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曙新
[摘 要]毛澤東在出席中共一大之后,到他返回長沙之前,除了去拜訪過上海泰東圖書局經理趙南公和看望過正在上海學習的新民學會會員楊潤余之外,還參加了為期5天的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會議,并在會后擔任了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湖南分部的主任。
毛澤東;中共一大后;上海
[關鍵詞]
[中圖分類號] 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3)09-0012-03
眾所周知,毛澤東出席了1921年7月23日在上海開幕的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并在7月30日會議受到法租界巡捕搜查而被迫中斷之后,和多數代表一起轉移到浙江嘉興,參加了在南湖游船上舉行的最后一天的會議。據《毛澤東年譜》記述,在南湖會議之后,毛澤東于“8月上旬,到杭州、南京一帶游歷”,“8月中旬,回到長沙”,[1]卻并未記述會后是否曾在上海逗留。其他國內有影響的毛澤東傳記,例如《毛澤東傳(1893—1949)》(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偉人之初:毛澤東》(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青年毛澤東》(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版)等著作,對此也均未有提及。然經筆者考證,毛澤東在參加完中共一大之后,不但在上海逗留了一段日子,而且還參加了一項重要活動,即參加了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成立會議。
一、中共一大后毛澤東在上海還逗留了7天
從目前掌握的史料來看,毛澤東在南湖會后第二天游歷了杭州,第三天返回上海。據和毛澤東一起參加了南湖會議的劉仁靜的回憶:“‘一大后,我同高尚德(即高君宇——筆者注)一起游西湖時,曾碰到過毛澤東,他穿著長衫,手里拿著一把雨傘。”[2]另外,蕭子升(蕭瑜)在《我與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歷》一書中也記述了他和毛澤東在南湖會議的第二天一起從嘉興乘火車去杭州游覽西湖,第三天返回上海的經歷。[3]
那么,毛澤東從杭州回到上海是哪一天,后來離開上海又是哪一天呢?由于毛澤東是在南湖會議后的第三天返回上海的,所以我們只要確定了南湖會議的日子,也就能推算出他回到上海的日期。關于南湖會議的召開日期,盡管目前還有多種說法,但是根據《黨的文獻》2001年第1期刊登的南湖革命紀念館專家王相箴的考證文章,基本可以確定是在1921年8月2日。①由此,我們可以推定毛澤東游歷杭州的日期是8月3日,從杭州返回上海的時間是8月4日。
關于毛澤東的離滬時間,據筆者考證,應該是在8月11日。理由如下:
(一)據上海泰東圖書局經理趙南公1921年8月11日的日記:“毛澤東(長沙文化書社)來,小談即去。據云來已月余,客博文女學,病多日矣。”[4]說明8月11日毛澤東還在上海。
(二)8月16日的長沙《大公報》登載了《湖南自修大學組織大綱》的第一部分。②據時任湖南自修大學事務主任的易禮容后來回憶說:“《湖南自修大學創立宣言》和《湖南自修大學組織大綱》兩個文件都是毛澤東執筆寫的。”[5]按照當時的條件,這篇大綱不可能是毛澤東在上海或是路上就傳給了報社,只能是在回到長沙之后送到報社的。由此推論,毛澤東最遲在8月15日已經回到了長沙。
(三)據毛澤東青年時代的好友周世釗的女兒周彥瑜、女婿吳美潮合著的《毛澤東與周世釗》一書記載:“1921年8月,周世釗在南京鼓樓附近住,……有一天,毛澤東忽然來到周世釗住處。當時,周世釗等都不知道,毛澤東是出席中共成立大會到上海的,會議已畢,乘車到了南京,將從南京乘船回長沙。周世釗等在驚異之后,問毛澤東到南京的目的。毛澤東說:‘聽說你們到了南京,特來看看。我認為你們到大學讀書,同時還可做點革命工作,我打算在南京設一個長沙文化書社的分社,請你們擔負這個分社的責任。我回長沙后,即將可以出售的書和必需的經費設法寄來。毛澤東談完這些話后,即匆匆往下關趕上水輪回長沙去了。”[6]這一史料說明,毛澤東返回長沙的旅程,從上海到南京的這一段乘的是火車,從南京到長沙這一段乘的是輪船。
(四)據民國時期張心澄著《中國現代交通史》一書記載,當時長江航運的“滬漢線由上海至漢口,……全線長約六百浬,上航四日,下航三日”。[7]加上漢湘線(漢口至長沙)還須一日,從上海到長沙就需要5天時間。不過,由于毛澤東從上海到南京這一段先乘了火車,有可能比全程乘輪船要縮短1天時間。也就是說,毛澤東從上海回到長沙至少需要4天時間。據此推論,毛澤東只能是在8月11日從上海動身,于8月15日回到長沙的。
由此可說,在中共一大之后的8月4日到8月11日,毛澤東在上海逗留了約7天時間。
二、毛澤東在上海曾參加過一個會議
毛澤東在上海逗留的這7天里,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在8月11日這天去泰東圖書局拜訪過趙南公。另外,他還到閘北去看望過在上海女青年會學習法文的新民學會會員楊潤余。據楊潤余后來回憶:“在1921年夏,上海有半官費留學法國的機會,經過考試,我參加了進去。而最幸運的是,毛澤東同志當時已來上海,在七月建立了中國共產黨之后,他從趙鴻鈞老師處,得知我住在閘北虹江路四達里我哥哥的家中,便來看我并為我送行,他告訴我新民學會在這一段時期的情況。”[8]這個回憶雖然沒有說具體日期,但她明確說是“七月建立了中國共產黨之后”,由此可確定這是在南湖會議之后回到上海的某一天。以上每樁事情最多也就只須幾個小時。
羅章龍是中共最早的黨員之一,他在1969年曾回憶說:“中國共產黨誕生后,在同年8、9月份,在國際代表的建議下,中央在上海召集了各級(各地)代表會議。”[9]在1978年他再次憶及此事說:“1921年某月,中共中央召集各地代表,在國際代表建議下,在上海開會。毛主席和我都參加了。”[10]從羅章龍回憶中的時間表述來看,這個會議有8月或9月兩種可能。不過,由于羅章龍說這個會議“毛主席和我都參加了”,經查,在各種有關毛澤東生平的著作中,都沒有他在這年9月第二次到過上海的記述。由此,就可以排除掉9月的可能性,而將這個會議時間確定為8月份。既然毛澤東參加過這個會議,而毛澤東在上海逗留的時間又是8月4日至11日,說明這個會議就是在這個期間召開的。也就是說,在中共一大結束后的8月4日至11日的這段時間里,毛澤東和羅章龍等一起參加過一次由中共中央召集的會議。
三、這個會議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成立會議
關于這個會議的內容,羅章龍的第一次回憶曾說,這個會議的“主要任務是在全國范圍內組織工人運動的機構,即勞動組合書記部”。[9]他的第二個回憶又說,這個“會議做了決定,決定在湖南、湖北、廣東、山東、北方成立勞動組合書記部”。[10]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會議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會議。關于這一點,包惠僧的回憶也說:“約在8月初,組織工作方面(當時的組織工作指的是工人組織——筆者注)召集我們開會,張國燾(中共一大選舉的組織工作負責人——筆者注)傳達馬林和李克諾斯基(即尼科爾斯基——筆者注)的意見,要設置一個領導工人運動的專管機構,定名為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并擬定了一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綱要。”[11]包惠僧的這個回憶,不但進一步印證了這個會議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會議,而且其中的“在8月初”也進一步印證了會議的時間是在毛澤東逗留上海的期間。
筆者認為,這個會議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成立會議,理由如下:
(一)曾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主任的鄧中夏于1930年寫的《中國職工運動簡史》記述說:“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于上海,開始成立中央委員會。大會以后,成立一公開的職工運動的總機關,定名為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12]
(二)時任赤色職工國際駐赤塔遠東書記處代表斯穆爾基斯1921年10月寫給赤色職工國際的信中說:“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是在今年8月11日建立的,并在8月16日對中國工人發表了關于自己的組織、目的等等的特別宣言,這個宣言刊登在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機關刊物《勞動周刊》的創刊號上。”[13]斯穆爾基斯這封信的信息來源是他派遣到中國來的福羅姆別爾戈(又譯弗來姆堡或洛姆貝格),后者的信息又來自于直接指導建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尼科爾斯基。因而,斯穆爾基斯關于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成立于8月11日的說法是可信的。
(三)關于這個會議的會期,羅章龍在1980年的另一次回憶中說:“代表住在上海新閘路三元里,會期五天。會上由國際代表作關于工人運動的報告,各地代表作當地工人生活與問題報告。”[14]如果他說的“會期五天”是準確的,那么,由于毛澤東離滬是在8月11日,會議的日期就應該是7日至11日。尤其是斯穆爾基斯信中所說“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是在今年8月11日建立的”,而毛澤東到泰東圖書局拜訪趙南公也是在8月11日,這些都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說明8月11日是會議的最后一天,毛澤東是在參加完這天的會議之后,馬上抓緊時間去拜訪了趙南公,而且談話時間很短(“小談即去”),接著就在當天踏上了返湘的旅程。
至于毛澤東為何要在離滬前匆匆去一趟泰東圖書局,據趙南公的日記說,毛澤東是為了在回湖南之后,“將擴充文化書社于各縣”。[4]這說明,毛澤東是為文化書社的事而來,據曾擔任文化書社經理的易禮容回憶說:“建黨初期,文化書社是黨在國內外的秘密聯絡機關。”[15]說明毛澤東在離開上海之前,就已經考慮好在回湘之后,要以書社為依托來開展湖南的建黨工作了。毛澤東在南京找周世釗時也談到“打算在南京設一個長沙文化書社的分社”,進一步印證了這一點。
以上考證和分析可確認:毛澤東在1921年7、8月間的上海之行有兩項重大活動,一是出席中共一大,二是參加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會議。正是根據這兩個會議精神,毛澤東在回到湖南之后所開展的工作也有兩個重點,一是著手建立湖南地方黨組織,二是著手開展湖南地區的工人運動。過去,人們對毛澤東出席中共一大的史實研究較多,而對他參加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會議的史實有所忽略。因此,對此事詳加考證和宣傳是大有必要的。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85-86.
[2]中共“一大”南湖會議[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1989.89.
[3]蕭瑜.我與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歷[M].北京:昆侖出版社,1989.170.
[4]陳福康.創造社元老與泰東圖書局——關于趙南公1921年日記的研究報告[J].中華文學史料(一),上海:百家出版社,1990.46.
[5]建黨初期毛澤東的幾篇文稿(1921年8月—1923年7月)[J].黨的文獻,2011(1).
[6]周彥瑜、吳美潮.毛澤東與周世釗[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80.
[7]張心澄.中國現代交通史[M].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1.246.
[8]楊潤余.參加健學會及新民學會的點滴回憶[J].廣州黨史研究,1988(1).
[9]中華全國總工會中國工人運動史研究室編.工運史研究資料(五)[M].北京:中華全國總工會,1980.4.
[10]中國現代革命史資料叢刊“一大”前后: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后資料選編(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205.
[11]棲梧老人.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成立前后的回憶[J].北京革命史回憶錄(1),北京:北京出版社,1991.127.
[12]鄧中夏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437.
[13]駐赤塔赤色職工國際代表斯穆爾基斯的信件摘錄[J].黨史研究資料(3),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49.
[14]羅章龍.記北方勞動組合書記部[J].社會科學戰線,1980(3).
[15]中國現代革命史資料叢書·新民學會資料[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527.
注釋:
①關于南湖會議亦即黨的一大的閉幕日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歷史》中的注釋說:“目前史學界對黨的一大閉幕日期有7月30日、7月31日、8月1日、8月2日、8月5日等幾種不同的說法。”(見該書第一卷上冊,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68頁。)然而王相箴以及向真、周子信、王國榮等專家均認為南湖會議的日期可以確定為8月2日,其主要理由是:(1)7月30日和31日舉行,時間上來不及;(2)8月1日下午報載南湖遭遇狂風,而與會者回憶均未提及此事,說明這天也不可能;(3)會議的安排者王會悟幾次回憶都說是在8月2日。另外,只參加中共一大前期會議、未參加南湖會議的陳公博在不久后的一篇文章提到,他是在8月3日游完杭州回滬,見到了從南湖會議歸來的周佛海并聽他介紹了南湖會議情況,所以開會日期應是8月2日,同時也就否定了8月5日開會的可能性。(見向真《“一大”南湖會議幾個問題的考訂》,《中共“一大”南湖會議》,浙江大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117-132頁;周子信《黨的一大閉幕日期是八月二日》,《教學與研究》1986年第3期第78—80頁;王國榮《中共“一大”結束日期新探》,《浙江學刊》1984年第3期第41-46頁;王相箴《中共“一大”閉幕日期考訂》,《黨的文獻》2001年第1期第50-52頁。)
②該大綱共13章31條,約3500字,分5次登載于8月16日至20日的長沙《大公報》上。
作者系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副院長、教授、碩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胡中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