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資關聯企業轉讓定價與規避稅收的實證分析

朝黎明

關聯企業、關聯交易以及轉讓定價等概念最早出現于國際稅收領域。各國立法機構針對跨國公司紛紛制定有關稅收政策，一方面要避免雙重征稅，另一方面也要防止跨國公司轉移利潤并逃避稅收。

有著“世界工廠“稱號的東莞市，自改革開放以來，引入了大量的外資跨國公司，外商投資企業與港澳臺企業（簡稱外資企業）是東莞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2005年至2008年間外資企業的數量一直占東莞市工業企業總數的74%左右，2009-2010年外資企業所占比重有所下降，但也占到了東莞市工業企業總數的66%。

數據來源：《東莞統計年鑒》東莞市統計調查信息網

自2005年至2010年，在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主營業務收入總額中外資企業占75%以上，但是在營業稅金及附加總額中外資企業所占的份額卻低于44%；外資企業主營業務利潤、利潤總額，以及利稅總額等指標在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相應指標中所占比重大約在75%左右。可是，虧損企業虧損總額的比重卻占據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額的85%以上。

那么，撐起東莞市半壁江山的外資企業是否存在轉讓定價方式轉移利潤的問題呢？本文分析東莞市外資企業的財務業績、利稅率、進出口貿易以及經營效益等方面數額同內資企業的不同之處，然后進一步采取實證分析的手段估算外資企業轉移利潤的大致數額。

一、關聯企業、關聯交易及轉讓定價

（一）關聯企業

《聯合國關于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間避免雙重征稅的協定范本》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關于避免雙重征稅的協定范本》將“締約國一方企業直接或間接參與締約國另一方企業的管理、控制或資本，或者同一人直接或共同參與締約國一方企業和締約國另一方企業的管理、控制或資本，稱為關聯企業。1984年7月公布的《國際會計準則系統24號——對關聯者的揭示》將關聯企業定義為“在制訂財務或經營決策中，有能力控制另一方，或對另一方施加重大影響”的一方企業。

關聯企業的概念在我國最早出現于1991年7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企業和外國企業所得稅法》。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法實施細則》的規定，關聯企業是指有下列關系之一的公司、企業和其他經濟組織：（1）在資金、經營、購銷等方面，存在直接或者間接的擁有或者控制關系；（2）直接或者間接地同為第三者所擁有或者控制；（3）在利益上具有相關聯的其他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特別納稅調整中對關聯方的解釋與征管法的規定相同。

（二）關聯交易

根據我國企業會計準則第36號——關聯方披露（2006）第七條：關聯方交易，是指關聯方之間轉移資源、勞務或義務的行為，而不論是否收到價款。跨國公司可以借助關聯企業間的出資、經營管理、生產制造、購銷商品、融資借債等關聯交易，追求跨國公司整體利益的最大化、使公司整體的稅負最低化。關聯企業進行關聯交易的常見手段是采取轉讓定價的方法。

（三）轉讓定價

據美國學者羅伯特·G·埃克爾思（2002）的考證，“轉讓定價”是一個涉外稅務中常見的詞，其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1883年，他解釋為“對跨國公司內部產品等轉讓的定價”。然而，按照1979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關于轉讓定價的報告序言部分，轉讓定價是一個中性概念，它是指涉及跨國企業中各所屬經濟實體間商品、勞務和無形資產轉讓的一種內部定價機制。常見的轉讓定價形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1.商品交易中的轉讓定價

關聯企業利用與關聯方之間提供原材料、產品銷售等往來，通過采用“高進低出”或“低進高出”等內部作價辦法，將收入轉移到低稅負地區的獨立核算企業，而把費用盡量轉移到高稅負地區的獨立核算企業，從而達到轉移利潤和減輕公司整體稅負的目的。

2.勞務的轉讓定價

關聯企業間勞務提供采取不計報酬或者不合常規計報酬的方式，轉移收入避稅。例如，某些企業在向其關聯企業提供銷售、管理或其他勞務時，不按常規計收報酬，采取要么不收，要么多收、要么少收的策略相互轉移收入進行避稅，當對哪一方有利時就向哪一方轉讓。

3.有形資產的轉讓定價

在企業的生產經營過程中，關聯企業之間經常發生生產設備等有形資產的租賃行為，通過有形資產的轉讓或使用，采用不合常規的價格轉讓利潤進行避稅。如企業將更新閑置的固定資產以不合常規的低價銷售或處理給某些關聯企業，其損失部分由出讓企業成本負擔，從而減輕了所得稅負。

4.無形資產的轉讓定價

無形資產具有單一性和專有性的特點，轉讓價格沒有統一的市場標準可以供參照，與其他轉讓定價比更為自由靈活和方便。關聯企業間通過無形資產的轉讓和使用，采用不計報酬或不合常規價格轉移收入，實現避稅。

針對跨國公司轉讓定價的行為，美國最先倡導“正常交易原則”（BALS），并已被世界各國廣泛接受。該原則規定，如果轉移價格超越了“正常交易原則”確定的標準，稅務部門有權實施“轉移價格審計”，調整并重新分配該公司的利潤、稅收扣除額及其他收入項目，按調整后的數額確定納稅人的真實應稅所得額，強制其交納稅款及罰款。

我國新企業所得稅法第四十一條規定，企業與其關聯方之間的業務往來，不符合獨立交易原則而減少企業或者其關聯方應納稅收入或者所得額的，稅務機關有權按照合理方法調整。

二、東莞市內外資企業財務與經濟數據觀察

（一）財務業績

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自2005年的4795億元增加到2010年的7708億元，其中外資企業所占比重約78%左右；在主營業務利潤總額與利潤總額中外資企業所占比重也一直高于75%以上。2005年至2008年間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利潤率一直顯著低于內資企業，不過2009-2010年開始，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利潤率開始高于內資企業。值得注意的是2005-2010年，外資企業占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虧損企業虧損總額的95%左右；2005年至2010年，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營業稅金附加中，由外資企業提供的僅有45%左右。外資企業高虧損總額和低營業稅費情況與相當高水平的營業收入和利潤總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數據來源：《東莞統計年鑒》東莞市統計調查信息網http：//tjj.dg.gov.cn/website/web2/art_list.jsp?columId=10000

（二）利稅水平

1990年至2008年，外資企業產值利稅率、資金利稅率、銷售利稅率均低于全市綜合水平，但是，從2009年開始外資企業與內資企業上述指標間差異逐漸縮小。

數據來源：《東莞統計年鑒》東莞市統計調查信息網http：//tjj.dg.gov.cn/website/web2/art_list.jsp?olum-Id=10000

（三）進出口貿易

1995年至2005年，外資企業進出口總額逐年遞增，并且在全市總額中所占的比重由1995年的40%增加到2005年的56%。在1995年至2005年間，外資企業進出口貿易一直有著較高的貿易順差。港澳臺與外商投資企業進出口貿易占據了東莞市貿易總額的很大一部分，外資企業如此之大的進出口貿易是否成為了他們轉移利潤的方便之門呢？

數據來源：《東莞統計年鑒》東莞市統計調查信息網http：//tjj.dg.gov.cn/website/web2/art_list.jsp?columId=10000

（四）經營效益

1990年至2010年度外資企業的總資產貢獻率、產品銷售率、成本費用利潤率等指標均明顯低于內資企業。在此期間，外資企業虧損企業虧損面卻顯著高于內資企業。這說明外資企業的資產經營效率低于內資企業，實際情況果真如此嗎？

數據來源：《東莞統計年鑒》東莞市統計調查信息網http：//tjj.dg.gov.cn/website/web2/art_list.jsp?columnId=10000

以上數據雖然并不構成外資企業是否存在轉移利潤的直接證據，但是，它卻反映了外資企業與內資企業在財務業績、利稅率、進出口貿易以及經營效益等方面的顯著差異。這些差異對我們進一步研究外資企業轉讓定價的問題提供了非常有意義的啟示。

三、外資關聯企業轉讓定價的定量分析

（一）基本假設的提出

由于跨國公司或集團公司的內部轉移定價是一個企業最機密的商業資料，我們無法獲取其直接的數據資料。因此，本文以內資企業作為可比企業，通過計算內外資企業價格差異，估算外資關聯企業轉移利潤的大致數額。

假設：①內資企業的銷售價格符合獨立公平原則；②內外資企業的經營規模、生產經營過程、經營條件等相同；③內外資企業獲利能力相同；④不考慮外資企業年限問題。

（二）外資企業轉讓定價的實證分析

1.分析思路

外資企業與內資企業獲利能力相同，即應有利潤水平相同的條件下，外資企業通過轉讓定價去除掉的利潤則是低于正常利潤的部分。

2.定量分析

（1）2005-2010年的主營業務收入

表3-1 表明，2005-2008年間外商投企業與港澳臺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占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的78%以上，但是，2009 和2010年該比重有所下降，占全市主營業務收入總額的74%左右。

表3-1 2005-2010年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 單位：萬元

（2）2005-2010年主營業務利潤

表3-2 顯示，2005-2008年間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利潤在全市總額中的比重低于75%，而2009 和2010年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利潤在全市總額中所占比重卻高于75%以上。

表3-2 2005-2010年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利潤 單位：萬元

（3）2005-2010年主營業務利潤率

表3-3 表明，2005-2008年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利潤率均低于內資企業和全市綜合水平，但是，2009 和2010年度主營業務利潤率卻高于內資企業和全市綜合水平。

表3-3 2005-2010年東莞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利潤率 單位：%

（4）轉移利潤占外資企業銷售收入的比重

以東莞市內資企業的銷售利潤率作為符合獨立交易的正常銷售利潤率，根據外資企業銷售價格與內資企業銷售價格的差異，近似地估算出因轉讓定價而在銷售環節轉走的利潤。假設外資企業銷售產品的數量為Q，產品的正常銷售價格為P，正常成本為C，銷售的正常利潤率為A，外商投資企業的轉讓定價為P`，外商投資企業實現的非正常銷售利潤率為B。

則正常的銷售利潤率如下：

外商投資企業采用轉讓定價的銷售利潤率為：

根據公式①、②合并抵消得到：

轉移的利潤占外資企業銷售收入的比重為：

K 代表轉移的利潤占外資企業銷售收入的比重，K值為負數，表明外資企業銷售價格低于內資企業的正常銷售價格，外資企業可能采取了“高進低出”的轉讓定價策略；如果K 值為正數，則表明外資企業銷售價格高于內資企業的銷售價格，外資企業可能采取了“低進高出”的轉讓定價策略。K 趨于0，則說明內外資企業銷售價格趨同，外資企業采取轉讓定價的可能性較小。

表3-4 以內資企業為可比企業計算得出的K 值 單位：%

（5）估算外資企業轉移的利潤

以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收入為基數，以K 為系數，既可以估算出外資企業轉移的利潤和逃避稅收的數額。計算結果為負數表明，外資企業存在以少計利潤方式逃避稅收的行為，否則相反。

表3-5 以內資企業為可比企業計算的轉移利潤 單位：萬元

3.分析結論

（1）2005-2008年間，外資企業少計利潤，逃避稅收比較多。2005年至2008年，以外資企業的主營業務收入為基數，以K 為系數計算得出的結果為負數，這說明在此期間外資企業在境內少計利潤從而逃避稅收情況比較嚴重。港澳臺企業和外商投資企業在2005 至2008年四年間，共少計利潤377.69億元，即共向外轉移利潤377.69億元；假設外資企業在我國境內適用的所得稅稅率為15%、增值稅稅率為17%，那么在2005-2008年外資企業境內共少交增值稅64.21億元，少繳所得稅56.65億元。

（2）2009年和2010年，沒有發現以轉讓定價方式向外轉移利潤的現象。2009-2010年度，外資企業利潤高于內資企業正常利潤共計131.23億元左右，這說明2009年和2010年外資企業并沒有向外轉移利潤。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我國雖然取消了內外資企業區別所得稅政策，但是，外資企業在國內仍可以享受一些優惠待遇。二是，實行新稅收政策后我國稅率水平相對降低；三是，東莞市政府為了產業轉型的目的和吸引更優質的企業來華投資，提供一系列稅收優惠政策和其他的政策支持。

四、研究不足之處

本文僅以東莞市內外資企業近幾年的利潤率作為依據，對外資企業轉移利潤做了一種模擬估算。這種研究方法得出的結論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缺陷。

1.研究范圍與對象有限

僅選取規模以上外商投資企業和港澳臺資企業與內資企業作比較，未包含規模以下的企業。另外，由于無法獲取其他各種關聯交易的相關信息，因此，只考慮了外資企業商品銷售環節中的轉讓價格以及轉移利潤問題，研究范圍并不包含關聯交易的全部。

2.數據資源單一

無法獲得關于外資企業轉讓定價的內部具體資料，只能根據統計年鑒中營業收入、營業利潤等數據，通過假設法和定量分析法，推算出外資關聯企業轉讓出外的利潤，因此，研究結果可能存在著一定的誤差。

3.研究方法不足

僅以利潤率與銷售收入的差異來估算出轉移的利潤，可能會導致考慮因素不全面；內資企業的交易符合公平原則等假設可能與事實不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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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馬昕.跨國企業轉讓定價避稅問題研究[D].東北林業大學.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