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語用預設是寫作者組織語言信息的一種策略。作為一種語用現象,預設在文學語篇構建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它能提高語言組織的情景性,凸顯重要信息,增強語篇銜接能力,同時還可以強化文體效果。
關鍵詞:語用預設 文學語篇
引言
“預設”亦稱“前提、先設”,指的是說話者在說出某個話語或句子時所做的語言假設,即說話者為保證句子或語段的合適性而必須滿足的前提。語用預設的上述特點可以用來分析或構建文學語篇。文學語篇構建者往往巧用預設來構建一個語篇世界,并期望讀者通過預設理解語篇中的虛擬世界,洞察微言大義。因此,本文擬談談語用預設在文學語篇中的作用,希望能對此類研究做些補充。
一、文學語篇的情景性
在語篇的產生過程中,可以進入語篇信息流的事實或事態是龐雜的,說寫者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將所有的信息統攝到語篇中來。通常情況下,說話者把假定受話者已經了解或被認為是沒有異議的信息作為預設信息,引而不發,從而提高語篇的情景性。作家愛倫·坡在他的推理小說《毛格街血案》中首次推出大偵探杜賓時用的是典型的正向指稱預設來提高文章的情景:
……我在當地結識了一位名叫西·奧古斯特·杜賓的法國少爺。這位公子哥出身富貴來自一個非常好———確實是名門子弟,不料命途多舛……!
下文中還用了“這個人”“我的朋友”,最后才用“他”來指代。其基本預設走向是:杜賓——法國少爺——我的朋友——他。在文學創作中這種名稱的轉換自然而清晰,敘述者充當介紹人角色,使讀者對這位偵探由陌生到熟悉進而感到親切。
二、文章信息凸顯
語篇組織者組織語篇的目的是為了傳達自己的意圖,使其產生既定的效果。在語篇中,有時一個文化信息的預設就能傳達影響整個語篇效果的關鍵信息。何自然在《語用學導論》中引用了這樣一個例子: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往,試入舊巢相并。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爭飛,競夸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暗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娥,日日畫欄獨憑。
燕子在我國傳統文化里代表信使。燕子來了,卻沒帶來任何消息,詞人心中充滿了失落、幽怨與惆悵。詞人沒有描寫自己的內心感受,卻對燕子的回歸時間、飛翔姿態、筑巢習性等人所熟悉的方面逐一描寫,貌似喧賓奪主,但恰恰取得了“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的表達效果。
三、文學語篇的銜接
預設不僅能夠突顯信息,提高語篇語言組織的經濟性,且有助于形成一個結構緊湊、銜接緊密、意義連貫的語篇整體。語言學家Ducrot指出:“預設的基本功能就是為文學的進一步發展搭建一個框架。預設限制著語篇后續語句的選擇范圍。語用預設作為交際過程中的背景信息,構成了交際雙方的共有場。它表現為:時空上近的、簡單熟悉的、具體有形的、符合人們常規認知模式的事態或理想化認知域。這些百科知識將作為語篇的出發點(即舊信息),也是新信息的增長點。同時,新信息又作為下一信息的增長點,依次推動著語篇信息的發展。為了達到預定的交際效果,在交際過程中,發話者需做到:①對受話者的認知方式及水平做出恰當的估價,也即尋找共有場;②對語料進行剪裁,做到詳略得當;③斟酌語碼呈現方式。上述三點就保證了信息具有最佳的可及性,就受話者而言,信息的可及性越高,語篇的連貫性就越強。例如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曰:“棄之。”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王曰:“已之。”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孟子·梁惠王章句下》)
本例中,孟子對梁惠王巧用預設,提出三問。孟子從小到大,由遠及近,最后矛頭指向了梁惠王。孟子的第三問讓他措手不及,他無法給出與前兩問類似的答案,也不能給出否定回答,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敷衍過去。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打亂孟子的三問順序,那就達不到交際目的了。這個例子充分說明了預設具有隱蔽性、主觀性、單向性的特點,也讓我們看到語用預設對語篇銜接的重要性。再看一例。
[紅云]信者人之根本,“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當日軍圍普救,夫人所許退軍者,以女妻之。張生非慕小姐顏色,豈肯區區建退軍之策?兵退身安,夫人悔卻前言,豈得不為失信乎?既然不肯成其事,只合酬之以金帛,令張生舍此而去。
這是《西廂記》中《拷紅》一節的對白。紅娘利用多重語用預設,層層推進,陳述利害,終于讓相國夫人答應了張生與崔鶯鶯的婚事。首先,從道德上看,仁、義、禮、智、信是中國古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對于封建勢力的代表人物相國夫人來說是不言而明的。紅娘作為封建禮教的反叛者,她未必認同這些價值觀,但相國夫人定然會接受,所以她將其作為第一重語用預設。其次,從事理上講,知恩圖報乃人之常情,事之常理,這是人們都贊同的處事方式。這是第二重預設。再次,從法度層面看,在中國封建社會中,治家不嚴可能獲罪,這是第三重預設。紅娘充分利用中國人崇尚面子的心理,巧用預設,一一擊中了相國夫人的軟肋,給對方設置了道德、輿論、法律三重壓力。迫于無奈,相國夫人只得答應這樁婚事,也保全了自身。
上面兩例說明,語用預設傳達的是發話者對受話者的知識狀態的假設,它不要求一定為真,也不一定是交際雙方所共知的,但它必須是發話者的一種信念,并且至少是交際雙方沒有異議的或能為雙方所接受的。
四、文體效果
確切地講,語用預設是一種文學表達方式和語言組織模式。在文學創作過程中,作者根據自己的假設將雙方所認同的信息以隱含的方式表述為預設命題,并以此作為信息傳遞的背景信息或前提。從這個意義上講,預設表達的一般是文學表達中已經確立的事實或合乎情理的事態。如果預設信息與文學表達中的一般事理發生矛盾,就會產生預設沖突——語篇世界突破了心理預期。在文學語篇中,巧妙運用預設沖突可造成或幽默,或荒誕,或諷刺,或強調的語用效果。如: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辛棄疾《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這首詞前九句酣暢淋漓,剛健亢爽,讓人情緒不斷高漲,而尾句“可憐白發生”則讓人感受到一種迥然不同的情感,它打破了人的心理預期,將人帶入低谷。我們在感受到巨大心理落差的同時,也體味到詞作背后詞人沒有直接表露的情感---既有“懷瑾握瑜兮,窮不得所示”的悲嘆,又飽含著對友人的勖勉。
上例中的敘事方式,從修辭角度講,屬“突降法或襯跌”,它是為了謀求特定表達效果時常用的方法。實質上,許多修辭手段都是利用預設沖突來實現的,語用預設與修辭也是相關的。
參考文獻
[1]石安石.語義研究[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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