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望
兩年一度的上海青年美術大展如約舉行,程式化的作品征集,程式化的評委邀請,程式化的評獎標準,程式化的展覽組織,程式化的開幕頒獎,一切順理成章;唯一沒有程序化的是,14年來第一次的大獎勝出,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唯有一聲嘆息,好像又如釋重負。
從“我們的視野”到“開發的表達”,從“視覺驚艷”到“炫”,一切生長得很快,宛如蒙太奇的閃回,飛速的掠過,飛速的略過。年輕的藝術盛宴,一張張化裝舞會上的面具,讓人看不清背后的真實。
有時閑來翻開1999年的青年美展畫冊,我們還能依稀看見的是當年朝氣蓬勃的陽光青年的社會反思和經典仰止;到今天,感覺一切都在慢慢地消散,慢慢地流失——這不禁使我想起,1996年在劉海粟美術館舉辦的“以藝術的名義”現代藝術展中上海現代藝術家張新的一件作品,一件冰雕的大衛頭像,隨著展覽的進行,時間的推移,頭像在慢慢地消融,最后變成一池清水——前輩的感知,又好像一絲隱喻。這似乎是一種生長的代價。
前幾天,聽說某視覺藝術學院廣告設計系的老師指導一個來自景德鎮陶瓷世家的學生的畢業創作是將一件精美的陶瓷作品打碎,再把它重新粘合成一件作品,學生憤然退學,因為他無法接受褻瀆前輩的經典。為“破”而“破”的藝術,為“重建”而“重建”的藝術,讓人覺得總是很時尚的,因為它永遠貼著“現代”和“創新”的標簽。現代的人們往往關注于藝術創作的形式,而忽略了藝術創作所反映的內涵,或者說,人們有時也無法理解藝術家所要表現的作品內涵。于是乎,藝術變得越來越神秘,藝術家也變得越來越另類,甚至有些好像快要脫離人的范疇。我想,這似乎也是一種生長的代價。
飛速生長的當代藝術,以至于我們議論在“氣韻”和“傳承”時,回味倪瓚的清傲、八大的孤冷、白石的雄渾時,好像顯得如此的生硬和汗顏,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已落俗套。“中國畫”的概念發展到今天,確實已經無法涵蓋當下以水墨為表現媒介的中國當代藝術創作了,以至于聰明的現代藝術家們隨之將自己的作品成為“現代水墨畫”,把“筆墨”硬生生的變成了“筆”和“墨”。有時甚至不用筆,使筆墨變成了零。而對筆墨當隨時代的多種理解和解釋,為中國的當代水墨提供了無數的注解和詮釋,也為現代的藝術家們的創作提供了無限的可能,好像一切的存在都是合理的。然而,我們往往會忘卻了人文的傳承和經典的永恒。這似乎又是一種生長的代價。
藝術的創作是個性的升華,如同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一樣;然而,戀愛發展成婚姻就不是兩個人的事情了。如果說無土栽培和轉基因是科學飛速發展的成果,那其生長的代價是失去了大自然的清潤和原生態的質樸。是否就像孫燕姿的《天黑黑》里所唱的那樣,“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總有殘缺,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無根的當代藝術,橫沖直撞,一路走來,亦如天馬行空;強烈的存在意識和功利追求,逝去的可能是我們的傳統和靈魂。
我們的生長需要我們付出代價,是要有犧牲的;但如果這種犧牲是失去我們賴以生存的根,改變我們的傳統基因的話。我們是否應該先停下來,看一看我們的未來,我們的生長。我想,這似乎依舊是一種生長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