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賈竑
(佳木斯大學 公共外語教研部,黑龍江 佳木斯 154007)
《時時刻刻》(TheHours)是美國小說家邁克爾·坎寧安在1998年創作的小說,是關于著名的英國意識流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夫及其小說代表作《達洛維夫人》(MrsDalloway)的一本實驗性小說。該書問世當年就獲得了“福克納小說獎”,第二年又獲得“普利策獎”。2002年根據該書改編的同名電影被搬上大熒幕,并一舉獲得金球獎、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和多項提名。小說的故事情節圍繞三個女性展開:弗吉尼亞·伍爾夫、勞拉·布朗、克拉麗莎·沃恩。她們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和地點,通過《達洛維夫人》聯系起來,可以說每個人都是當代的達洛維夫人。
空間理論是千年之交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空間也是文學審視的重要對象。文學與人的精神關懷密切相關,空間潛隱著人物的性格、言行與文化價值判斷。從空間角度出發,不僅能對周遭的物質世界進行細致觀察,也能對人的思想進行分析研究,進而了解都市人的生存心理。《時時刻刻》內容極具深意,值得我們進行深入思考,本文將利用空間理論,從物理空間、精神空間及社會空間角度對作品進行分析,解讀不同的空間對女性的生活及生存態度造成的影響。
列斐伏爾的物理空間理論強調空間是可被感知的物質維度空間,是可以通過觀察、實驗等經驗手段直接把握感知的對象。《時時刻刻》中有很多具有意向的物理空間,從電影中我們可以很直觀的看出。電影用蒙太奇的手法展示了不同年代的女性在同一場景中的狀態,像屋子、宴會這類外在事物在影片中出現了很多。影片中每個鏡頭的切換都是先用全景交代三位女主人公的居住環境——屋子:弗吉尼亞的兩層的灰白色小樓、勞拉郊區的米黃色房子和克拉麗莎在暗紅色大樓里的公寓。然后鏡頭又逐一晃過三位女主人公房間里的每一件東西:窗簾、柜子、墻、床等。屋子里的擺設和環境大致相同:昏暗的光線,凝重的色調,給人帶來一種無名的壓迫感和窒息感,讓人想到屋子女主人處在一種壓抑的狀態中,女主人在屋子里耗盡自己的一生,屋子成了束縛女性的有形空間。
弗吉尼亞·伍爾夫是典型的知識女性,她擁有自己的書房和臥室,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中創作自己的小說。她有著嚴重的抑郁癥,不過丈夫非常愛她,但這種愛亦是一種對她的束縛,她一心向往充滿自由的倫敦,而丈夫卻堅持認為倫敦不利于她的健康。家看似溫暖,卻無法解除她的痛苦,她不得不經常徘徊于家與火車站之間。當現實中遇到不如意的時候,她只有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沉浸在自己的寫作之中,只有這樣她才能暫時忘記現實生活的痛苦,她很享受書房這個獨立的空間。
勞拉·布朗是一個典型的家庭主婦形象,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愛她的丈夫和一個聽話的兒子,還有一個即將出生的女兒,每天盡著一個賢妻良母的責任。整個房子白天似乎都是屬于她的,然而每天枯燥的家務與家庭負擔讓她喘不過氣,甚至沒有時間閱讀她非常喜歡的《達洛維夫人》,在她看來這個家就是對她的束縛,讓她感到窒息。在她終于無法忍受家里的痛苦決定自殺時,她駕車來到了一家賓館,在房間中讀了一段時間的《達洛維夫人》,賓館安靜的房間使她得到了久違的寧靜,也讓她放棄了自殺的念頭,空間環境的轉換讓她從壓抑的精神狀態中自我釋放出來。
克拉麗莎·沃恩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閣樓。這個閣樓讓她有一定的自我空間,她也認為自己需要這樣的一個空間。閣樓就成了她精神的一個寄托,從中我們看出她有一定的女性意識,追求自己的獨立。然而她發現對于生活她是一個失敗者,除了開派對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甚至派對也是為別人——丈夫而開的。實際上,她所做的一大半事情都是為了讓別人這樣或那樣想,她從心底里覺得無助,閣樓象征著她內心的孤獨,是她孤獨與恐懼的心理寫照。
《時時刻刻》中體現的人物的思想及心理活動頗多,這就構成了小說的精神空間。小說中的三位女性在精神層面都存在著一定的壓抑,但令人欣慰的是她們都找到了自己精神的寄托。
弗吉尼亞在醫生和丈夫眼中是病態的,她同丈夫和傭人之間無法溝通,看似幸福的生活實際上令她很孤獨,對于生活她充滿了焦慮,她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她的小說《達洛維夫人》的寫作中,她覺得自己就是筆下的達洛維夫人,在寫作中她才能獲得片刻的寧靜。但是對于現實生活的厭惡讓她多次選擇自殺,前兩次都被丈夫及時發現,最后她終于無法忍受生活帶給她的痛苦,決定走入河水中自殺身亡。我們可以看到她雖然充滿對生的渴望,也有著對生活的厭倦,在她看來生活中的美好遠比不上對生活的焦慮讓她煩躁和崩潰,活著就要面對太多復雜的事,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別人而活,這種壓抑的生活讓她想要尋找解脫,死也許就是最好的方式,因此最終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死亡。
勞拉是一位敏感的家庭主婦,她喜歡讀書、愛自己的家庭,但是她每天不得不深陷瑣碎的家務之中,以至于沒有時間讀書。她想為過生日的丈夫做一個蛋糕,但她沒有成功,做蛋糕的失敗讓她的心態變得更糟,她埋怨生活為什么不能如她所愿。朋友基蒂的到訪讓她的壓抑似乎有了發泄口,她看到了雖然患病但卻勇敢無比的基蒂,這讓她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讓自己獲得解脫。她將兒子托付給鄰居,自己來到一家賓館準備自殺,但當她自己讀了幾個小時的《達洛維夫人》后,她的精神得到了放松,她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和腹中的女兒,覺得這是對他們的不公平,最后放棄了自殺念頭。但當她生下女兒后,還是因為無法忍受現在的生活而選擇離家出走,到加拿大的多倫多圖書館找到了一個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她的工作讓她覺得滿足,讓她擺脫了一個家庭主婦的角色,讓她的思想不再那么壓抑,擺脫家庭生活所累,使自己的精神空間更加豐富。
克拉麗莎是一個新時代獨立女性,她總是自己籌劃自己的派對,她到花店買花卻不選擇店主推薦的百合花,因為她覺得百合是傳統中貞潔的象征,也顯示出她有一定的反叛精神。她有自我主見,而且還能為別人安排生活,不但用鮮花裝點自己的房間,也為過去的戀人理查德帶去了鮮花,但她漸漸發現她的生活都是為了別人而活,她喜歡引用理查德的話,似乎一切都是為了理查德,甚至派對都是為了慶祝理查德獲獎而舉辦的,這也反映出她的自我概念意識的貧乏。理查德也發現了這點,他希望克拉麗莎能為自己而活,所以最后決定選擇自殺,這樣才能讓她的達洛維夫人得到解脫。在丈夫自殺后克拉麗莎仿佛覺得生活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對她來說生活依然要繼續,她也可以為自己而活了。
作品中三位女性都有同性戀情節。弗吉尼亞的姐姐從倫敦過來看她,在花園里弗吉尼亞慵懶地躺在姐姐的肩膀上與她閑聊,仿佛找到了一個避風的港灣,這種感覺是在她和丈夫之間我們從來不曾看到過的,還有姐姐要回城時她們之間那個臨別一吻,更是顯出了她們之間的特殊的感情。造成同性戀傾向的原因我想不只是與她兒時的經歷有關,也與現實生活中她的精神壓抑與焦慮有關,沉浸在現實的痛苦焦慮中無法自拔讓她不得不把情感的傾瀉口寄托于同性之間的情感。同樣的被家庭困住的勞拉在她的好友基蒂到來并向她講述自己的病痛時,她的情感一下爆發出來,她為基蒂的疾病而感到惋惜,同時也因她的勇敢而備受鼓舞,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基蒂時她所有能做的就是給她一個安慰的吻。克拉麗莎作為一個獨立的女性,她可以說是一個雙性戀,她有一個常年與她生活的同性伴侶。在客人來訪時以及后來理查德母親到來時她的失聲痛哭,讓我們看到她其實是生活在壓抑之中的,她也渴望被異性的關愛,但她的痛苦與孤獨卻不能被人理解,唯有她的同性伴侶能陪著她而且也會一直陪她到最后。同性之間的愛就是她們尋求的精神慰藉的一種方式。
列斐伏爾曾在其著作《空間的產生》中提出社會空間理論,其意義在于強調社會、人的行為和空間的內在關聯,即三者之間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索亞在此基礎上提出第三空間認識論,進一步詮釋了社會空間的辯證關系。
弗吉尼亞·伍爾夫生活在1923年的里士滿,深受兩次世界大戰的影響,戰爭使她們那個時代的人生活在與家人流離失所和戰死傷亡的恐懼中,整個社會氛圍就很容易讓人變得憂郁壓抑。20世紀初,婦女雖然通過努力獲得了男女平等的權利,但是男女不平等的現象依然存在著,作為一位知識女性的她可以說是滿腹才華但又無處發揮,這種情況使她的情緒更加的壓抑,只能把自己置身于自己的私人空間書房里進行自己的創作,她筆下的《達洛維夫人》其實就是她自己的寫照,在寫作中她可以任憑自己的意識流離,對她來說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雖然寫作可以讓她放松,但對她來說社會的不公平以及家庭的束縛讓她對生活失去了信心,覺得只有死亡才能讓她擺脫一切,是她逃避現實中煩擾的一種手段,讓她在精神上獲得解脫,因此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死亡。
勞拉·布朗生活在1945年的美國,雖然她丈夫是從戰場中回來的,但是她是在世界大戰之后才嫁給他的,因此她對世界大戰帶來的負面影響沒有明顯的體會。那時正值婦女運動第二次浪潮的掀起,婦女第一次運動浪潮讓女性獲得了一定的權利,勞拉正是第一次婦女運動浪潮之后,女性對自己的處境有了一定的滿足時的一個典型的家庭主婦,奮斗精神有些減弱,似乎有些安于現狀。丈夫在外工作,她的任務就是每天煩躁乏味的家務以及照顧自己的家庭。她雖然喜歡讀書,但是卻沒有時間,她的思想被禁錮在家庭之中,沒有自己的主見,而她的兒子理查德總是在觀察著她,雖然是孩子但也讓她很不自在,讓她感到男女的不平等。
也許只有好朋友基蒂和她有共同的情感交流,她們之間能相互理解,所以她們之間產生同性之戀也不奇怪。
克拉麗莎生活在二十世紀末的美國,那時悲涼的末世情懷尤其嚴重。艾滋病、毒品等犯罪現象都是很普遍的。人與人之間疏離、空虛、惶惑、漠不關心。然而克拉麗莎是個理想化的女人,一方面對生活充滿希望,另一方面繁雜的現實生活壓得她幾乎窒息。她有一個試管女兒,面對女兒因為自己而不能有父親的埋怨與不理解,她心里充滿了身為母親的不稱職與自責,情感一直在以前的戀人理查德和同性伴侶薩利之間擺渡不定,對生活充滿茫然。造成她雖然熱愛生活但卻總是在為別人而活,她對昔日的戀人理查德非常依賴,不僅把他的生活照顧得井井有條,也為他制造生活中的驚喜。但當理查德最終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后,她發現自己的生活也并非是離不開誰,因此看開了生命,增強了對生活的信心。
三位達洛維夫人生存在各自不同的空間之中,她們的活動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空間的影響和限制,同時也造就了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作品詮釋給讀者與觀眾這樣的一個生存啟示:當代女性只有適應環境并積極探尋自己的精神空間,才能真正建構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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