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委婉語的順應性研究

摘 要：維索爾倫提出的語言順應論為研究語言的使用提供了一個新的理論框架。對語言順應理論做了闡述，運用語言順應理論對委婉語從詞語、句子、篇章三個層面進行了分析，并指出委婉語是人們為了滿足交際的需要而做出的一種順應性選擇。

關鍵詞：順應理論;語言選擇;委婉語;《戰國策》

中圖分類號：H0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32-0103-02

語用學家維索爾倫在《語用學新解》中提出了新的語言應用理論：語言順應論。語言順應理論從不同的語言視角研究語言所呈現出的不同現象，從而為語言現象的深入研究提高了新的理論框架。維索爾倫認為，人們對語言的選擇是一個不斷變化不斷選擇的過程，這種選擇是有意識的或是無意識的。委婉語是一種語言現象，在交際中，人們為什么使用委婉語，這和交際對象、交際語境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在交際的過程中，說話人為了達到一定的目的，往往使用委婉語，以緩解雙方的沖突，使交際順利進行，取得成功。本文以劉向編集的《戰國策》（齊魯書社，2005年5月1日版）為語料，從順應論的角度探討《戰國策》中的委婉語，為研究古漢語委婉語提供一個新的研究視角。

一、語言順應論的闡述

1999年，維索爾倫提出語言順應論，認為語言是一種不斷選擇—順應的過程。語言使用者根據交際環境的不同，對語言做出正確的選擇。他認為，語言使用者能夠對語言做出恰當的選擇，究其原因是因為語言的三種特性，即可變性、商討性和順應性。語言的可變性使得語言使用者可以對語言進行選擇，這種選擇是在一定的范圍內進行;語言的商討性是指語言并不是機械地表達，而是可以采用靈活的策略完成語言的選擇。語言的順應性為了滿足交際需求，語言使用者可以從多種選項中選擇語言的表達方式。語言的順應主要從四個角度研究，即語境順應、結構順應、動態順應和順應的一是程度。語境順應指在交際過程中，語言選擇必須與交際語境相適應。交際語境由心理世界、社交世界、物理世界組成。心理世界包括交際雙方的情感、愿望、信仰、個性、意圖等認知因素。社交世界包括社會規范，社交場合，以及二者對交際者的言語行為規范所要求的準則。物理世界主要指的是時間和空間的指稱關系，除了時間和空間的因素對語言的選擇和理解產生影響之外，身體姿勢、身體狀況等因素也會對語言的選擇產生影響。

二、《戰國策》委婉語的順應性研究

委婉語是在交際過程中說話者為了使受話者更能接受，使交際得以順利進行所采取的一種策略。委婉語是一種語言文化現象，在特定的交際場合中，人們采用一種比較委婉、迂回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或意圖。語言的使用是一個不斷選擇的過程，在語言選擇的過程中，人們都要順應物質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選擇出最恰當的語言形式。

在古代，選擇什么樣的語言形式進行交際，和一個人在社會中所具有的權勢，地位等因素有著密切的聯系。委婉語的出現就是為了滿足人類的交際而做出的語言選擇。《戰國策》委婉語體現出了語言的順應性，這些委婉語主要通過詞語、句子、篇章三個層面表現出來，下面我們從這三個層面對《戰國策》委婉語的進行順應性語用研究。

1.詞語的委婉

詞語的委婉指委婉語是由詞或短語組成。對于一些避諱的、不雅的事情或行為不便直接說出，就用一些溫和的、文雅的詞語進行替代指稱。對于死亡，人們心理都帶著某種程度上的恐懼，因而在現實社會中，在談論到有關死亡的話題時，人們都選用較委婉的詞語進行表達。這些委婉語的使用都和人們的心理世界有著很深的聯系，人們都希望自己能夠長命百歲，尤其是帝王，對于生命的長生不死更有著更加強烈的追求。所以，對于死亡就更加的避諱，在稱謂上多使用“天崩地坼“山陵崩”“萬歲千秋后”等詞語。在交際過程中，說話人順應了聽話人的心理愿望，選擇委婉的詞語指稱死亡。在《戰國策》中，有許多涉及“死亡”的稱謂，當涉及有關死亡的話題時，根據交際對象的不同，說話人往往使用不同的委婉語，避免和對方產生沖突，使聽話人產生不快，如：

（1）太后千秋之后，王棄國家，而太子即位。《燕策·陳翠合齊燕》

（2）秦王老矣，一日晏駕，雖有子異人，不足以結秦。《秦策·璞陽人呂不韋賈于邯鄲》

（3）雖少，愿及未填溝壑而托之。《趙策·趙太后新用事》

（4）今親不幸。《韓策·韓傀相韓》

例（1）“千秋之后”是指太后之死，當時的太后在國家中具有極高的政治地位，所以用“千秋之后”委婉的指稱太后之死。這順應了說話人和聽話人的避諱心理，讓交際得以順利進行。例（2）“晏駕”是指在日落之時趕著馬車去陰曹地府，這里用來指“秦王的死”，這其實是對物質世界的一種順應。例（3）中的“填溝壑”是觸龍對趙太后委婉指稱自己的死。這其實是對權勢的一種順應。只能是社會地位低的人對社會地位高的人使用這種委婉語，權勢較高者不能對權勢較低者使用，這是一種謙抑的說法。例（4）“不幸”是聶政對自己母親的死的婉稱。

此外還有“天年終”“棄國家”“山陵崩”“崩”“百歲后”“捐館舍”等有關死亡的委婉語。

人們除了對死亡的避諱之外，還有對疾病、年老等生理現象的避諱，也由此產生了很多的委婉語。如：

（1）襄子如廁，心動，執問涂者，則豫讓也。《趙策·晉畢陽之孫豫讓》

（2）[觸龍]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隙也，故愿望見太后。”《趙策·趙太后新用事》

（3）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卵，而不壽于朝生。《秦策·璞陽人呂不韋賈于邯鄲》

例（1）“如廁”是指上廁所。但人們認為排泄是一種不雅的粗俗的行為，出于求雅的動機，人們選擇用比較委婉的詞語來進行指稱這種不雅的行為。這其實是心理世界的順應，順應了說話人和聽話人的心理。例（2）“有所隙“是指身體有病。觸龍勸說趙太后，趙太后具有較高的政治地位，不宜直接稱呼找趙太后有病，故用”有所隙“來委婉的指稱。這樣做不僅順應了聽話人的避諱心理，而且也起到了自我保護的作用，避免直接引起趙太后的不快，使勸說得以順利進行。例（3）“春秋高”是指年紀大了，這是年齡大的一種委婉的說法，順應了聽話人的心理。

2.句子的委婉

句子的委婉是指通過句子間接地、委婉地表達出句子所隱含的深層意思，交際者不把其所想要表達的意思直白地表達出來，主要是為了避免雙方的直接沖突，消解雙方的交際氛圍，為自己的交際順利進行提供了保障。如：

（1）太子丹恐懼，乃請荊卿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燕策·燕太子丹質于秦》

（2）后期年，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齊策·齊人有馮該者》

例（1）的“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是燕太子丹對荊軻說的話。荊軻雖然答應了燕太子丹前往秦國刺殺秦王，但荊軻遲遲未動身，但當時秦兵已到燕國界，太子丹恐慌，想要求荊軻及早動身，但又怕觸怒荊軻，于是說了這句話。其想要表達的真正意圖是想求荊軻早點出發去刺殺秦王。太子丹采用委婉的說法對荊軻做出暗示，弱化了命令的強硬語氣，這是對心理動機的一種順應。例（2）齊王對孟嘗君說“我不敢把先王的臣子作為自己的臣子”，其所想表達的真正含義是“我要解除你的職務”。雖然齊王作為帝王的地位比較高，但在當時孟嘗君在齊國也具有一定的威望，權勢較高，齊王不敢直說。這是對權勢的一種順應而做出的語言選擇。

3.篇章的委婉

在《戰國策》中，謀臣策士為了勸諫君王接受自己的建議，達到自己的交際意圖，經常使用寓言故事或一段話來委婉的表達其真實的意圖，避免了交際雙方的沖突，也為自己的話語留有選擇的余地。如：

（1）孟嘗君見之。謂孟嘗君曰：“今者臣來，過于淄上，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為人，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吾殘，則復西岸耳。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國，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嘗君乃止。（齊策·孟嘗君將入秦）

（2）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曰：“韓子盧者，天下之疾犬也;東郭逡者，海

內之狡兔也。韓子廬逐東郭逡，環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于前，犬廢于后，犬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無勞倦之苦，而擅其功。今齊、魏久相持，以頓其兵，弊其眾，臣恐強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齊王聚，謝將休士也。（齊策·齊欲伐魏）

例（1）蘇秦想要勸諫孟嘗君，但蘇秦還沒開始勸諫，孟嘗君就說自己未聽說過的只有鬼神之事，孟嘗君的真正意圖并不是真的想聽鬼神之事，而是想以此為難蘇秦，希望蘇秦不要阻止他去秦國。蘇秦聽了孟嘗君的話后，并沒有退縮，而是順應交際語境，改變策略，借鬼神之事表明自己的主張，最終勸說孟嘗君放棄入秦的打算，取得勸諫的成功。例（2）淳于髡用一則寓言故事“犬兔相爭，農夫得利”讓齊王明白齊、魏相爭，秦、楚得利的道理，委婉的表達出其真實的意圖，即希望齊國不要攻打魏國。使用這些寓言故事進行勸諫，順應了說話人和聽話人的心理，避免使用過于直白的語言進行勸說，消解雙方可能會產生的沖突，使交際順利進行并取得成功。

三、結語

維索爾倫的順應性理論為我們研究委婉語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研究視角。通過對委婉語進行順應性語用分析可以發現，委婉語是人們為了滿足交際的需要而做出的一種語言選擇。從詞語、句子、篇章三個層面體現出語言使用者在交際過程中是如何的對委婉語做出選擇，委婉語的選擇其實是為了順應交際語境中的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的一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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