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尹默(1883-1971),原名君默,字中,號秋明,浙江吳興人,著名學者、書法家、詩人。沈尹默先生是北大著名教授,中國新詩的最早倡導者之一,新文化運動的骨干力量,曾任北京大學校長、河北教育廳廳長等職務。在民國初年沈尹默與于右任在中國書壇被稱為“南沈北于”。新中國成立后沈先生是周恩來總理任命的中央文史館副館長、全國人大代表及政協委員,毛澤東主席對他的工作和藝術成就給予高度評價。沈尹默對中國書法藝術實踐和理論的發展,特別是書法藝術的普及工作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沈尹默先生5歲開始練習書法,直至生命結束,書法伴隨他走過了70多個春秋。雖然他的祖父、父親都是善書者,但是直接的影響并不大,再加上少時私塾先生的不利影響,沈尹默先生的書法學習經歷可謂曲折。或許正是因為沈尹默沒有書法名師、名家的指引,全憑著自己的摸索與體會,所以他對書法實踐、理論以及書法普及教育等有著獨到的體會。
青年時期的沈尹默對自己的書法并沒有清晰的目標方向,給他書法當頭棒喝的是陳獨秀的一句“字則其俗在骨”,讓沈尹默茅塞頓開。沈尹默在后來的回憶中說到:“陳獨秀對我直率而中肯的批評,的確使我茅塞頓開。我自幼受黃自元影響太深了,取法不高,的確有些浪擲韶光,如今一語會心,使我今后有了方向。”在此后的1913年至1930年間,沈尹默以包世臣碑學思想為指導遍臨北碑,直至“自覺腕下有力”,繼而轉攻唐楷,于褚遂良處用功最勤,并經過不斷的努力使其逐漸具有“沈家風范”。
1933年,沈尹默舉辦了一次個人書法展,展出作品100多件。也就是這次書展,奠定了他“二王”流派書風的領袖地位,改變了當時不少書家片面夸大碑學的作用,對帖學不屑一顧的局面。一批時代名士,如馬公愚、潘伯鷹、鄧散木、白蕉、章士釗等齊聚麾下;先后有顧隨、朱家濟、胡問遂、任政等弟子相隨。“二王”流派書風以沈尹默為靈魂的團體呈現出方興未艾之勢。新中國成立前夕,于右任離開大陸,標志著碑學在大陸的階段性終結,原有雙峰對峙的局面被改變,以沈尹默為代表的書法人扛起了書法延續的大旗。
在書法教育方面,有人說:“由于沈尹默的努力,他對中國書學的傳播,結束了中國書法藝術私相傳授的歷史。在一個青黃不接的年代,為書學的復興培植了一支隊伍,避免了斷層的出現。”沈尹默先生認為,中國書法中最緊要的、最需要詳細說明的就是筆法,因此,晚年的他將書法藝術重點轉向書法理論的研究和書法藝術的普及工作。上至中央領導人,他一直奔走鼓與呼;下至基層書法愛好者、小學生,他不遺余力地言傳身教、有求必應。其間,為能讓更多的書法愛好者接觸到書法藝術的本真,先后有《執筆五字法》《談書法》《書法漫談》《書法論》《書法叢話》《和青年朋友談書法》《二王法書管窺》等大量書法理論文字、手稿問世。
沈尹默先生是著名的書法家、教育家、學者、詩人,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之一。新中國成立后,他對書法藝術的研究轉向于書法理論與書法教育的普及。在沈先生生命后期的30余年的時間里出版了大量的對執筆方法、學書路徑、古代書學理論釋要的文章、手稿。沈先生近視約2000度且患有眼疾,但是對兒童、青少年的書法普及培訓卻是不遺余力。
沈先生希望青年人能夠傳承書法藝術,寫出端正、清晰、美觀的文字,他認為這對日常的生活、工作、學習,對意志、毅力都是大有裨益的。所以經常通過問答的形式解決書法愛好者疑問,言簡意賅、一語中的,讓書法愛好者豁然開朗。
“你是怎樣把字寫好的?”
首先我是把寫字這個工作,當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分內應該去做的事情來看待的,和其他學習以及修持身心等等一樣,見賢思齊,聞過必改,所以即便寫一兩行字,都不敢茍且從事,必須端正坐好,依法執筆去寫。其次,認為這件事是終身事業,不能求其速成,只能本著前人所說的“寬著期限,緊著課程”的辦法,不厭倦,不斷地耐心去做到老。再就是一向下定決心,多經眼,多動手,以求養成能夠真正虛心接受一切的習慣,好將那些成見、偏見去的干凈,庶幾乎不致為一時的愛憎私意所蒙,才能夠漸漸看清楚前人遺跡的長處和短處,在這里,就遇到了無數良師的指點,供我取法,不規規然株守一家之言,而得到轉益多師之益,由博而約,約始可守。
“我們怎樣才能寫好字?”
要先從橫平豎直學起,耐性地,力求必平必直,不可茍且,這個做到了,還要畫長的還它個長,畫短的還它個短,不能任意改樣。如此把正楷寫好,寫得整整齊齊,能入格子,然后寫行書,它的簡省筆畫,往來牽帶,都有規矩,不能亂涂,若任意改變,就會令人不識。寫到純熟時候,懂得了它的一定法則,就不覺得難辦,只在留心熟練,無他捷徑可尋。不厭不倦,持久學習,把字寫好,就不難達到。
“寫字是不是一定要臨帖?”
小孩子學說話,如果從一開始就教英語,孩子就會說英語,既教英語,又教漢語,就會兩種語言,所以臨帖的過程就像教孩子說話一樣,學什么、怎么學、以誰為范本學。臨帖就是入書法之軌的過程,是登堂入室的必經之路。在臨帖過程中通過思索、比較、記憶等掌握其的個性特征為個人書寫發展奠定基礎。沈尹默先生認為:臨帖的意義是從書中吸取到前人為學的經驗,有助于我們格物致知,行己處世。從中容易得到他們用筆和結構的墨繩規矩,便于入門,踏穩腳步,既入了門,能將步子踏穩,便當獨立運用自己的思考去寫,不當一味依靠著前人。臨帖的重要性不是純粹的模古,是要吸取積累經驗。
“你的字學的是哪一家的?”
這個回答很難。如果一定要指出出于哪一家,只好說我對褚河南用力比較多些,就算是學褚字的吧。但是這樣說,使我十分慚愧,因為褚公有個高足弟子,他是誰?是顏真卿。他繼承了褚公,卻能發展成為一個新的局面,那才值得佩服呢!
“你為什么要把寫字的人分為書家和善書者兩種?”
我們經常會聽到“書法名人”“名人書法”“老干部體”等不同的對書法作品的評判。沈尹默先生劃分出“書家”與“善書者”兩個群體,他的用意是,使后來學習的人,易于取法,不增迷惑。他認為凡是遵守筆法,無一點畫不合者,即是書家,如鐘、王以至文、董諸公皆是。善書者則不必如此嚴格對待,凡古近學者,文人、儒將、隱士、道流等,有修持,有襟抱、有才略的人,都能寫出一手好字,但以筆法繩之,往往不能盡合,只能玩其豐神意趣,不能供人學習。書家是精通六法的畫師,善書者只是寫意畫的文人,何去何從,斷可知矣。
執筆、選帖、選字體、臨帖這些看似最簡單最基礎的問題確實每一個書法愛好者、每一個小學生都繞不開的問題。沈尹默先生通過問答的形式將這些基礎性的問題正確的簡明的告知大家保障了每一名學書者學習的正確航向。
竭力護佑李葆華
李葆華為李大釗之子。一九二七年四月五日,清明節放假,北大一批教員、學生前往北大找沈士遠(沈尹默長兄,任教于北大),李葆華也一同前往,并在沈家住下。六日,李大釗被奉系軍閥張作霖逮捕,得到消息后沈尹默馬上安排李葆華隱藏,以免遇害。就這樣,李葆華在沈家躲避了兩個星期。后來考慮沈家周圍不安全,與周作人等商量,決定把他轉移到八道灣周宅躲避。二十八日,李大釗就義,震驚之余的沈尹默出面勸慰李葆華并將其父遇害一事告知。不久,李葆華化名楊震被送往日本留學。這一段與李大釗血濃于水的友情感天動地。
胸襟坦蕩析不足
年輕時候的沈尹默與陳獨秀的第一次相遇,就被受到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昨天在劉三處曾見你寫一詩,詩很好,但是字則其俗在骨”。沈尹默聽起來雖然感覺刺耳卻并沒有惱怒。靜心思考后認為,陳獨秀的話語很有道理,認為自己少年時代受過黃自元的毒,再染上些薄滑的習氣,又喜歡使用長鋒羊毫筆,腕力也不夠,所以字就會拖拖沓沓沒精神。陳獨秀說的是藥石之言,應該感激他。
立志改錯強腕力
二十五歲那年,陳獨秀的一句“但是字其俗在骨”驚醒了沈尹默,他立志要改掉以往的種種錯誤。每天早晨起來就掌實指虛、掌豎腕平、肘腕并起的執筆,在毛邊紙上臨寫漢碑,每張紙用淡墨寫一個大字,寫完一百張。待紙干透后,再用這一百張紙,每頁寫四個字。最后再用這些紙練習行草書。這樣堅持多年,直至手腕能夠懸起并穩準的運用。
察之必精嚴要求
在寓居上海期間,有一年多的時間沈尹默因為眼疾導致不能看書、寫字。在視力稍微恢復后,他便忍不住要寫字,幾個月的時間寫了幾百幅,從中挑出一百幅搞了一次展覽。當作品懸掛之后,沈尹默發現其中毛病太多,從此以后給自己規定,每寫完一幅,一定要逐字審查,凡筆畫不合法時下次書寫一定要改,一次改不了就兩次,直至完全合法、滿意。有了這個習慣后,沈尹默就再也沒有放松過,即便是認真、滿意的的作品還是要經過檢查才肯放手。
右手受傷左手幫
沈尹默一次與朋友乘車外出,結果車輛側翻,導致他的右臂受傷,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寫字。在近半年的時間里沈尹默堅持用左手寫字。由此可見沈尹默對書法的酷愛與執著。這件事在他后來的一首詩中有過記載:“吾母昔謂我,善跌少劇創,門前東西路,夷險無故常。墜車靜安寺,倏忽卌星霜。當時幽遠地,今日繁華場。與子共載馳,覆轍誰能防。仆起瞬息間,輕健老益當。此自出不意,群兒笑路旁,亦堪資嗢噱,莫道群兒狂。歸來拂衣塵,撫我皮上傷。相視復何言,往事難可忘。”
談笑風生話詩書
1963年“兩會”期間,沈尹默到莫文驊中將家做客,當天應邀的還有大將蕭勁光,上將蕭華、傅鐘以及畫家黃胄。沈尹默當場書寫大字“長征”和毛主席詩詞,寫完意猶未盡又提筆書寫長卷一幅。喜歡書法的莫文驊欣然提筆為長卷題簽。蕭勁光大將見墨色已淡,邊提袖研墨邊說:“沈老,您的淡墨也不礙神采呀!”近視約2000度的沈尹默低頭仔細看了一番笑著說:“這是大將磨出來的神采呀!”風趣幽默的問答,留下一段儒將文人“談笑風生話詩書”的美談。
總理兩幅全都要
為祝賀沈尹默八十大壽及表彰他在書法藝術上對祖國的貢獻,特在上海美術館舉辦“沈尹默書法作品展”。展覽期間周恩來總理恰好在上海,得知此事后在百忙之中前來參觀,并請沈尹默當場題寫書法。沈尹默略加思考后,提筆書寫了毛澤東主席的《沁園春·雪》,由于書寫當時比較拘謹,寫完后自己感到不滿意。于是,提筆再次書寫,此次大膽揮毫、筆勢開張、一氣呵成,沈尹默比較滿意。沈先生將兩幅都呈現給周總理請他選擇一幅,周總理卻笑著說:“你寫得這么好,我兩幅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