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清朝劉熙載的《藝概》是我國古代文藝批評領域的一部杰作,他以語錄體、隨筆式的自由自在的獨特寫法傳達了他博大精深的文藝美學理論,但也可明顯看出,《藝概》受傳統的儒家思想影響頗深,甚至可以說儒家思想是劉熙載寫作《藝概》的指導思想。
關鍵詞:劉熙載;《藝概》;《詩概》;儒家
中圖分類號:B2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32-0112-02
劉熙載的一生,親歷了嘉、道、咸、同、光五朝政,無論是干預現實或評論文學,他始終以學者身份出現,作為一個學者,他持平公允的心態兼容并蓄,治經無漢宋門戶之見,論學則主程朱兼取陸王,以慎度獨主敬為宗。在封建統治下之清代文壇,詩方面,一方面是神韻派、格調派和性靈派諸說爭流并峙,相互雄長,另一方面是宗唐宗宋,相持不下,最后出現了翁方綱的肌理說,融合了各派,肌理說的出現,使詩的領域擴大,由才人之詩進而成為學人之詩,清中葉以來學風和文風的演變,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劉熙載的文藝理論思想,而在以義理、考據、辭章為綱的桐城文風占統治地位之際,劉氏卻不好考據,只重視詩藝和詩美的精細探討,他的文藝理論著作如《藝概》、《游藝約言》都成于其晚年。劉熙載文藝美學思想中有著深厚的儒家文化積淀,可以說儒家思想就是劉氏文藝批評的指導思想,這與他生活的時代背景有關,也和他自身學養淵源頗深,雖然他自小“熟讀周秦諸子書”,又通曉老莊和道佛兩教,不過根本思想還是在于儒家,如他所說:余自始學以來,知圣賢之道不易明,欲以他道參驗之。至如陰陽、道、釋之言,茍有明之者,必竭誠以問,不憚再三焉。縱觀《藝概》,我們看到他主要強調的儒家思想,還是封建社會乃至于今天看來都存在較為合理、進步的一方面,如正直的道德、人品、胸襟等,他著重贊美了那些對歷史發展、社會進步以及人民生活有利的人格品質,肯定了那些理應肯定的作品與文風[1]。具體說來,《藝概》中體現出的儒家思想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
《藝概敘說》:藝者,道之形也。學者兼通六藝,尚也。次則文章各類,各舉一端,莫不為藝,即莫不當根極于道。在這里,劉熙載用“道”來規范“藝”,概括“藝”,把“道”當作各種“藝”的普遍依據和終極原因。“道”是儒家先賢多次談過的傳統觀念,不過各人所談之“道”又不盡相同,要理解劉氏“道”的真正含義,還應和另外一段話聯系起來看。“詩緯含神霧曰:‘詩者,天地之心。’文中子曰:‘詩者,民之性情也。’此可見詩為天人之合。”“天”與前面的“道”相呼應,“詩者,天地之心”對應于“藝者,道之形也”,“藝”,即文藝作品,乃是人所創作的,是用來體現“道”的,“道”不會自己表現出來,必須由人去觀察,去探究,沒有人,也就沒有“藝”,“道”是客觀事物本身所固有的發展規律和本質形態,文藝就應該是這種“道”的感性、形象的體現。“詩為天人之合”的命題賦予作品的品格,或者說對作品提出的要求,首先體現在思想內容方面[1]5。劉熙載詩論尤其強調作品的現實意義,反對脫離現實、無病呻吟之作,他主張作品要反映作者的真實思想,要“有我”,如:《詩概》說“樂府是代字訣,故須先得古人本意,然使不能自寓懷抱,又未免為無病呻吟。”又說“古人因志而有詩,后人先去作詩,卻推究到詩不可以徒作,因將志入里來,已是倒作了,況無與于志者乎?”強調詩要“自寓懷抱”,有感而發,因志而作。他反對人云亦云、言不由衷的“鄉原之文”,《文概》寫道:周秦間諸子之文,雖純駁不同,皆有個自家在內。后世為文者,于彼于此,左顧右盼,以求當眾之意,宜亦諸子所深恥與!他斥責這種作品“以悅人與以夸人為心,品格何在!”(《詩概》)他說“詩可數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陶淵明自庚子距丙辰十七年間作詩九首,其詩之真,更須問耶?”(《詩概》)從濟世拯物的民本思想出發,他贊賞那些反映民生疾苦,代平常人說話的作品,高度評價憂國憂民的作家,如杜甫、白居易、元結等,他論元結詩說:“次山詩,令人想見‘立意皎然,不欺其志。’其疾官邪,輕爵祿,意皆起于惻袒為民,不獨《春陵行》及《賊退示官吏作》足使杜陵感喟也。”對白居易詩運用通俗易懂、老嫗能解的民間語言,他特別稱贊說“代匹夫匹婦語最難。蓋饑寒勞困之苦,雖告人人且不知,知之必物我無間者也。在杜少陵、元次山、白香山,不但如身入閭閻,目擊其事,直與疾病之在身者無異。頌其詩,顧可不知其人乎?奇語易,常語難,此詩之重關也,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詩概》),可見,他所提出的“道”,是屬于儒家傳統的思想范疇的,體現了“先天下之憂而憂”、修、齊、治、平的儒家精神。
《藝概》在許多方面都可看出與儒家詩教是衣缽相傳的。以《詩概》為例,他從詩的性質進而對詩的創作過程和說詩人應取的態度,提出“以意逆志”的主張,同時給詩的創作規定“思無邪”的范圍,說:“‘詩言志’,《孟子》‘文、辭、志’之說所本也。‘思無邪’,子夏《詩序》‘發乎情,止乎禮義’之說所本也。”《詩概》論《詩經》,主要也是繼承《毛傳》觀點,提出自己的理解。“把詩的創作限制在‘思無邪’的范圍內,把詩納入《毛詩序》所倡導的‘發乎情,止乎禮義’的詩教范圍內,說明儒家正統思想對于《詩概》的影響是相當深的。”[2]如《詩概》云:不發乎情,即非禮義,故詩要有樂有哀;發乎情,未必即禮義,故詩要哀樂中節。又云:詩要超乎空、欲二界,空則入禪,欲則入俗。超之之道無他,曰,發乎情,止乎禮義而已。可見他時刻恪守著儒家“發乎情,止乎禮義”的詩教,用它來規定詩。他稱贊曹操“曹公詩氣雄力堅,足以籠罩一切。建安諸子未有其匹也。”但對于鐘嶸《詩品》列曹操詩于下品,又認為是有識見的,說“鐘嶸《詩品》不以‘古直悲涼’加于‘人倫周、孔’之上,豈無見乎!”(按:《詩品》評曹操“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評曹植“陳思之于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由此可見,“他對二人詩不同風格和藝術特色,都是贊美的,但從《風》《雅》正宗來說,卻又獨尊曹植了”[2]84,由此可見儒家詩教在劉熙載詩論中的體現。
《藝概》還繼承了儒家“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觀點。孟子說:“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孟子·萬章篇》)從而提出了“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文藝批評原則,用以說明作者、作品、鑒賞者三者的關系問題:為了正確理解詩、書,必須了解作者及其身世;要從作品出發,從客觀實際出發去探求詩人的寫作意圖。這體現在《藝概》里就是“詩品出于人品”,《詩概》說“詩品出于人品。人品悃款樸忠者最上,超然高舉,誅茅力耕者次之,送往勞來,從俗富貴者無譏焉。”劉氏認為藝術作品審美價值的高低,主要取決于作者思想境界的高低。反過來說,從藝術作品中也可看出作者品質的好壞,“賦尚才不如尚品,或竭盡雕飾以夸世媚俗非有余,乃品不足也”(《賦概》),“論詞莫先于品”(《詞曲概》),“書,如也,如其字,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書概》),“詩之所貴于言志者,須是以直溫寬栗為本。不然,則其為志也荒矣。”(《詩概》)縱觀《藝概》,我們可看到劉熙載高度評價憂國憂民的作家和作品,這幾乎成為他詩論的一貫主張,他提倡“悃款樸忠”的人品,贊揚那種對社會進步、人民生活有利的人,表彰那些反映現實的作品,皆出于他十分重視“品”,因為他深刻理解了由孟子所開啟的作者、作品、鑒賞者三者關系的實質,并且希望運用這種關系把文藝作品的創作導引向良性發展的途徑,即符合于儒家重視的倫理批評范式。總的說來,“詩品出于人品”,與儒家歷來注重文藝的社會功能、政治教化、倫理道德規范的詩論是一脈相承的。
另外,《藝概》所體現出的儒家精神還表現在它處處顯露出的窮通、變化、中和的思想。葉朗說“一切藝術都是按照矛盾的法則產生出來的,這可以說是貫穿《藝概》全書的中心思想”[3],劉熙載就是在辯證思想的指導下分析了一系列的具有辯證本性的美學范疇,劉熙載都看到了對立雙方相互依賴,相互滲透,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對這些范疇深刻的論述成為書中“最有價值”的內容[3]13。劉氏論詩從不固守一端,而是處處強調互補,提倡多樣化的風格,如他說“陶詩醇厚,東坡和之以清勁,如宮商之奏,各自為宮,其美正自不相掩也。”劉熙載詩論能兼容并包,把一系列矛盾的范疇融會貫通,恰恰說明他實實在在領會到了儒家精神的要義,實乃真儒!正因如此,如開頭所說,劉熙載學養雖以儒為主,卻又深諳“陰陽、道、釋之言”,也是因為他佛道的修養,給他的詩論帶來了別樣的風格。比如《藝概》的寫作風格是“舉此以概乎彼,舉少以概乎多,亦何必殫竭無余,始足以明指要乎!”(《藝概·自敘》)他以隨筆的形式,看似零散破碎的只言片語發表對文藝的看法,好像是不成體系的,實則不然,只要稍加研讀,我們便可看出這點滴之精華連綴起的是嚴密精深的文藝理論。劉熙載喜歡這種自由自在、點到即止的寫法,他雖是惜字如金,但言外之意卻浩渺無邊。這種寫作風格,與他道佛的修養是有很大關系的,他非常喜歡莊子,從《讀莊子逍遙游代述其意二首》詩,可看出只有真正深入到《莊子》里面才能寫得出的,其一曰:樂在性中斯廣大,游于物外自逍遙。莫言絕跡無行地,姑射山頭好見招。劉熙載不喜歡被拘束,打破傳統框架的寫作范式,也許正得益于他所領悟到的逍遙游的真諦。或許也正是由于他道釋方面的修養,在《藝概》秉承傳統儒家詩教的同時,才又表現出濃厚的審美傾向,他潛心研究詩藝,真心欣賞詩美,營造出博大的文藝美學境界。
參考文獻:
[1]徐中立,蕭華榮校點.劉熙載論藝六種[M].成都:巴蜀書社,1990:13.
[2]王氣中.劉熙載和藝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87.
[3]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49.
Taking the \"Poetry Overview\" as an example, research on the embodied confucianism in \"Art of Almost\"
HE Li-chun
(Yunn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 College of Humanities, Kunming 650214,China)
Abstract: Qing Dynasty LiuXizai's \"Art of Almost\" is 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China in the field of literary criticism. "He conveyed his profound literary aesthetic theory,with unique style of free literary writing of quotations, essays.But it will be apparent,\"Art of Almost \"are deeply impacted by traditional Confucian thinking.Can even say that Confucianism is the guiding ideology for Xizai writing \"Art of Almost\" .
Key words: Liu XIZAI;\"Art of Almost\";\"Poetry Overview\";Confuci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