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佛教音樂的價值復歸

[摘要]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受西方社會物欲膨脹、工具理性至上推崇的影響，社會秩序和規范日益受到沖擊，人性與價值理性在文化的沖突中被扭曲、淡化。佛教音樂作為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以節欲修行、回歸本我的個人觀，眾生平等、萬物和諧的自然觀，慈悲為懷、棄惡揚善的社會觀為價值本源，形成了獨特的藝術品性和思想內涵，對探尋人性本真、恢復價值規范、完善社會秩序、構建和諧社會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

佛教音樂傳入中國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在此發展過程中，佛教音樂與中國傳統音樂進行了激烈的碰撞與深度融合，歷經中國音樂藝術從價值沖突到價值統一的過渡，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國本土音樂特色的藝術品性，成為我國音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佛教音樂作為佛教思想的有效傳播途徑，不僅對人們的審美取向、價值觀念、人格精神等方面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也對我國的政治、文化、藝術、教育等多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是中華民族寶貴的文化遺產。

一、佛教音樂的中國化發展及其歷史作用

（一）佛教音樂的中國化發展

早在西漢時期，佛教經西域等地區傳入中國。到了東漢時期，佛教深受明帝劉莊的欣賞和重視，其經卷要義得以翻譯并廣泛傳播。因佛教經文飽含深邃哲理和出世精神，遂深受國人的青睞。佛教音樂作為佛教文化的傳播手段和途徑，在我國也取得了空前的發展，但其發展相對落后于佛教本身。原因在于佛教音樂的歌詞均由梵文寫成，曲調大都根據梵文音節繁多等特點而定，難于為當時人們所理解[1]。正如《高僧傳》所記載：自大教東流，乃譯文者眾，而傳聲蓋寡。良由梵音重復，漢語單奇。若用梵音以詠漢語，則聲繁而偈促；若用漢曲以詠梵文，則韻短而辭長[2]。基于此，人們對佛教音樂的傳播與普及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使其與中國傳統音樂、道教音樂、宮廷音樂、民間音樂等借鑒融合，逐漸成為中國音樂文化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對中國傳統音樂藝術進行了拓展和創新。佛教音樂自身也取得了高度的繁榮，并一直延續到明清時期。明清之后，受外來勢力侵略和文化沖擊的影響，我國社會意識形態出現了轉型，各項事業發展受阻，佛教音樂也不例外。尤其在“文革”期間，表現最為強烈，以至于遭到了禁絕的厄運，佛教音樂日趨衰微[3]。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佛教音樂迎來了發展的第二個“春天”，受到人們的空前重視，取得了本土的最大化發展，并逐漸走出國門，走向世界，成為具有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典型代表。

（二）佛教音樂的歷史作用

佛教音樂的引入與發展對我國的政治、文教、藝術領域以及人民大眾的音樂價值觀念與審美取向、人文精神與情感世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在政治方面，佛教音樂自傳入中國就受到歷代君王不同程度的重視，成為推廣文化、教化人民的有效手段，對鞏固統治階級的政治地位、維護社會秩序發揮了重要作用。在文化藝術領域，佛教音樂是對我國傳統民族音樂的融合、繼承和創新，它不僅融入了我國傳統民族音樂的精神內核，也是對我國民族音樂內容、創作風格、演繹形式的豐富和完善，有利地促進了我國民族音樂文化的發展。在價值觀念和審美取向層面，佛教音樂以其獨特的藝術內涵幫助人們消解物欲、功利、躁動等消極心理，找尋生命的本真，充實內心的空虛，使人們對物質與精神形成正確的認識，建立正確的價值追求。時至今日，社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佛教音樂依然發揮著重要作用，并且其價值似乎更勝于過去兩千多年歲月長河中的任何時期。

二、當代佛教音樂價值復歸的訴求

（一）工具理性片面推崇的危機亟需價值理性的回歸

經過中世紀的沉寂，從文藝復興到啟蒙運動，從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到康德的“人為自然立法”[4]，人們掙脫了宗教的束縛，樹立起科學與理性的旗幟。工業革命爆發以后，人類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階段。科技突飛猛進，信息日新月異。科學和技術的應用提高了人們的勞動效率，簡化了操作程序，讓勞動質變為一種“安樂和享受”，人類也逐漸進入了追求科學、崇尚技術的生活狀態之中，但卻日益淡化了對人類命運、尊嚴的關懷與反思。這種追求科學、崇尚技術的理性被當代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稱之為“工具理性”，而關懷人類命運、尊嚴、情感的理性被稱為“價值理性”[5]。在人類工業化和現代化的發展進程中，工具理性遂為眾人所推崇，人們甚至視其為最高信條。工具理性至上的發展結果必然會導致價值理性的淡出，隨之給人們帶來的一系列諸如內心困惑、邏輯混亂、價值失衡、自由受限、意義失落、文化選擇與溝通障礙等問題。這些問題讓那些終極的、最高貴的價值，已從公共生活中銷聲匿跡[6]。人的個性被扼殺，內心的自由受到束縛，情感遭受冷漠，主體地位喪失，價值取向扭曲，觀念意識異化已經逐漸成為當今國際范圍內普遍的社會問題。價值理性的回歸、秩序的恢復、心靈與自由的解放已經成為亟待解決的時代命題。

（二）文化的沖突呼喚秩序的重建與人性的返璞歸真

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科技、教育、藝術等多方面與世界進行了一次深入的對話與交流。但是隨著西方社會出現的物欲膨脹，工具理性、科學技術與經濟的片面發展，精神危機日見加重，功利思想睥睨一切，倫理領域出現了道德敗壞、精神頹廢[7]。這無疑會對我國傳統的價值觀念、道德秩序產生一定的影響。這種影響試圖動搖中國文明的旗幟，讓人們對傳統的道德觀念和社會規范產生質疑，讓“突破與重建”社會秩序逐漸成為一種潛在膨脹的強烈動機。秩序的不規則變化與道德跌落直接導致人性異化、精神扭曲，使社會在無形之中萌發著消極與頹廢的“異味氣息”，人們“擯除一切價值乃至一切理性成分，徹底下降到只有肉欲、感覺、物質”[8]。個人主義、功利主義企圖成為一種“主流”價值觀在社會上廣泛傳播與流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蒼白淡薄、機械復雜、缺乏情感。物質與利益替代了道德情感和倫理規范成為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溝通與交流的中介手段。而在功利至上、情感淡薄的背后，民族精神異化了。人失去了靈魂的內核與生命的意義，從物質與精神的二元存在淪落為工具的存在，迷茫了本體追求，與真、善、美的生命理想漸行漸遠。文化沖突背后的精神危機呼喚著社會規范秩序的重建與人性的返璞歸真。

三、當代佛教音樂價值復歸的取向

（一）美學價值取向：以美啟真，以美儲善

音樂是大眾的語言，是藝術的表達。佛教音樂以其獨特的內涵成為佛教思想傳播與表達的藝術語言，但其價值與作用并不局限于傳播佛教思想和作為傳播工具本身。佛教音樂是藝術與技術的統一，是情感與理性的統一[9]；是藝術性、思想性與工具性的有機結合，三者缺一不可。缺乏了藝術性，佛教音樂難有美感；缺失了思想性，佛教音樂則失去了精神內涵；失去工具作用，佛教音樂無異于是游離肉體的靈魂，不知所終。正是如此，佛教音樂才能發揮“以美啟真、以美儲善” “以美啟真、以美儲善”觀點出自《實用理性與樂感文化》（李澤厚著，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1.）一書。本文在引用該觀點時對該觀點賦予了新的理解。的價值作用。其中，“美”包含了全部佛教思想的核心精神，如：對真誠慈悲、隨順性德、眾生平等、棄惡揚善、淡泊名利、自然和諧的價值追求。“真”指代佛教思想對人的身心、人與人、人與自然、宇宙萬物、生與死之間本質與規律的探索與揭示，是思想指導下的具體表現。“善”則指代諸事物之間和諧統一的關系。佛教音樂是以其內在思想精神為價值驅動，旨在探索與揭示宇宙萬物的本質及其之間的關系，進而促進萬事萬物自由、和諧、平等發展的藝術表達，是科學、藝術與審美的統一。對于構建社會規范、恢復道德秩序、人性啟蒙、價值回歸具有重要作用。

（二）教化價值取向：啟迪智慧，凈化心靈

佛教是一種文化的存在，有其獨特的文化精神和內涵。音樂同樣是文化的組成部分，它以藝術的形式融入于文化之中，又對文化起著傳播、推廣和普及的作用。佛教音樂是解釋佛教思想內涵、宣傳佛教情感、傳播教義的重要手段，擔負著宣傳、教化的任務。佛教思想涵蓋了對事物發展規律的探索與揭示，對生與死的解讀與感悟，對真、善、美的終極追求，對出世與入世精神的理解等多方面內容。這些精神元素被注入到音樂當中，給佛教音樂賦予了獨特的思想教化價值，使佛教音樂成為集宗教與藝術、思想與審美于一身的特殊文化載體。對于緩解當代人的精神壓力，凈化人的心靈，實現個體生命的精神解脫具有重要意義[10]。

（三）和諧價值取向：眾生平等，萬物和諧

和諧統一自古以來都是我國社會的核心價值追求，它包括了人的身心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三重和諧統一。佛教作為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思想與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理想具有很多內在的契合和呼應[11]。佛教精神包含節欲修行、回歸本我的個人觀，眾生平等、萬物和諧的自然觀，慈悲為懷、棄惡揚善的社會觀。這“三觀” “三觀”在文中指代佛教思想中蘊含的個人觀、社會觀和自然觀，是佛教思想核心價值追求的前提基礎和思想本源。恰恰符合我國當前和諧社會建設的理念構想。佛教音樂作為佛教思想傳播的有效手段，能夠切實融入佛教的“三觀”、“三和” “三和”在文中指代佛教思想中所強調的人的身心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是佛教思想的核心價值追求。思想，并將佛教思想藝術化、美化后，去感化、教化人，提高人的精神悟性，樹立內心的和諧意識，規約人的行為實踐，深化人對和諧社會構建的主體意識。與此同時，佛教音樂的和諧思想又是對現代性的批判，是對現代文化價值觀、經濟發展觀、工具理性極端化、價值理性扭曲、社會秩序混亂、生態文明淪落的批判和反思，是對理性的時代文明與和諧的召喚。

四、佛教音樂價值復歸的時代意義

（一）追尋價值理性與人性的回歸

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是人的理性的兩個方面，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受西方社會經濟至上發展取向的影響，工具理性的片面推崇無情地沖擊著價值理性的作用。社會物欲膨脹、功利思想日益嚴重，人們在道德缺失、秩序混亂、精神消弭中扭曲了人性，且無奈地掙扎著。個人主義、自私主義在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泛濫繁殖，物質和利益凌駕于一切規則之上，人際之間矛盾重重，社會危機四伏。要解決這種情況必須追尋人性與價值理性的回歸。佛教音樂作為佛教思想表達與傳播的手段對人性具有教化與啟蒙的作用。它能使人淡化物欲，建立人際之間的道德秩序。從個人到集體，從集體到整個社會，佛教音樂有助于使社會規范在人性的回歸中得以鞏固完善，使精神與道德危機得以拯救，進而使工具理性被賦予正確的理解，恢復價值理性的本體地位。

（二）探求生命意義的真諦

工具理性的發展、價值理性的淡化使人們的價值觀念異化，人性失去了色彩。人如同迷失了自我一般不知生命意義的真諦，內心空虛、精神頹廢、情感淡薄打破了生命的寧靜與充實，急躁、焦慮、恐懼、憂愁無時無刻不在束縛著身心的自由。理性的失衡沖擊了社會與人類發展的核心追求——“讓每個人都生活得像一個人”。佛教音樂作為一種飽含生死、善惡、美丑、真假、崇高與卑下等思想認識的藝術形式，能夠啟迪人的智慧，凈化人的心靈，充實人的思想，豐富人的情感，糾正人們被異化的價值觀念，消除身心發展的消極影響因素，使每個人都能夠認識自己、認識生命、找尋生命的真正意義，使每個人都能夠活得真實，活出自我。

（三）促進人、社會、自然的和諧統一

人的身心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發展是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核心目標，是“科學發展觀”的戰略追求。佛教是我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核心思想與當前我國和諧社會建設的理想存在諸多契合之處。人與社會、自然之間的不和諧是當今世界范圍內矛盾產生甚至激化的根本原因。佛教音樂作為佛教思想的傳播載體，以仁慈、善良、博愛、和平濟世，主張人的身心、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相處，并強調要遵循三者之間的自然規律和秩序。同時，佛教音樂能夠根據社會的發展變化對其自身做出調整，以適應社會發展的主旋律，并著力反映社會中的不合理現象，用“感悟”去化解問題。佛教音樂在其思想內涵、藝術功能等方面均表現出一種和諧的價值取向，對構建和諧社會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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