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是一個“人”

摘 要 魯迅一直是以“神”的形象出現在文壇上。王曉明《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卻給了我們一個從新審視魯迅地位的角度。他試圖從魯迅的精神層面的鬼氣驅逐來看魯迅的一生。把魯迅從神壇上拉下來，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使我們更加理性和全面的角度來看待魯迅的一生。

關鍵詞 魯迅 鬼氣 人

王曉明老師說：“我不再像先前那樣崇拜他了，但我自覺在深層的心理和情感距離上，似乎是離他越來越近；我也不再將他視作一個偶像，他分明就在我們中間，和我們一樣在深重的危機中苦苦掙扎”豍。讀完《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我理解了為什么王曉明老師不再像先前那樣崇拜他魯迅。因為魯迅在他心中不再是一個“神”，而是一個“人”，一個在現實生活中頻頻碰壁，想要驅逐自己身上的鬼氣而不得的人。“一個人要直面人生，也須那人生是可以直面的，倘若這直面竟等于承認失敗，承認人生沒有意義，承認自己是個悲劇人物，必然要沉入絕望的深淵，等待無可延宕的毀滅——你還能直面嗎？不幸的是，魯迅恰好遇上了這樣的人生。豎”王曉明老師正是從精神層面出發，從魯迅意識到自己身上有鬼、一次次嘗試驅逐鬼氣，到最后帶著糾葛的鬼氣而死從而得出魯迅一生命途多舛“華蓋運”不斷。魯迅的虛無、多疑以及愛憎分明的性格和思維都是在這樣的人生環境中造成的。

《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全書共二十章。講述了魯迅從一個有著“薔薇色的夢”的兒童，到看到自己身上有鬼，再到一次次驅鬼而不得的過程。在作者看來，魯迅擁有一個失敗的人生。看完《魯迅傳》我把魯迅的一生分為五個希望與失望不斷交錯反復的過程。第一階段是從年少的天真到江南水師學堂希望與失望的交錯。第二階段是從東渡日本找到精神依托的希望與回到國內一盆涼水的失望。第三階段是從新文化運動中找到激情又被親情打擊得粉碎的失望。第四階段是有了愛情的希望卻又因愛情人生難再有勝利的失望。第五階段是接觸馬克思主義試著驅逐鬼氣最終失敗的失望。

從這五個階段我們可以看見魯迅的一生是多么不幸，“華蓋運”總是不斷。殘忍的現實把信仰逐漸的蠶食，即使是“試一試”最終也是面臨著碰壁。王曉明老師把魯迅的一生寫成了悲慘的一生，魯迅和我們一樣是一個平凡的“人”，面對現實的也經常會碰壁。魯迅說：“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魯迅先生就是這樣在理想的夢中被驚醒，然后感到現實的殘忍，繼續尋找理想之路，尋到了又被淹沒，在痛苦中不斷的反復。終其一生是悲哀的。我不禁要想：這和我之前接觸到的魯迅“神”的形象是不太一樣的。我從小所學的魯迅是被理解為“反封建的斗士”，鞭笞國名劣根性的大作家。是一個“肩住黑暗的閘門，放孩子們到光明中去。從此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的光輝形象。我不僅要思考為什么王曉明老師要把魯迅的一生寫得如此失敗？是怎樣的環境造成了這樣的魯迅形象？這樣寫又有什么意義？

王曉明老師在前言中說：“我所以會這樣去理解魯迅，所以要寫出這樣一本明顯側重在魯迅的精神痛苦和思想悲劇的傳統，甚至所以會那樣放肆的宣泄自級的憤懣情緒，一個并非不重要的原因，卻正是在這里：我想要打破那一味將魯迅往云端里抬的風氣，想要表達對魯迅的多種感情，不僅僅是敬仰，是熱愛，還有理解，有共鳴，甚至有同情，有悲哀；我更想要向讀者顯示生活的復雜和艱難，不僅僅是魯迅，也是我們自己，不僅僅是過去，也是現在和將來”。我想王曉明老師已經說出了他為什么要將魯迅塑造成這樣一個“人”的形象的原因：他想把魯迅從神壇上拉下來，拉入人間，在生活中和我們每一個人一樣，都會遇到千奇百怪的苦難，都要去直面這樣的艱難人生。這就是王曉明老師所說的“命”。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命，命數的軌跡里沒有人能逃得掉。魯迅也逃不掉坎坷的命。魯迅在一步步的受挫后，內心的陰郁、苦悶、虛無以及對人們的絕望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我想王曉明老師已經說清了他為什么要這樣寫魯迅。然而，是什么樣的動機促使了他這樣寫呢？《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寫于八九十年代之交，那時正是中國的一個轉型期。中國開始呼吁對外開放，中國知識分子希望從壓抑的環境中脫離，保持自身的獨立性。1989年觸底的知識分子問題開始反彈，然而以失敗告終。89之后，中國的知識分子開始進入痛苦的反思。一大批知識分子希望突破壓抑的氛圍的作品開始出現，賈平凹的和王小波等作家都通過鬼魅橫行的時代氛圍，以糾纏不清的性愛來尋求沖出壓抑的突破口。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的出世，不能不說沒有時代氛圍的影響。從80年代開始“寫出我心中的魯迅”這一口號就在魯迅研究界十分流行，學者們都帶著這樣的態度來進行魯迅傳記的寫作。同一時期的還有林賢治的《人間魯迅》、劉再復、林非合著的《魯迅傳》、林志浩的《魯迅傳》等等都是這樣一種時代召喚下的作品。他們有著對時代和個人的反思。林治賢說過：“與其說我去完整的表現我心中的魯迅，不如說更多地去警醒我自己，把自己從一種孤獨、無助的狀態中解救出來”。劉再復說：“通過對魯迅反傳統的研究，我發現了民主、科學與啟蒙的歷史意義”。知識分子在反思的過程中開始進行魯迅的研究。一方面讓他們回到清靜的學術的世界，另一方面他們也希望能夠像魯迅一樣看清這個世界。所以，在這樣的氛圍中，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王曉明老師要寫出這樣的魯迅形象，寫他精神上遇到的不斷的挫折，人生的失意。正是在外部環境一步步的逼迫，使得魯迅內心不斷的變化，陰郁的種子不斷地發芽，一步步地走向無聊、走向虛無、走向個人主義，最終“還是一個破落戶”。

王曉明老師的《魯迅傳》為我理解魯迅提供了新的視角：從悲觀精神的角度去理解魯迅。更多的從精神的苦悶來看魯迅思想的變化。可以說相比以前的書籍中的魯迅來說是十分不同的。初讀給人醍醐灌頂的感覺。然而，在讀的過程中我還是有許多不贊同的地方。比如，王曉明老師在書中反復地說：“我不僅要猜想”、“我想”、“我不得不懷疑”……這一類主觀性非常強的詞語。由此可以看出，《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是一本帶有強烈主觀性的著作。王曉明老師是寫出了自己“心目中的魯迅”，而且是非常自我的魯迅。這種觀點和態度是非常值得學習的，然而，有時我不免覺得他是為塑造一個“消極的”魯迅而塑造。比如在魯迅與許廣平的戀愛中，魯迅的可悲形象十分明顯，在這段戀情中魯迅必須時時告誡自己“你必須像個年輕人”，這樣的壓力有幾個人能承受的來。在二十年代那些激烈的言辭在王曉明老師看來，似乎是一種象征，顯現出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整個二十年代中期和晚期，他常常都情不自禁要用惡意去揣測世事，要他單單在爭取個人幸福的事情上卸下心里戒備的盾牌，他實際上也做不到”。可見，唯一能使人甜蜜的愛情在王曉明老師眼中對于魯迅也是一種負擔，他又多了一件必須揣測的事兒。這樣的消沉形象是否合理我覺得值得考慮。又比如全書經常用魯迅的作品來解讀魯迅的心境以及他那種虛無的意識。我們可以看見很多作品集中的篇目，然而卻沒有《故事新編》集中的篇目。《故事新編》可以說是魯迅在1922年到1935年歷時十三年的作品，其中包含著很多信息，然而，王曉明老師卻沒有對其中任何一篇文章結合自己所塑造的魯迅形象進行解答。這樣看來是非常遺憾的。此外，書中還有很多語言的使用是否恰當我感覺還需要斟酌。可能是因為王曉明老師要塑造魯迅的“人”的形象，而主觀的一些想象語言使我感覺不是很恰當。

總體來說，王曉明老師《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是成功的。它的出世完成了作者的目標——把魯迅從神壇上拉下來。同時，這本書不僅注意到魯迅思想精神變化的外部時代原因，而且注意到魯迅自身內部的心里思想變化。為學術界研究魯迅提供了新的視角，我們能夠更加全面的看待魯迅。“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只有從多個角度看待魯迅這樣一位大家，我們才能更加全面的理解他的作品，以及他的思想。讀完此書，我確實感覺魯迅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他也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也會有遭受挫折的時候，也會有無法選擇的時候，也會有童年的陰影。他或許就是你，或許就是我，或許就是我們中的每一位，每一個為著生活和學習而不斷奔波前進的人。

注釋：

豍豎王曉明.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