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形態是多種多樣的,人們依據審美感受分為崇高、優美、悲劇、喜劇等。其中,對于崇高的理解,自古就眾說紛紜。這里我們梳理下“崇高”范疇的歷史流變,以期能夠把握崇高的本質。
在西方美學史上,最早論述崇高概念的是古羅馬朗吉弩斯的《論崇高》。朗吉弩斯認為,自然界中,那些具有數量巨大、力量強大、人的實踐尚未征服的事物才是崇高的事物。社會生活中,人格的偉大、精神的高遠和感情的熾熱能為人們帶來崇高美。崇高的心理效果是驚心動魄、氣吞山河、不可阻擋,使人狂喜、驚奇。依據朱光潛的解釋,狂喜“是指聽眾在深受感動時那種驚心動魄,情感白熱化,精神高度振奮,幾乎失去自我控制的心理狀態”。“崇高風格是偉大心靈的回聲”,顯示了人的主觀力量在使用和征服材料、創造崇高風格中的作用。值得我們注意的是,朗吉弩斯對希臘大演說家德謨斯特尼斯和羅馬大演說家西塞羅作比較,指出前者比后者偉大。因為西塞羅鋪張,而德謨斯特尼斯崇高,“崇高在于高超,鋪張在于豐富;所以你在一個思想中也往往能發現崇高,而鋪張則常常需依賴數量甚或一點冗贅”。德謨斯特尼斯的雄辯如閃電,照亮長空,產生雷霆萬鈞的效果。而西塞羅的雄辯卻是野火燎原,四方八面地燃燒,廣度有余,速度、深度和強度都不足。
18世紀以來,在資產階級革命的影響下,崇高范疇被普遍重視起來。18世紀英國的博克以《論崇高與優美兩種觀念的根源》一文首開崇高與優美比較研究的先河。博克認為,崇高的事物具有以下性質:晦暗、力量、龐大、無限、沉寂、困難、突然性等。于是崇高的特征是可怖性,而優美是可愛的。崇高的對象一方面仿佛有生命之虞,而另一方面危險或痛苦有距離,并不迫切、直接。這里只是從抽象的人性自我保存來說,尚未能對人的主體力量予以足夠的肯定。恐怖是一種痛感,然而崇高是由痛感轉換來的快感。博克還看到了丑與崇高之間的某種一致性。丑和引起恐怖的一些性質結合起來,就會顯得崇高。
18世紀的德國哲學家康德對“崇高”進行深入地哲學思考。他在《判斷力批判》中,把崇高分為數量的崇高和力量的崇高兩種。數量的崇高是對象的體積或數量的無限大,超出感官所能把握的極限,如滄海高山。力量的崇高是力量的無比威力,如毀天滅地的颶風,波濤洶涌的海嘯。他再把崇高與優美哲學對比的基礎上,提出崇高的特征是“無形式”,即對象的形式無規律、無限制或無限大。當外界超出感官認知的限度,人類通過想象力喚起人的無限倫理道德精神去把握,去抗爭,在心理上壓倒外物,獲得愉快。在康德看來,崇高不是在對象中,而是在人類的精神中,應是一種道德情操,一種勇敢的精神崇高。“關于崇高只在我們內部和思想的樣式里,這種思想樣式吧崇高帶入到自然的表象之中。”
黑格爾從客觀唯心主義出發,認為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崇高是絕對理念大于或壓倒感性形式。“崇高一般是一種表達無限的企圖,而在現象界又找不到一個恰好表達無限的對象。”“內容的表現同時也就是對表現的否定,這就是崇高的特征。”崇高來源于絕對的理念。有限的感性形式容納不了無限的理念內容,造成感性形象的變形,從而有限的形式中顯示了理念的無限力量,引起了崇高感。
俄國的車爾尼雪夫斯基反對黑格爾提出的崇高東西是無限的。他指出,“一件東西在量上大大超出我們用來比較的東西,它就是崇高的東西;一種現象比拿來與它比較的其他現象都強有力。”“崇高的顯著特征就是更大,更強。”同時,他還指出丑、模糊與崇高概念并不相同。并不是每一種崇高的東西都具有丑或模糊的特征,丑的或模糊的東西也不一定帶有崇高的特征。車爾尼雪夫斯基關于崇高的定義強調了崇高在事物本身,而不是理念或無限引起的。
縱觀歷史上崇高的理論,我們可以發現,崇高不是客觀存在于對象本身,應是主客相互作用的結果。體積巨大或是威力無窮,只是崇高的一個條件。這些條件只有被主體感知,才能產生崇高。值得指出,崇高事物只要具備體積巨大、威力無窮中一個條件即可。其中威力不僅指物理力量,也包括精神力量。崇高可以按照領域的不同,分為自然的崇高、社會的崇高及藝術的崇高。自然的崇高多強調對象的外在特征,而社會的崇高多強調力量方面。而藝術崇高是兼有自然崇高與社會崇高的特征。傳統的崇高論述各有其合理性,但都忽略了崇高與人類社會實踐的關系。人類社會中的崇高應是主體與客體對立、沖突和抗爭的過程。人的異己力量是強大的,人與它之間的斗爭必將極端艱難和復雜的。而代表歷史發展方向的英雄必將暫時失敗。但是在抗爭的曲折過程中,實踐主體現實的或潛在的威力和終將勝利的必然性大放異彩。所以,無論抗爭的結果是失敗,還是成功,過程中體現得人的本質力量——征服對象,超越對象,克服自身藐小與平庸,向上飛躍的熱情與力量必將激勵人類的前進。
總之,崇高的特征:在客體形態上,對象無限大,內容壓倒形式,突然性的,難以把握,不合常規的,如龐大、晦暗、空無、無限、力量等;在主體感受上,崇高感是由恐懼痛感轉向愉悅,由驚贊轉化為振奮;在主客體關系上,人類在實踐主客體艱巨斗爭與最終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