業教學中被廣為引用、借鑒，乃至發展、壯大，也給其他姊妹藝術的教學帶來一定的參照價值。

四、教學、創作和理論的合璧：以“思想行走”的書法研究姿態

陳振濂是最早提出“展廳文化”“展覽時代”的先行者之一，從2009年始，“心有萬物”“線條之舞”“意義追尋”“大匠之門”“守望西泠”“社會責任”……這些個人展覽一發而不可收，他尋找到了展覽突破的契機，找到了創新的切入口，提出了一系列嶄新的創作理念，從“作品中心主義”“閱讀書法”“反慣性書寫”到“挑戰自我極限”“研究型創作”“社會紀事”……陳振濂在不停地突破自我，他始終在以自己的思想引領著書法的發展，“去影響一代人的思想與書法觀”，當之無愧地是當代書壇上最有思想的書法名家之一。如果說過去是以理論去觀照創作，著力于抽象的模式、觀念、意識的反省與檢驗的話，那么自新世紀以來，卻是從作為物質的“作品”出發去看創作，注重于具體的點畫、線條、書寫與鑿刻以及由此而形成的風格、流派、技法。由理論到創作，再由創作實踐上升到新的理論高度，顯示出陳先生作為理論家的宏觀視野和作為書法家的本位姿態。他曾為自己的畫冊（北京榮寶齋出版）寫的《自序》，題目就叫《“思想”的創作》，即表明陳振濂教授不是一個單純的“技術主義者”。他深研技法，但希望以思想引領技法，并且不斷向既有的技法規范發出“思想的拷問”。陳振濂先生之所以能為藝壇學界貢獻如此豐富的思想成果和藝術佳作，應該與他從學、從藝、從教、從政的豐富的人生經歷和矢志不渝的藝術信仰有關。

30年來的書法歷程，像陳振濂先生這樣不斷推出一個個新的研究課題的書家能有幾人？拿得出如此眾多品牌鮮明的思想成果，有如此學術敏銳度并具有相應的判斷力的理論家又有幾人？“一個有希望的藝術家，應該不斷地挑戰古人，挑戰時賢，更挑戰自我；但只有先能夠超越自我，才有資格談超越古人與時賢，自己都超越不了，還奢談什么古人與時賢？”也許，這正是陳振濂對自我的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