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心證是法官認定證據的一種制度,是指據以定案的證據的證明力的有無及其大小不由法律預先做出規定,而由裁判者根據自己的良心和理性自由地判斷,在形成內心確信的前提下,進而對案件的事實做出結論。自由心證包括“自由”和“心證”,證據的證明力由法官自由判斷,法律不做預先規定。法官判斷證據證明力時,不受外部的任何影響,不僅一個個孤立的證據能夠證明何種事實以及證明程度如何由法官自由判斷,而且所有證據綜合起來能否證明耆宿的犯罪事實以及證明程度如何,也由法官自由判斷,“心證”即法官依據證據形成“內心確信”,由此判定事實。現代意義上的自由心證的“自由”,是一種相對的自由,一種辨證的自由,而不是法官的自由擅斷。法官在心證形成過程中,必須遵守辨證的認識論規律,必須執行與自由心證相配套的一系列制度,尤其是不能逾越與之相適應的法律制度和規則的制約,在這種“自由”下,法官在證據面前反觀于內心,以“邏輯經驗”判斷證據,對證據加以審查,形成“內心確信”,同時法官將判斷的過程以嚴謹、嚴密的語言表達出來,以便對心證進行監督。
一、自由心證制度的歷史沿革
自由心證制度是資本主義生產力發展要求在法制建設的產物。我國自由心證最早是清末修律從日本轉譯過來的,作為證據評價的原則在訴訟中確立了地位,并一直沿用到國民政府垮臺,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學術界的討論深入,2001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出臺,其中第64條在法律上第一次承認了自由心證作為證據評價的原則,雖然第64條沒有直接表明自由心證為我國證據評價的原則,但從內容上理解實是自由心證原則。
由于我國主流觀點是認為“實事求是”是我們評價證據應當遵循的原則,因此為了堅持“實事求是”證據制度,我們更多的是對自由心證原則的否定與拒絕。主要是有以下幾種觀點:1、自由心證否定法定證據制度,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2、自由心證是資產階級法官的主觀唯心主義世界觀在判斷證據;3、自由心證同我國判斷證據的指導思想、原則不相符合等等。
我國《刑事訴訟法》所確定的證據認證標準是“確實、充分”,它要求證據是能夠證明案件事實情況的一切客觀真實必須經過查證屬實,偵查、檢察和審判人員必須依法收集證據,嚴禁刑訊逼供或以其他非法方式獲取證據,即司法人員在認定證據時,證據事實本身是什么,就認定什么;證明力多大,就如實地認定它有多大;能證明哪些事實,就承認它能證明哪些事實。在我國立法上體現為“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方法。我國刑事證據的傳統觀點認為,我國執行的是實事求是的證據制度,并不愿意正面承認自由心證在我國訴訟證據中的地位。但事實上,我國對于證據證明力的評價本質上依舊是自由評價與自由判斷,同時,在現實的刑事訴訟證明的過程中也都默認了該制度。
二、 我國刑事訴訟中確立自由心證制度的必要性
對于是否要在中國建立自由心證制度,學界一直存在很大爭議,一些人認為在中國現有的制度框架內只要沾上“自由”二字就脫離了我們的哲學基礎,難以做到“客觀真實”,而且社會公眾也普遍認同法律制度是嚴謹的,是不能自由發揮的。我認為,在我國司法制度中確立自由心證制度是完全必要的,它有其內在合理性。
第一,自由心證制度的確立是對人類認識規律的尊重。人們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和社會環境中,對客觀事物的認識只能達到一定的廣度和深度,不可能窮盡客觀事物的一切方面和一切過程。在訴訟程序中,對已經發生過的案件事實的認定,只能在特定的條件下,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限制下進行,由此認定的案件事實不可能總是符合事實真相。在這種情況下,社會活動的復雜性和社會關系的多變性,使得法官得運用自由心證,對證據的評價和事實認定依靠裁判者的理性經驗和良知。
第二,自由心證制度符合我國刑事訴訟證明的現實。盡管自由心證一直沒有被立法承認,但自由心證一直是長期默認的證據評價方式。這是數千年的法律傳統留給我們的深刻影響。我國從古代就沒有嚴格的法定證據制度,證據評價的權力一直牢牢地掌握在司法官員手中。盡管新中國成立后,自由心證被廢除,法官的判決還是要先形成一種內心確信,因為除了用人的理性和良知之外我們找不到更好的判斷證據、發現真相的方法。
第三,確立自由心證有利于對法官自由裁量權進行依法的控制與規范。立法上“有名無份”,實踐中又被廣泛使用,這就是自由心證制度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尷尬地位。我國法官在司法實踐中沒有一套嚴格的規則來制約其自由心證,也恰恰如此,我國法官心證的自由度遠遠要比西方國家的法官大很多。再加上判決書沒有說明理由的傳統,法官的心證形成的依據和推理過程當事人和公眾根本無法評價,心證具有很大的秘密性。不能被說服的當事人會不斷上訴或申請再審,社會糾紛沒有從實質上解決,從而影響到司法的權威性。
三、我國自由心證制度目前存在的問題
第一,裁判者的綜合素質難以適應自由心證制度的確立。現行我過法官的任職門檻比以前都有所提高,但是還是不能滿足社會實踐的需要,法官年輕化對于自由心證這樣依靠社會閱歷經驗來運行的制度,是一個很大的弊端,自由心證講究的是內心的確認,而這種確認需要的不僅是專業理論知識的支撐,還需要各個方面的知識和生活經驗。法官任職之后,也缺乏專業系統的定期培訓,難以讓法官的知識及時得到更新。
第二,我國現有的刑事訴訟立法中的證據規則的立法和司法現狀令人擔憂。我國刑事訴訟法及其相關的司法解釋中有關證據的規定本來就不多,而有關證據規則規定的內容就更是少之又少了。現有的證據規則,不管其實際效果如何,我們只有非法證據的排除規則。其他證據規則僅僅停留在學術討論的層面,也就更談不上對法官自由評價制度產生制約和約束了。我國刑事證據規則體系的缺失,使得進入法官自由評價視野的證據魚目混珠、良莠不齊。那些缺少證據資格的證據一旦進入法官自由評價的范疇往往會產生不公、偏見和短視,進而會對法官自由評價證據產生致命的消極影響。
第三,現有制度缺乏對法官自由心證的監督機制。法官的自由心證是一項偏主觀意識的訴訟活動,對于法官自身的要求比較高。在我國現有的刑事訴訟法體系下,缺乏對于刑事法官自由心證的約束和監督。權力的運行需要監督機制的制約才能更好的實現它應有的價值。而法官自由心證的運行更需要外部和內部的雙重監督。
四、完善我國自由心證制度的建議
在現行司法體制下,自由心證在我國是存在的,由于缺乏相應的制度性制約以及法律規范、證據規則的約束,我國的法官在審查判斷證據時,擁有“超自由裁量權”,加上以“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作為刑事訴訟的證明標準,這種過高的標準難以在“超自由”中達到,因此,勢必采取措施,讓自由心證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發揮積極作用。
第一,法官制度的完善。法官是自由心證的核心和靈魂人物,必須具備良好的專業素養和道德素養,這是公正、準確判斷證據的前提,也是自由心證證據制度得以良好運行的前提。良好的專業素養表現為只有領悟法律條文含義和精神實質的法官才能依照法律,根據證據對事實作出正確的判決,才有能力將心證的過程與結果分開,擁有自由評價證據證明力權利的法官,必須具備較高的道德修養,才能夠抵制各種誤導和偏見,才能作出公正的判決,同時也會增加判決的權威和公信力,使其容易為當事人接受,真正起到定紛止爭的作用。因此對法官制度的不斷完善是確立自由心證制度的需要。對于法官制度的完善,首先,是繼續推行法官職業資格制,即通過法官入職門檻的不斷提高,實現對法官專業素質的高要求,最好是能提高法官任職的年齡層次。其次是對在職法官的隊伍建設。加強理論學習,定期進行培訓, 讓法官的專業素質水平不斷提高,加強最新知識的學習同時,加強人情、社情的學習,讓法官能夠最大限度發揮好自由心證的價值;第三,要加強法官隊伍廉政建設。在法官行使自由心證評斷證據的過程中,是發揮主觀能動性的過程,因此自由操作的空間比較大,這時需要法官能夠公正司法,不徇私枉法。因此需要加強法官隊伍的廉政建設,提高法官個人的道德修養,嚴格依法辦事。
第二,健全科學的證據規則體系。針對我國法官在運用證據的超自由權限,使相同案件得到相同或類似的司法裁判,就必須建立一套科學而嚴密的證據規則。我國法律明確規定的證據規則只有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這一項證據規則難以滿足審判實踐的需要。2010年5月,《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規則若干問題的規定》和《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若干問題的規定》的出臺,讓我們看到了證據立法的曙光,也對自由心證證據制度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確立增添了信心。
第三,健全判決書說理制度。判決理由公開是心證結果公開的重要保障,要求法官應將心證形成的過程及原因或基礎明記于判決書之中。如果法官能在其判決書中展示心證形成的過程,當事人與社會公眾就得以對法官所采信的證據是否合法與合理進行最終地檢驗,給當事人提供了一個可能進行批評和反駁的對象,使當事人能夠理解和核查法官心證結論和心證過程。公開判決理由實際上是心證結果的公開,判決理由公開制度是指司法者應當在判決書中應當載明根據現有證據和法律所作出的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的理由,是對法官判斷證據證明力和具體適用法律的心理活動的描述,判決理由的說明是對裁判者濫用自由裁量權的一種有效約束,能確保公平審判,提高審判質量。
第四,建立完善的自由心證監督機制。通過法院外部的監督與法院內部的監督機制形成對法官權力的制約,減少由于法官權力的擴張所帶來的道德風險。法院外部的監督最基本的制度形態就是貫徹審判公開的原則,實現自由旁聽制度,使法院的審判過程充分暴露在社會公眾的視聽下,避免“黑箱作業”。法院的內部監督,除了最為常態的民事再審程序之外,更為重要的是應該建立統一、科學的錯案追究制度,使法官以自由心證為名行枉法裁判之實的行為得到有效的控制與制裁。
自由心證制度作為人類理性、科學發展的結果,能夠通過法官的學識、良心、智慧最大限度的保障發現案件真實,達到準確懲罰犯罪、保障人權之目的。我們需要用辯證的眼光來看待自由心證,采納其精華,并輔之以較完備的法律規范和證據規則,才能使法官的裁判最終得到實體價值和程序價值兩方面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