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資本投資理論回顧與評述

孟望生，劉發(fā)躍

（1.甘肅政法學院經濟管理學院，甘肅蘭州730070；2.西南財經大學，四川成都611300）

人力資本投資理論回顧與評述

孟望生1，劉發(fā)躍2

（1.甘肅政法學院經濟管理學院，甘肅蘭州730070；2.西南財經大學，四川成都611300）

人力資本投資理論對于一國宏觀人力資源的開發(fā)和微觀家庭成員人力資本積累等均具有重要指導意義；然而，學界對該理論較為系統(tǒng)的梳理卻比較鮮見。為此，文章從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體系發(fā)展的歷史脈絡出發(fā)，對該理論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回顧；最后，就該理論發(fā)展貢獻和面臨的問題進行了評述，并探討了進一步發(fā)展的方向。

人力資本投資；古典經濟學；新古典經濟學；貝克爾

人力資本投資理論已成為當下最具影響力的主流經濟理論之一；該理論對于宏觀經濟中人力資源開發(fā)戰(zhàn)略的制定、微觀經濟中家庭內部父母對子女教育投資決策的形成等，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該理論體系的系統(tǒng)化梳理將為學者研究人力資本投資的現實問題提供文獻和理論依據。然而，當前對于該理論體系的梳理和評述卻較為鮮見。為此，我們將以歷史觀的角度分早期思想的萌生、現代理論的形成和近期理論新發(fā)現三個階段對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進行梳理，并作簡要評述，以期為這一理論的相關研究提供參考。

一、人力資本投資的早期思想

人力資本投資的思想最早萌生于古典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古典經濟學的創(chuàng)始人——威廉·配第（William Petty）早在1676年就提出，國家間經濟實力差異的主要原因來自于人口的差異。此外，配第還對“人力”的價值進行了論述，他在論述中提到：“由于獲得某些技藝，有的人能夠完成許多沒有這些技藝的人所無法完成的許多工作”[1]；配第的這一論述最早暗含了人力資本投資的思想。接著，古典經濟學的又一代表人物——魁奈（Francois Quesnay）在其論著中也提出了有關早期人力資本投資的思想。他認為：“人是構成國家強大的根本因素……人本身就是其個人財富的第一創(chuàng)造因素。”[2]后來，隨著新古典經濟學的建立和發(fā)展，人力資本投資的思想得到進一步發(fā)揚。如亞當·斯密（Adam Smith）、約翰·穆勒（John Mill）、弗里德里希·李斯特（Friedrich List）以及阿爾弗雷德·馬歇爾（Alfred Marshall）和卡爾·馬克思（Karl Marx）等新古典經濟學的代表人物在其論著中幾乎均涉及到人力資本投資的思想。亞當·斯密認為，人需要通過學習獲得知識和經驗，而這些通過學習所獲得的知識和經驗便是一種具有生產性的資本。約翰·穆勒在其論著——《政治經濟學原理》中提出：“知識和技能是能夠影響勞動生產率的重要因素。”[3]與此同時，弗里德里希·李斯特還通過物質和精神將資本分為兩類；他將“精神資本”定義為，個人從社會環(huán)境中得來的（即后天培養(yǎng)）或者個人固有的（即先天稟賦）能力和精神力量[4]。通過李斯特對精神資本的定義可見，精神資本即為后人所說的“人力資本”。阿爾弗雷德·馬歇爾對人力資本投資思想的闡述則更為明確，他認為“知識是我們最有力的生產力，是形成資本的主要因素”[5]；并且，他還認為，創(chuàng)造財富的重要手段之一乃是人力資本投資。后來，卡爾·馬克思對于勞動價值論的論著更是觸及到了人力資本及其投資的實質。馬克思認為，勞動力是存在于活體的人身上的，在生產某種具有使用價值的物品時所運用的體力和智力的綜合。馬克思將人類勞動劃分為簡單勞動和復雜勞動的方法說明了人的勞動效率和與之對應的個人收入在很大程度上都決定于人力資本投資；并且勞動力價值三部分構成的說法更是說明了人力資本投資在財富創(chuàng)造中的重要性。

從上述古典和新古典經濟學家的論著引證中可以看

出：第一，人力資本投資以收益為目的。即經濟主體進行人力資本投資的目的是未來獲得更多的勞動收入。第二，人力資本投資的成本包含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直接成本，如學徒費用，非義務教育支出等；另一部分是間接成本，即經濟主體對自己進行人力資本投資期間所放棄的勞動收入。第三，人力資本投資發(fā)生的條件是投資的預期收入大于成本，即經濟主體只有預期到通過人力資本投資在未來獲得的收入超過投資所支付的成本時，才會進行投資。當然，經濟主體通過不斷增加人力資本投資，其預期到的未來收入會存在一個最大值。

二、人力資本投資現代理論

有關古典和新古典經濟學家的人力資本投資思想，實質是由后世經濟學者在他們論著的只言片語中提煉而來的。這一時期的經濟學家并未展開人力資本投資的專門性研究，更不可能形成完整的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體系。直到20世紀50年代，一些現代經濟學家才對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進行了專門研究，并逐步建立了該領域的理論體系；至此，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體系也真正融入了主流經濟學領域。這一理論體系的建立和發(fā)展過程中，雅閣布·民瑟爾（Jacob Mincer）、西奧多·舒爾茨（Theodore Schultz）以及加里·貝克爾（Gary Becker）的貢獻最大。1958年，雅閣布·民瑟爾的論著——《論人力資本投資與個人收入分配》的出版，提出了人力資本投資和收益間關系模型化的雛形。具體為，建立了個人收入分配和所受培訓量間關系的數學模型[6]；并首次提出了揭示勞動者間收入差別和其接受教育、獲得工作經驗年限關系的“人力資本投資收益函數”。相較雅閣布·民瑟爾，舒爾茨和貝克爾對人力資本投資的研究則更具影響力。舒爾茨對人力資本投資的研究源于探究經濟增長之謎。他認為，“由于我們估算出的總量要素（資本和勞動）投入量，是在狹義范疇下過于純化的結果；所以造成了增長之謎這一難以解釋的現象；……；其實，人力資源的質量改進是經濟增長之謎的重要根源；為此，有必要從人力資源質量改進的角度去探討這一問題，建立一套將人包括在內的投資理論”[7]。同時，舒爾茨還利用1929—1957年美國的數據對經濟增長與人力資本投資的關系實證研究。研究結果顯示：美國的各級教育平均收益率為17%；勞動收入的增長中有70%來源于教育投資的增長，占國民收入增長比重33%的部分要歸功于教育投資增長的貢獻。此外，舒爾茨還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外延范疇進行了論述。具體為人力資本投資包含四個方面：（1）涉及人身健康方面的投資——即醫(yī)療保健投資；（2）涉及人知識方面的投資——即初等、中等和高等教育投資；（3）涉及人技能方面的投資——即在職人員的培訓；（4）一些非企業(yè)組織的成人學習項目，如農業(yè)技術推廣等。舒爾茨研究的理論貢獻在于不僅第一次明確闡述了人力資本理論，而且還對人力資本投資的方式和途徑進行了研究。舒爾茨的缺陷在于：其理論分析缺乏微觀基礎，人力資本形成途徑的分析中缺乏一個人力資本形成的一般分析模型，且對人力資本形成諸要素缺乏具體化、數量化的考慮。如果說舒爾茨的研究過于側重宏觀分析的話，加里·貝克爾對人力資本投資的研究則完全建立在微觀分析基礎之上。他從家庭及個人的角度出發(fā)，運用經濟數學的分析工具，對家庭的一系列行為（例如婚姻、生育及家族消費等）進行了行為決策和成本-效益分析。貝克爾在分析生育行為時提出了生育的直接成本和間接成本，在分析婚姻關系時提出了時間價值和時間配置，在分析家庭勞動時提出了市場勞動和非市場勞動等諸多創(chuàng)見性概念[8]。與此同時，貝克爾還認為，人力資本不僅包含了（舒爾茨所定義的）個人的能力、知識和技能，還應該包含個人的時間、健康和壽命；人力資本投資自然也應該涉及健康和壽命的投資。另外，貝克爾在人力資本投資成本的計算上還提出了“機會成本”的概念，即人力資本投資的成本除計算形成人力資本過程中的各項開支外，還應將由接受人力資本投資而未參加勞務活動所損失的收入計算在內。基于上述獨創(chuàng)性的概念，貝克爾將物質資本領域的投資收益分析法運用于人力資本投資研究[9-10]。

除此之外，還有愛德華·丹尼森（Edward F.Denison）、薩卡羅伯羅斯（G.P.hsacharopoulos）以及杰恩（Jain B）等大量專門從事實證研究的現代經濟學者對人力資本投資的作用進行了定量分析。丹尼森對美國1929—1957年間經濟增長的貢獻因素進行分解計算并得出，份額的23%要單獨歸因于教育的發(fā)展。丹尼森的另一研究還表明：每一人工小時產出的增加中有超過29%的部分源于教育的提高（Edward F.Denison，1968）[11]。丹尼森的這些研究成果在補充并修正了舒爾茨研究結論的同時，還對長期困擾經濟學界的增長余數之謎——即國民收入中剔除了勞動和資本的貢獻份額后還存在一部分無法解釋的余數，做了令人信服的分析和解釋。隨后，Jeong（2002）以舒爾茨和丹尼森的研究方法為基礎，以搜集到的100多個國家的人力資本投資收益率數據為樣本展開研究[12]。其研究結果在揭示了人力資本投資收益率隨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高呈先升后降變化趨勢的同時，還進一步驗證了舒爾茨關于初等教育收益率高于高等教育收益率的研究結論。

三、近期人力資本投資研究的新發(fā)展

除貝克爾以家庭決策行為和投資收益為基礎、注重微觀分析以外，大部分人力資本投資的研究都基本圍繞經濟增長貢獻這樣的宏觀層面展開。其中，開創(chuàng)了新增長理論學派的主要代表阿羅（Arrow K.J.）、宇澤弘文（Hirofumi Uzawa）、羅默（Romer，P.M）和盧卡斯（Lucas，R.E.）等的研究貢獻最大。他們強調知識和人力資本是經濟增長的內在動力。阿羅（1962）在其《干中學的經濟含義》一文中指出了干中學對經濟社會知識水平和人力資本積累的重要性，并試圖將其聯(lián)同技術進步一起內生化來解釋經濟增長的動力；宇澤弘文（Hirofumi Uzawa，1965）通過假定一個生產人力資本的教育部門將技術進步內生化，從而促進了內生增長理論的發(fā)展；羅默和盧卡斯均對經濟增長中的技術進

步和人力資本的內生化進行了更為深入的研究；盧卡斯在批判索洛模型的基礎上提出了“人力資本積累模型”，該模型主要分析了通過學校等人力資本生產的專門性部門產生的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隨后他又通過定義人力資本的兩種效應（即內部效應和外部效應）提出“干中學”模型，使得人力資本積累模型與“干中學”模型相互補充，對人力資本的增長效應進行解釋。除此之外，還有馬丁（Xavier Sala i Martin，1990）、巴羅（Robert J.Barro，1991；1996）及帕克和菲利帕普洛斯（Park and Philippopoulos，2003）等都從不同角度對人力資本的增長效應進行了研究[13-16]。

在上述經濟學家建立的人力資本和技術進步內生化增長模型分析框架下，近期還涌現出了大量側重實證研究的文獻。這些實證文獻進行研究的一個重要角度即是人力資本結構與增長效率的關系。如Vandenbussche et a1（2006）和彭國華（2007）分別用19個OECD國家和中國省級地區(qū)的數據，對（相應的）人力資本的構成與全要素生產率（TPF）的關系進行了計量分析。他們均發(fā)現，人力資本構成中，僅高等教育對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并且，中國的平均人力資本和中等教育與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化關系為負（彭國華，2007）[17-18]。朱成亮等（2011）通過人力資本度量和隨機前沿分析模型（SFA）對中國1998—2008年人力資本、人力資本結構與區(qū)域經濟增長效率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研究，結果發(fā)現：人力資本及其結構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存在區(qū)域差異的同時，還存在滯后效應[19]。與此同時，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互動關系是此類實證研究的另一重要角度。Grier（2002；2005）分別選用拉丁美洲18個國家和非洲21個國家的數據進行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互動性的實證研究[20-21]。兩項研究均發(fā)現，平均受教育水平（即表示人力資本）的增加導致對應地區(qū)物質資本存量的增長，物質資本存量的增長又能提高平均受教育水平；國內學者胡永遠（2005）利用中國數據進行的實證研究也得出相似的結論[22]。另外，林毅夫（2002）在相關分析中也曾提出，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間存在互補性，但人力資本并不是物質資本的替代物，人力資本過度積累會導致資源的浪費，在收斂過程中注重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同時積累很有必要[23]。都陽（2015）還研究了人力資本投資和生育率、死亡率和人力資本利用效率之間的互動關系[24]。增長框架下研究人力資本投資的又一重要角度則是：研究公共人力資本投資與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其中Kevin（2002）的研究表明，教育的機會成本使其公共投資不一定具有促增長的作用[25]。董智勇（2009）的研究還發(fā)現，公共教育雖在短期內可能導致收入差距的發(fā)散，但長期內必然會縮小地區(qū)收入差距[26]。Sicular et al.（2007）、靳衛(wèi)東和何麗（2010）、陳斌開等（2010）也進行了與公共人力資本投資增長效應相關的研究并得出相似結論[27-29]。

四、簡要評述

從古典、新古典經濟學中人力資本投資思想的萌生，到現代經濟學中以舒爾茨和貝克爾為代表建立完整的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體系，再到新增長理論學派將人力資本內生化來解釋增長問題等。人力資本投資理論已然成為當下最為重要的經濟學理論之一，推動了經濟學的發(fā)展。首先，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開拓了對“人”認識的理論新視野。該理論使人們認識到“人力”和物質一樣也是一種資本，進而自覺進行人力資本投資以提高自身素質。其次，該理論把消費納入了生產過程。在傳統(tǒng)經濟理論中，消費和生產是完全分離的兩種經濟行為過程，而在人力資本理論里，某種情況下消費和人力資本投資是同時發(fā)生的，即消費過程和人力資本生產過程融為一體。尤其在精神成為生產對象的知識經濟時代，生產過程與消費過程更具同一性。最后，人力資本投資理論引起了資本理論、增長理論以及收入分配理論的革命性變化。人力資本投資理論首次建立的人力資本概念，豐富和拓展了資本范疇，從而促使了資本理論的飛躍性變化。同時，人力資本理論的產生使得長期困擾增長理論的“增長之謎”得以破解，使得人們對增長過程和機制有了全新的認識。

與任何理論創(chuàng)新一樣，人力資本投資理論的產生在成為學界發(fā)展重要突破的同時，也存在一些歷史局限性。第一，人力資本投資相關變量的度量成為盲點。比如教育、培訓和衛(wèi)生保健等投資通過增加人力資本存量來提高產出效益。但是這種投入的產出效益無法直接表現為實物產值的增加，而是表現為知識、技能和健康存量的增加，這些存量很難定量測度。即便隨著計量方法的改進，這些存量的測度能夠較為準確地完成；而人力資本和的產出收益也很難從總產出收益中分解出來，因為人力資本存量總是和物質資本結合在一起。同時，教育培訓和衛(wèi)生保健等人力資本投資的收益中包含這些活動給投資對象帶來的效用滿足，這一部分收益也幾乎是無法度量的。第二，人力資本投資目標的多元化使得收益最大化分析存在局限性。物質資本投資的目標即為貨幣收益的最大化，而人力資本投資的目標則往往包含諸如聲譽、消費以及收入等諸多因素。這就使得用收益最大化分析人力資本投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同時，人力資本和勞動者的不可分割性使人力資本投資的分析亦存在諸多局限性。第三，在投資成本和收益的確定上，人力資本投資也存在一些概念上的問題。由于人力資本投資和消費之間的界限并不明確，比如，人們生存必須的食物、服裝、住房和醫(yī)療等方面的支出一定程度上也是人力資本投資的成本，因此無法準確將這些支出中的那一部分（或多大比例）劃歸為人力資本投資成本，進而將其帶來的效應滿足劃歸為人力資本投資收益。

總之，較之人力資本投資理論的貢獻，該理論分析的局限性是微不足道的。這些與人力資本投資、存量和收益等方面測度相關的局限性必將隨著經濟計量學和計算機技術的發(fā)展得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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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D校對：L）

F240

A

1004-2768（2016）11-0153-04

2016-09-27

2016年甘肅省高等學校科學研究項目“貧困地區(qū)教育投資、精準扶貧與經濟發(fā)展——基于世代交疊模型的視角”（2016B-065）

孟望生（1985-），男，甘肅隴南人，甘肅政法學院經濟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人力資本與勞動經濟學；劉發(fā)躍（1981-），男，西南財經大學——中鐵信托博士后創(chuàng)新實踐基地在站博士后，研究方向：宏觀經濟學與人力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