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喜
(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北京 100872)
·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
馬克思政治哲學中的所有權正義及其當代意義
張文喜
(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北京 100872)
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所有制下的私人所有權。在將它視為將他人的勞動成果占為己有,并使他人喪失自己勞動成果的手段的同時,也發現了私人所有權正義是不存在的。私人所有權對馬克思來說是應該揚棄的歷史的東西,而資本主義所有制卻要它存在。所有權正義雖然支配著資產階級全部意識形態,卻不知道怎樣去真實地求得實現。馬克思政治哲學在揭示這種嚴重的對立狀態中,證明了當所有權是合乎正義和可能的時候,它一定是以共產主義所有制正義為必要條件的。當今中國社會改革的實踐要求是締造機會平等和從法權上肯定所有權保護,而非均貧富。
馬克思政治哲學;所有權正義
正義問題是世界性的問題,美國人、歐洲人、中國人都在研究。而直逼得火燒眉毛的卻惟獨是中國人。因為,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概念極為緊密的是正義的概念,在傳統馬克思主義中幾乎找不到這個概念,而我們黨的政策和國家法律卻將它作為“核心價值追求”。①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有限責任公司2014年版,第147頁。值得注意的是,在政治學或經濟學的英文或德文文獻中,公平、公正、公道、正義諸詞并未作嚴格區分,分別表達是“justice”和“die Gerechtikeit”。若想區分馬克思主義哲學與其他哲學對這些概念的運用,就必須了解其淵源。
在引入正義這個概念的諸多文獻中,馬克思主義對其作了最尖銳、哲學上最嚴苛的規定,使它與所有非馬克思主義的傾向最清楚地劃清了界限。在馬克思主義看來,正義始終只是現存的經濟關系的反映。同理,給所有權下定義,也不外是把在各種不同的時代下面發展起來的各種完全不同的社會關系描述一番。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2頁。因此,像“所有權正義”這樣的理念組合與特定的時代概念聯系過分緊密,所以,不宜作為完全不同的時代的政治哲學思考的共同基準。進一步看,在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奴隸制度有著不同于封建制度的另一種正義、另一種內涵,而資產階級時代的正義至少一半是謊言。因此,像“在現代化學中試圖保留燃素說的術語會引起混亂一樣”,在社會關系特別是經濟關系方面的科學研究中,試圖保留正義“這種社會燃素”,“這種混亂還會更加厲害”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212頁。。
這里,澄清混亂意指,正義“不僅因時因地而變,甚至也因人而異”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212頁。。但是,令人迷惑的是,人們在使用正義一詞時,擁有一個廣闊的“成見”的視域。所以,一方面,我們既可以指望著一種社會狀況,即整個社會的存在只是為了保證維護自己每個成員的人身、權利和財產,并將其視為合法性(正義)的。從而在這一意義上肯定“資產階級的法權”。它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概念,按照這個概念,資產階級要求廢除封建制度,因為資產階級認為封建制度是非正義的;另一方面,我們又可以像馬克思那樣確認資產階級社會中的非正義、特權、剝削和暴力。所以,我們又應該像馬克思那樣指望另一種社會狀況,即我們也能對什么是未來的可能性有所意識,通過人類和社會運動的挑戰來限制這些殘酷的事實。眾所周知,在一個時代里,這是一種復興的宗教或政治傳統的表達,在另一個時代則是一種建立社會主義秩序的運動,但是每一次,總有一些人,會按照人的需要而非客觀條件來斷言那跨越了國家、階級和意識形態藩籬的共同體的可能性,并主張廢除“資產階級法權”。今天看來,把可以翻譯為正當的法律和道德的“法權”廢除了,無疑是有害的。歷史上尤為慘痛的時刻,就是這樣的人或運動遺忘社會主義“初衷”正當性的時刻。換句話說,在正義的名義下,如果我們放棄“法權”,歷史就被遏制,我們既成了受害者,也成了加害者。歷史充滿了偶然的時刻。
我們可以看到,改革前顯然不存在私有財產權,或者說所有權不明晰。到了80年代初期,我們才察覺到,這個觀點(廢除“資產階級法權”)被人們應用得不合時宜。其重大后果不容小覷。可以說,時至今日,一方面,有些人極不喜歡某個機構對他的財產來歷進行調查便是“遺風”(這里與問題有關的只是“應得的本分”,因為有些人未必愿意承認被馬克思承認的個人所有權,承認那種個人對自己的勞動和勞動成果的正當占有問題。究其實質在于,他們潛在地誤解了私人占有與“資產階級法權”的區別)。另一方面,我們曾經在這個或那個相關問題上使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蒙羞。因為,這個不幸的謬誤已經造成社會主義國家制度無須正義基礎的假象。例如,今天,人們用錯誤的反題說,當所有權是合乎正義和可能的時候,它一定處在馬克思政治哲學理論分析框架之外了。
其實,這里涉及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正義觀念。就世界變得更好、改善人類生存境況的目的而言,援用“資產階級法權”的確是有極大局限的。然而,馬克思在承認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揭示出這樣的事實:證明當所有權是合乎正義和可能的時候,它一定是以實現共產主義為必要條件的。因此,在這個意義上,說“馬克思反對正義”的論調如此生硬,以至于我們明顯能感覺到,即使馬克思本人,也肯定這個論點是假的。所以,我們必須確認某個我們能夠接受而馬克思必然共同接受的原則;這一原則必須能夠解釋我們在馬克思的思想那里看到的那種豐富的多樣性。我相信,今天我們跟馬克思的思想聯系在一起的是這一點:社會主義秩序的正當性論證,堅定地要求所有權正義來證明。不管現在還是將來,這都不僅僅只是一種權力意志的渴望。而社會主義,盡管形態各異,表現多樣,但都一定要求建立起正義。至少說,從正義也包含有正當的法律和道德意味上,社會主義國家秩序不能不服從公平的規則。不然大家的生意不好做不說,同樣地,連基本的生活也一定不好過。
如果吃透馬克思的思想,理解他的理想,那么援引所有權正義也就有了開啟馬克思哲學新境域的氣象。
所有權是什么,我想在這里已經無須重新進行說明的必要。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加以判斷的各種情況很簡單,某物是“我的”、“你的”或“他的”這一類說法甚至應用于無形財產例如知識產權(包括專利權、商標權、外觀設計和著作權等)也不致引起誤會,可是在社會形態、社會體制方面的科學研究中,如我們看到的,這些說法卻會造成很多疑問。如果像有些人那樣把所有權概念作為既有物,那么必然引起更多疑問。因為被我們當成既有物的所有權并不是在所有社會中都存在的。而且,不具有完全獨占性的或非排他性的所有權也是存在的。既然所有權并非從來就有,那么擺在人們面前的一個很大難題,即所有權是正義的,還是非正義的?
在馬克思主義研究中,我們發現,總是有一些流行一時的看法,當代人似乎害怕承認,在公開場合極力否認,可是暗地里卻同意它。譬如,今天我們正為“公”與“私”的經典對立而困擾,這是因為這種對立看起來正在喪失實在性。我們說,致力于對私有財產所有權的保護、辯護或防衛、抵擋,正在形成我國社會普遍關注的一個重要社會歷史現象。但是,像這樣的一種保護和防衛已然包含了一種真實的張力,也為各種西方思潮的交鋒提供了一個新的場所。
顯而易見,自古以來,為私有財產辯護一直是關涉哲學、神學和法理學的話題。愛潑斯坦說過:“私有財產的魅力已經在各個學科中沒完沒了地討論過了。”就我們今天在給私有財產提供了一切支持的處境中所能看到而言,或許如貝克所言:“我們應更多地關注私有財產在社會生活不同領域內造成的可以觀察到的,可以確定的后果,而不僅僅是使那些為私有財產合法性辯護的學說繼續成倍增長。”①R.A.愛潑斯坦:《論個人財產和公共財產的最佳結合》,引自[澳]彼得·德霍斯:《知識財產法哲學》,周林譯,商務印書館2008年版,第15頁。這是首先因為人類過去的大部分歷史在財富積累方面帶來的兩極分化,其次是基于財產所有權不同而長久以來人們之間的疏離、敵對。因此,對所有權的批判也自古就有。不言而喻,馬克思可被認為是對私有財產所有權持強烈批判態度的最具代表性的思想家。在早年,馬克思與甘斯和薩維尼對人與財產關系問題的論戰以及馬克思的《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中,多有關于所有權正義的論述。對馬克思來說,探究私有財產的起源和本質必然會關涉到所有已經獲得承認的作為法權的財產,這里并不存在什么特別難以理解的意義。然而,我們至今仍未注意到馬克思在所有權問題上的辯證思維。只要稍微懂得一點辯證法就會知道,用一筆之力,刪除我們過去的大部分私有財產所有權的歷史成就,這是不可能的。任何訴諸于歷史的解放人類的方案必須與這種明晰的立場相一致。馬克思之所以反對所有權,歸根結底在于預感到歷史將會帶來現實的共產主義運動。②因此,對我們來說,它與以科斯為鼻祖的現代產權思維完全不同。一般認為,羅納德·科斯(Ronald Coase)在1960年提出“交易成本”理論之后,現代產權理論就確立了。也因為“科斯定理”使科斯在1991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在20世紀60年代,產權經濟學與風險條件下的決策理論以及人力資本理論相結合,成為經濟學這一學科當中最具有解釋力的方法。這種方法一般被稱為“新制度經濟學”。而產權理論的研究聚焦于產權導致的后果上,而非產權本身演進問題上。很顯然,財產權與產權概念并不一致,與所有權的概念卻比較相近。因此,有關財產的權利有時可與所有權一詞交替使用。產權強調的是獲得財產的所有權的現實原則,而非歷史原則。對私有產權認識的流行批判的習慣行為就猶如想表象某物歸屬于某人的現實狀態而又毫不留意那些可以把某物說成是屬于某人的各種歷史前提。
如果沒有提及當下,一篇關于馬克思與所有權正義的研究文章因之也是不完整的。我們幾乎有點難以相信,在過去十幾年中,雖然關于財產所有權問題的研究的文獻汗牛充棟,但在作為馬克思政治哲學最基本概念的文獻里,明確論及所有權正義卻相對很少見。至少國內的情形就是如此。或許我們可以說,它還不習慣于這種理念。比方說,在有關支持和反對所有權的理由范圍內,作為生產手段的所有權乃是政治學者最為基本和重要的問題之一。同樣,所有權也是法學家、經濟學家們關注的重點,但是它并沒有引導出與政治哲學的聯系。所以,國內既有的相關研究實際上僅僅從法律或經濟學的角度來承認產權正義,并將其化約為“矯正正義”或“分配正義”。所有權正義及有關理想或好社會問題是在法律表達或經濟的實際應用中展開。例如,世紀交替之際秦暉、張曙光諸先生關于公正問題的經濟學論爭,吳易風、劉桂芝以《馬克思的產權理論與國有企業產權改革》這同一標題先后發表的文章,以及哲學界展開的有關經濟正義的倫理學討論。這些論爭觸及的問題實際上是,公(私)資產處置和所有權的社會制度約束的公正性問題,凸顯的是效率原則或公平原則,還包括經濟學家是講市場規則還是講道德的爭論。作為問題的所有權正義,屬于有關規范市場支配的經濟體制和政策的理論范疇。它們都基于現代資本邏輯或市場生產關系的語境。③與此論題相關的著作有:張曙光:《制度·主體·行為——傳統社會主義經濟學反思》,中國財政出版社1999年版;張曙光:《經濟學(家)如何講道德》,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版;秦暉:《十年滄桑:東歐諸國的經濟社會轉軌與思想變遷》,上海三聯書店2004年版;秦暉:《共同的底線》,江蘇文藝出版社2013年;張五常:《中國的前途》,(臺北)遠流出版公司1989年版,等等。
就這些研究具體展開來說,有些人認為:保障私有財產應當無條件地成為社會主義的法律或規律。這里所謂無條件地,意思是說,不管它對其他目的(比如,人的需要)是否有用。這實際上是將私有財產制度視為具有普遍的、持續性意義的觀點;其實,我們看到,保障契約基礎上的私有制本身可以與社會主義并不自相矛盾。就像保障公有制,也同樣完全與社會主義不自相矛盾。但是,要把某種分配方式視為固定不變的原則就是自相矛盾的。因為,“凝固不變的‘群己權界’不存在”④參見秦暉:《共同的底線》,第87頁。。也就是說,如果從分配角度看所有權,那么,某些東西可以不屬于任何人,也可以屬于一個就近占有它們的人,或者還可以屬于所有人,可以每個人各取所需,也可以大家平均分配,這些都不能作抽象上的規定,而只能根據以經濟關系為基礎的社會關系而定。今天,如果說如何正確、辯證地保障私有財產和保障公有財產意味著一個很重要的思想轉換,那么,對于中國學者來說,如何正確表達所有權特別是私有財產所有權問題,幾乎是首次開始有了痛苦的覺醒:不管一個人對馬克思是否還抱有其他看法,他很可能陷于能說什么、想說什么的糾結中,所說的可能都不符合所謂馬克思對所有權正義問題的概念理解,可同時又不曉得這究竟如何是好。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原因可能正在于,我們附加于馬克思的錯誤看法太多了,以至于從這方面來看,馬克思就好像“在我們國家仍然是一個移民,一個光榮的、神圣的、被詛咒但又是偷渡的移民,就像他整個一生一樣。他屬于一個斷裂的時代,屬于那個‘脫節的時代’”①[法]雅克·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債務國家、哀悼活動和新國際》,何一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38頁。。
眾所周知,這是德里達說的意思。在他看來,作為給西方世界同樣也是給東方世界帶來革命的馬克思,依然是個“外族人”。關于德里達,我們知道,他曾試圖讓世界人民改變對傳統馬克思主義的看法。他曾這樣認為,當馬克思懷著關于資本主義批判的洞見在國內外流浪時,他作為公認的世界公民,更加感到自己在異鄉人中間是連自己也不認識的異鄉人(馬克思說,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②參見雅克·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債務國家、哀悼活動和新國際》,何一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3~51頁。看來,德里達是等了百多年才聽到馬克思講這盡人皆知的真理。不過,我們要問:假如一個并不熟悉中國對馬克思主義研究現狀的外國人,忽然對中國人說,我們的哲學研究落后了。對此,我們能說什么呢?我們是否干脆就不再聽他說了?
顯然,就我們的主題而言,這無關緊要。事實很清楚,問題不在于強調什么,而在于我們不能忽略什么。而最重要的是,我們今天意識到了這一點,即西方學者在不同思想脈絡中,已經呈現出一個關于探討和研究馬克思對所有權正義批判的有章法的好的規劃。問題正在于,馬克思本人對財產所有權的理解有著深刻的基礎。在這個意義上,西方學者的研究成了他山之石,開闊了我們的視野。其中的一些在這里特別值得我們一一指出。
首先,新制度經濟學家在多重視野中肯定了馬克思對制度的分析。他們堅持對現存社會結構的個殊批評的現況,并相對忽視馬克思對所有權所進行的所有制考察方式的研究。重要的問題在于,我們是否可以像他們那樣把馬克思看作產權經濟學的先驅?③關于馬克思應當被視為產權經濟學的先驅的觀點,可參見佩杰威齊(Pejovich,1982)。當然,我們也可以看到,在古典經濟學家當中,亞當·斯密等人也強調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中財產權的作用。當然,馬克思意識到,受偏好和技術革命的影響,產權的變化是內生的,而古典經濟學家沒有看到這一點。根據經濟學理論來理解社會主義制度運行和真實過程將是所有權正義思想的題中應有之義。參見[丹]尼古萊·J.福斯:《奧地利學派與現代經濟學》,朱海就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91頁。我們意識到,問題不在于我們是否因此會有更多可探討的東西,而在于我們已經歷史地開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自覺探索。其次,自格拉斯總結并區分出馬克思反對或贊成社會正義理論的主要特征以來,西方學者更加清楚地描述了馬克思與非馬克思主義者之間正義原則分歧的基本性質。④就圍繞這一爭論的文獻俯拾皆是。格拉斯曾經按照“站隊”的方式列過一個清單。鑒于國內學者對這些文獻較為熟悉,在此不再列舉,也可參見麥卡錫:《馬克思與古人:古典倫理學、社會正義和19世紀政治經濟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21頁腳注。我們這里重申,由于他們特有的分析哲學的方法,決定了他們認為正義或非正義的社會狀態也屬于某種知識。比方說,關涉所有權正義的知識論問題有:如何判斷財產所有權以及勞動手段所有權占有的分化的公正性?他們認為,這取決于如何獲取判斷諸如勞動手段私人占有形式的知識,取決于由暴力或政治權力引致所有權占有分化過程公正與否的知識,如此等等。正由于這個立場,許多人都似乎持比較普遍的見解,即所謂通過一目了然的列表來厘清馬克思與其他學者在相關問題上的分歧。⑤參見麥卡錫:《馬克思與古人:古典倫理學、社會正義和19世紀政治經濟學》,第340-343頁;魏小萍:《追尋馬克思——時代境遇下馬克思人類解放理論邏輯的分析和探討》,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07頁,等等。不過,對于我們來說,這種列表式的研究之局限也是一目了然的。因為,就如同地理學那樣,可以在成百上千年當中不停地通過研究往地圖的空白處填入新發現的地理信息一樣,以至于我們也無法在研究者個人的正義感當中找到基礎性的可靠依據。再次,這里,在關涉所有權正義的諸種觀點中,還存在一種隱性的陳述立場,即認為判斷所有權正義之依據在于某種倫理原則。對于羅爾斯或科恩來說,社會主義不存在私有產權。而確立公有制所有權表達體系,是一種無效卻有道德意義和法律意義的寓言。第四,人們也經常觀察到倫理的正義概念在馬克思思想中是缺席的。但是,另一方面,符合馬克思所有權正義觀的論述比較難以把剝削、異化和不正義看成只具有先驗或假設性的意味。艾論·布坎南認為,異化所要彰顯馬克思正義觀的一個方面,就是工人所有權的喪失。在此,人們首先主張,經濟因素中凝結著只是權力關系,而不是從經濟因素中引申出的那些關系。⑥參見艾倫·布坎南:《馬克思與正義》,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7-64頁。科恩:《為什么不要社會主義》,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77頁;羅爾斯:《政治哲學史講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48頁。這個觀點在羅默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分析中得到發展⑦參見約翰·E·羅默:《在自由中喪失——馬克思主義經濟哲學導論》,經濟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58~162頁。;而且,馬克思的私有財產的階級劃分及階級正義在新政治經濟學領域里再度受到重視。最后,當依據文獻學的研究意見開始變化時,應當注意到,馬克思與非馬克思主義者在相關理論上的密切關系。值得指出的是,當馬克思主義被可悲地當作唯物質主義,并與功利主義、實證主義相提并論時,馬克思哲學在理論上也就被假定為拒絕基于政治的正義性對話。有人從這個視角來解讀所有權正義和非正義之間尚未得到統一解釋的辯證過程。
我們認為,如果承認所有權的正義性觀念僅僅被看作是一種假設,那么這種假設應經得住現實的批判。在這里,就是要經得住無批判的實證主義或功利主義思想的反對。所以,西方學者認為,在那種認為馬克思是反對正義這個觀念出現矛盾之后,現在應該在拯救正義與彰顯唯物史觀之間進行闡明所有權正義的工作。這里,“拯救”這個字眼坐實了西方學者對馬克思關于所有權正義觀點的置疑。①參見林進平:《面向事實本身——反思“馬克思與正義”問題的研究方法》,《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3年第5期。我們必須反思隱含在這些表述中的不可避免的問題,即如何區別或把握所有權的終極目的(或正義)之統一性和分殊性的關系。
如前所述,特定的生產關系包含著特定的權利結構。對馬克思所有權理論的思考,政治經濟學批判是一種不可或缺的視角,同時有必要提出政治哲學批判。但這個問題需要更深入的考察。
大家對馬克思的閱讀,除了看到他在政治哲學轉向經濟學上使過不少勁外,也因為他闡述了共產主義原則——或者叫后資本主義理論而得到理解。更由于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進行的激進批判,使我們看到經濟制度與政治制度之間的紐帶。經濟的特權或者利益只是政治統治的物質基礎。政治統治是與經濟權力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必須突破被人們通常用以分析問題并加以限定的政治經濟學邊界。在今天,所謂政治哲學衰落就算有經濟學掩蔽了它的可能,但兩者之間的緊密聯系是馬克思政治哲學研究無法回避的事實。從這點上看,像馬克思這樣對私有財產權的經濟學—政治哲學批判,在政治哲學的編年史上構成了對傳統政治哲學的挑戰,或者在這種批判當中應當重建一種他自己所謂的共產主義政治批判的立場。
從思想史的角度看,比之于馬克思,將所有權關聯到正義,早在早期基督教的社會倫理或柏拉圖的思想當中即已出現。在柏拉圖的有關財產論述中,就像莫爾認為的那樣,柏拉圖在他的政體中完全廢除了私有財產。柏拉圖認為,所有權是導致貪欲的原因。如果“‘正義’和‘正義性’指的是一件屬于他人的財產:利益”,而他人往往忽略我們的利益,那么,“‘非正義’的含義則完全相反”。它是指“一些人不得不屈服并遭受奴役,而這些人實際上都是正義之士”②參見阿蘭·巴迪歐:《柏拉圖的理想國》,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56頁。。因此,從柏拉圖的一種立場看,正義問題的實質乃是在不偏愛我們自己的利益的前提下,我們如何按其所值地給予他人。這如何可能呢?《理想國》告訴我們:“我們共產主義者一直提倡的方法,將一切私有財產集體化。”③參見阿蘭·巴迪歐:《柏拉圖的理想國》,第498頁。在這里,假定“共產主義的”或“共產主義者的”這個術語意指財產共有的情況,那么,柏拉圖偏愛的所謂最好城邦并不在其中。因為,在柏拉圖那里,“理想國”的達成是一場談話,它涉及的只存在于言辭當中的正義。確切地說,“理想國”不是一個真實的國家,或者說只有當國家不存在時才有正義,在此之前正義只能被說出。從這個觀點中激發出的馬克思對烏托邦的批判,實際上也是把他的共產主義政治批判建立在財產權正義這一問題上。因此,站在馬克思主義立場上,將國家視為一個贅生物,一種對社會現實利益結構的溢出,就能夠看清楚從柏拉圖的《理想國》轉變出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政治批判在其中起了什么變革。我的意思是說,正是馬克思而非柏拉圖才真正提出了正義之實現的制度要求。
再到后來,馬克思提出“共產主義就是消滅私有制”的宣言。這個觀點是經由黑格爾人格權④黑格爾提出了一個對于財產的獨特論述,這一點,他在一定意義上受到洛克的影響,并把勞動嵌入了他的財產理論。人格權是作為自由存在的人的一般權利。黑格爾將“尊敬他人為人”作為人格權的最基本命令。參見黑格爾:《法哲學原理》,范揚等譯,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第46頁。私人所有權,由于它們是由法律規定的,就構成了他人的正式承認以及個體意志在物之中的具體化。他對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排斥私有財產的做法持批評態度,因為這個“理想國”“侵犯人格的權利”。參見黑格爾:《法哲學原理》,第55頁。改變意義發展而來的。我們看到,黑格爾依據他提出的“世界精神的法”,證明國家中表面看來不合理的東西如何變成合理的東西,看來特殊的盲目的作用如何造成普遍正義。黑格爾的觀點其實是對法國大革命普遍權利原則的哲學論證。可是,作為黑格爾學生的馬克思,當接觸到物質利益問題時便對此產生了“苦惱的疑問”:既然依據黑格爾的國家的全能,那么,照理說,在其法律的特定領域中應當做其應當做的任何事情。例如,它應當代表那些除了自己一無所有者的利益,但在事實上它卻沒有做到。馬克思說的是這樣一個事實:黑格爾“理性的狡計”意味著向我們證明,一個國家的全體公民都是哲學家,國家才走出了一個個個體特殊的熱情和盲目行動的困境,最終導致普遍正義。老實說,馬克思認為,我們由此不僅不能導致黑格爾意義上的普遍正義,恰恰相反,它將陷入歷史的死胡同。也就是說,不僅是個別公正,而且社會總體關系公正,都會弱化黑格爾所要求的哲學家天性。因為,一方面,“私人利益的空虛的靈魂從來沒有被國家觀念所照亮和熏染,它的這種非分要求對于國家來說是一個嚴重而切實的考驗”。且不說,期望例如特權者能夠認識到國家的保全、繁榮要求他自己和他所屬的階層或集團在權力上作出讓步是不現實的,相反,這里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果,即“私人利益希望并且正在把國家貶為私人利益的手段”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1頁。。所以,另一方面,馬克思說:“要揚棄私有財產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產主義就完全夠了。而要揚棄現實的私有財產,則必須有現實的共產主義才行。”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47頁。
毫無疑問,政治上的抽象會模糊作為現代政治的最高問題,即財產權問題。作為黑格爾的批判者,馬克思對私有財產對社會健康機體的戕害了然于胸。所以,今天看來,與傳統觀點相比勘,所有權正義正成為一個深刻的馬克思政治哲學理論問題。在這方面,人們似乎受到今天現實體制狀況的影響,低估了它之于今天的馬克思政治哲學研究的重要性。因為,有人把它的意義看成是間接的,認為它還不足以作為馬克思政治哲學的基本問題。有人甚至把它當作一種對馬克思哲學闡釋的倒退,而將它逐出馬克思政治哲學范圍之外。應當說,這是完全沒有理解馬克思的理論貢獻使然。真實的情況是,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稱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馬克思在批判私有財產的非人性的同時,還將私有財產的運動看成是共產主義誕生的前提或共產主義運動的一部分。以此看來,一個正義的社會,其要旨不是取消私人所有權,而是在合理的承認與保護私人所有權基礎上,根據歷史的客觀情勢防止財富占有上的兩極分化。這正是在人們講述今天的中國故事之前就應當明了的事實。當然,以往我們重視馬克思的剩余勞動價值學說的政治經濟學邏輯,這是必要的;但往往由此疏忽了其中含納的對所有權實現的政治哲學批判。原因之一是,新近的研究不再如馬克思那樣嘗試從大局上考察所有制差異。因此,它對如下一系列問題無所關注和用心也是不奇怪的。這些問題是,如何判斷生產手段占有方式的合理性?這種占有方式帶來分化的必然結果是什么?在何種意義上包含了否定私人所有權?私人所有權又在何種意義上構成對共同體或美德的傷害?公共所有權在何種意義上不能否定個人所有權?對私人財產權的保護對于強勢者和弱勢者的不同意義是什么?廢除私有制度與私有財產普遍化對于歷史發展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從這些設問當中,我們還可以肯定,我們經歷過的有些年代已經扼殺了我們之中的某些正確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不僅僅是人們對自身存在、發展恒久的信心,這種信心使得我們相信,我們必須重新深入地把握馬克思異化勞動理論的前提,即勞動所有權概念發生發展的內在理據。我們應當看到,從政治思想脈絡中,曾經占據主導地位的所有權理論并非是馬克思主義的,而從最古老的、至今仍然一直在流傳的“先占取得理論”、“加工理論”直到“勞動理論”,都對馬克思的所有權正義理論產生影響。進一步深入理解這些理論,對于我們理解馬克思如何不同于他的理論先驅解決人的生命需要和財富積累的悖論而言,確實有很大的助益。我們還看到,現今在產權結構上“公的”還是“私的”可能存在不明晰的情形,所以,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剝削和掠奪可能以新的表現形式出現。我們不要再像時髦的說法那樣把社會主義說成沒有百分之一百的純粹來拒絕深入的分析。事實上,在一個時期里,假的社會主義曾被當作真的社會主義。但是,今天那些帶有欺騙性的虛假社會主義的思想應當煙消云散了。今天的中國正在追求其自成一個完全的社會主義所做的一切,最顯著的成就是,財富增加而帶來的生活舒適化,這種生活的舒適現在就是貧困的人口也都可能有份。進入市場經濟之后,中國的成功,也在于區別于以往以小農或手工業經濟存在的社會主義。目前,論證所有權本身是正當的,是正義的,其中蘊涵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原則,就是“事實上的社會主義”原則。在這種略帶平淡無奇的名稱里面,包含著黨和人民的智慧,包含著普遍意志的日益完滿的理智即正義。從這一點出發,我們應推進對所有權保護的社會意義再解釋,推進對私人所有權保護的社會意義的合理承認。因此,如何正確地表達所有權、特別是私有財產所有權及其特權,成了透徹地認知當今中國改革實踐正當性根據的必然課題。
值得注意的是,關于“所有權正義的馬克思哲學當代意義是什么?”這個問題,通常在其被正確提出之前,某些漫無邊際的談論很可能就已經開始了,從某個方面來說,這種情況也很正常。但如果確實需要對那種應當被提出的問題范圍進行先行思考的話,對這個問題的談論,才能有些頭緒。現在,我們至少可以粗略地提到以下幾點:1.這個問題本身就包含著對所有權理論的其他理論(例如,形形色色個人主義的和社會主義的理論)問題,它們之間互相糾彈,或至少互為理論背景。2.這個問題中所提到的肯定私有財產所有權,可以從民主政治框架出發來考察;而否定私有財產所有權,我們曾圍繞社會主義框架著眼。3.正像其他權利一樣,財產所有權也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公與私、個人自由與社會和諧、私人領域和公共生活等等這些熟悉的緊張關系來把握這個問題。4.如果這個問題本身是歷史性的,那么,目前我們只能確定,當今中國社會改革的實踐要求是締造機會平等和從法權上肯定所有權保護,而非均貧富。
關于“所有權正義的馬克思哲學當代意義是什么?”這個問題是一個歷史性問題,但比起關于它的歷史性特征泛泛而談來說,更重要的是,現在要在追問過程中去討論相應的內容和性質。
什么是所有權?正如前述,這樣來提出問題是“非常錯誤的,甚至無法給它一個正確的回答。古代的‘財產關系’在封建的財產關系中沒落了,封建的財產關系又在‘資產階級的’財產關系中沒落了。這樣,歷史本身就已經對過去的財產關系進行了批判。”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15頁。財產和所有權在德文里是同一個詞(“Eigentum”)。所以,相應于歷史中某個時代來說,關涉所有權而提出那個富有意義的問題是:誰是它的所有者?馬克思說,沒有人告訴我們誰是(一般的)所有者。此問題的答案須從人類生存條件的歷史變化中得出。也就是說,人類實踐的力量與作用巨大無比,它遠不是那些現成的東西可以比擬的。私人所有權、私有制作為一種歷史事實,這只是一種歷史現象。歷史并沒有將任何現成的權力給予人類。人類社會之中之所以存在有(所有)權與無(所有)權的權力分配,進而隨歷史發生有(所有)權與無(所有)權的一種回轉,這過程本身乃是實踐或者說勞動。在歷史中,私有制使私人占有獲得全面完成的過程出現在關鍵轉折的世紀,出現在資本主義命運同時負累于榮耀和危險的時刻,出現在資本主義社會創造出巨大的生產力但私有制卻阻礙歷史運轉的時刻。既然無(所有)權與有(所有)權是在歷史中發生轉變的,那么按照辯證法,私有制便以自身的建立和發展造成自身滅亡。
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馬克思站在自己文明歷史的某個危險的拐點上,通過歷史來對財產所有權進行指控和鞭笞。因此,他能合法、合理地指出,所有權是現代社會問題的淵藪。可是,我們也發現,但凡在私有制的發展侵害社會良善生活而予以補救的意義上來論述正義,無不從私有財產所有權發難。從圣西門、傅立葉、蒲魯東到馬克思概莫能外。然而,觀點的相似性并不能掩蓋一個根本區別。因為,我們已經看到,政治理論或哲學理論一度認為,所有權是一種自然權利或人權,是一種“經濟學中‘最神圣的東西’”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第614頁。。這種觀點自稱是出于現代政治(經濟學)的創建者。但是,按照現在的一般學術觀點,所有權是歷史的產物。因此,若不考察“現代‘政治經濟學’的分析來回答”什么是所有權,若只是“用咒罵來回答”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第616頁。,或者只是用“有用”這個現代偶像來回答,就只會給這個問題造成困難。進而言之,馬克思的政治哲學體現了一種歷史的品格,如果設想它對資本主義發生的巨大改變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那就很難設想私有制下的財產原則如何可能遭到他的批判。換句話說,如果對私有制的揚棄的可能性回答是否定的,從資本主義發生巨大變化中,看到私有制財產權阻礙這種歷史變化的發生,也是難以想象的。我們應當在此明確的是,馬克思的所有權理論承擔著自己的理論目的和使命。傳統勞動理論及先占取得理論,是以現行的私有財產所有權制度為前提條件,所證明的是所有權取得的合法性,而不勝證明這種制度的合法性。現代政治哲學則由于停留在觀念的外在特性上,將“我占有我的”和“放棄屬于他人的”作為所有權正義的核心道德要求,這樣一來,它們對勞動的創造,特別是異化勞動的揚棄很難有太多的意識,正如它們對“私有財產正當性如何?”這個問題并無太多意識一樣。從方法論上看,它們往往受制于康德式的“二律背反”思維,而拋棄黑格爾的“矛盾”思維。這個結論有一個證據是,它們在“私人所有權”與“共同所有權”問題上陷入自相矛盾。相比之下,馬克思的著眼點更廣闊。他在私有財產制度中,發現了所有權所包含著的矛盾:每個人都希望揚棄所有權對于普遍性所具有的否定性一面,與此同時,每個人又不得不承認有所有權比沒有所有權生活得更安全、更幸福。馬克思基于辯證法,也對這一論點作出讓步:馬克思特別強調所有權的意義,即每一個人作為人的存在都應當且必須有最基本的財富,以維持其生存權利與人的能力自由發展。但我們仍然不應當忘記,離開所有制,我們既無法區別個人主義所有權理論與社會所有權理論,也難以甄別一個社會的所有權結構是否正義,或正義是否實際存在。
依此觀之,馬克思的所有權正義理論,以共產主義學說為其依歸。因此,符合馬克思主義的所有權正義與不正義概念,并不是為了得到關于什么自然的知識,而是為了增進關于人類能力與力量方面更高的概念理解。它不是單純的正義論(比如,“羅爾斯式的”正義論)。馬克思的正義批判與當代正義理論所主張的正義,其“正義的”這個謂詞根本不同。現代正義論不能幫助我們正確地理解馬克思的所有權觀念,相反,馬克思的所有權觀念,卻有助于我們解釋現代政治哲學如何在其發展過程中掩蓋了財產、自由、權力概念的社會歷史本質,特別是,它也解釋了西方所有權理論在外部性問題上碰壁之后如何回過頭來越來越關注人的關系的過程。當洛克等人認為,財產是主體身份的延續時,馬克思卻指證了洛克等人的邏輯結論是對人的否定。在這個過程中,像馬克思那樣,我們可能需要特別從窮人或被剝削者的權利而非一般的權利出發,深刻強調財產所有權正義之本質的階級性。馬克思有一段出自《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話就說明了這個區別:“勞動為富人生產了奇跡般的東西,但是為工人生產了赤貧。勞動生產了宮殿,但是給工人生產了棚舍。勞動生產了美,但是使工人變成畸形……”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69-270頁。這段話體現了一種對所有權背后的階級力量的對比關系的追問的態度,而非一種像亞當·斯密等人那樣的放任的態度,其中暗含的意思是,在產品分配的層面上,資本家的本性和私有制具有恩將仇報(這里并非指渉正義的倫理和法權的意義)的特征。我們比較研究表明,單是這樣的概念理解就足以證明,不去考察財產對生產的特定關系,要在私人所有權實現上區分“我的和你的”是不可能的,相反,這一區分只能是從偶然出發的。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馬克思政治哲學具有自身的邏輯和方法。它自身也經由此邏輯和方法的應用而得到闡明。所以,我們對馬克思政治哲學所蘊含著的所有權正義的研究,它的方法亦須于此邏輯和方法中尋找。它必然是應當從歷史地、邏輯地考察馬克思關于所有權與正義的關系本身中得出。
(責任編輯:周文升)
B152
A
1003-4145[2015]06-0024-08
2015-05-08
張文喜,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所有權與正義——走向馬克思政治哲學”(項目編號:14AZX004)和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馬克思政治哲學基本問題研究”(項目編號:13YJA720024)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