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動”狀中結構的句法特征

李杰

摘要：“形+動”結構，即雙音性質形容詞修飾動詞性成分構成的狀中結構，其句法特征可以從句法功能和句法位置兩個角度予以考察。該結構可以充當謂語、述語、賓語、定語、主語、中心語，也有部分可以單獨成句。它們分布的句法位置可以是單句或者小句。就充當狀語的形容詞成員來說，其典型成員充當句子的間接成分，具有靜態性質，為短語狀語；就少數非典型成員來說，它們充當句子的直接成分，具有動態性質，為句子狀語。

關鍵詞：形+動：狀中結構：句法特征

中圖分類號：H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07-0067-05

(一)考察對象

本文考察“形+動”結構，即形容詞修飾動詞性成分組成的狀中結構的句法特征，具體說，就是這個結構整體能充當的句法成分，以及在句中的分布情況。這兒的形容詞，限于一般學者認可的、能充當狀語的性質形容詞中的雙音節成員。如此界定的根據是：性質形容詞是形容詞中的典型成分，而雙音節形容詞又是其中的主要成分。單音節形容詞由于其修飾動詞性成分所形成的結構有時屬于詞法層面，容易與短語或句子層面混淆不清，我們暫不考察。

對于性質形容詞充當狀語的研究成果，有三家可資參考：賀陽、王啟龍、山田留里子都以直接作狀語為標準，以單、雙音形容詞為對象，列出了各自的詞表。

為保證考察對象是真正的形容詞狀語，原則上要求其必須具備形容詞的典型功能，即能作定語、謂語、前加“很”，能直接作狀語，但允許被選定的成分后“地”可以自由隱現。排除非謂形容詞(區別詞)、副詞類成分。限于篇幅，我們以三家考察的成果為基礎，只將其中的一部分形容詞作為對象，整體觀察其充當狀語的功能，大致上確保不影響結論的正確性。劃定的范圍是：排除賀、王、山三家獨自一家認定的成分，采納三家共有和其中任意兩家重合的成分，分別是63個和58個，共計121個。排除賀、山選定的“安心、過分、踴躍”，王、山選用的“正式”等四個詞。這樣實際考察117個形容詞，具體詞表如下：

安全沉痛沉著誠懇充分瘋狂公平廣泛果斷合理緩慢積極堅決艱苦簡單緊急具體刻苦老實隆重秘密密切勉強明確耐心偶然平等迫切普遍強烈親切勤奮全面熱烈深刻慎重適當熟練隨便突然頑固頑強細心詳細消極虛心迅速嚴格嚴厲嚴密嚴肅嚴重英勇圓滿真誠正常正確主動莊嚴準確仔細自覺自由大膽光榮激烈簡要緊密劇烈狼狽盲目片面容易統一專心壯烈準時殘酷倉促草率長久粗暴及時健康僥幸精心靈活猛烈頻繁平安平穩勤儉熱情熱心認真深入順利妥善系統友好出色從容匆忙錯誤扼要惡毒慌忙慷慨懇切狂妄切實清楚特殊妥當詳盡勇敢周密

(二)考察語料

考慮到形容詞狀語在書面語和口語中的差異，本文將盡可能以典型的口語和書面語材料為考察的對象，以保證語料在語體特征上的平衡性。具體分為北大漢語語料庫中數量相等的口語和書面語材料。各60萬。前者包括以對話為主的《北京人在紐約》(7萬)、《編輯部的故事》(13萬)、《老舍劇作選》(9萬)、《王朔小說選》(31萬)，后者包括數量對等(各15萬)的四類材料：《法律公文》、《鄧小平文選》、《1995年<人民日報>》、《實用軟件》。

(三)考察方法

本文采用數頻統計的方法，對上述語料中的形容詞狀語所在的狀中結構(以下簡稱形容詞狀中結構)的句法功能和分布情況，進行有關的數頻統計、分析，得出結論。

句法結構的識別，按照下列原則和方法進行：

(1)語料中出現一次形容詞狀中結構，即視為一次功能。

(2)句法功能和句法位置將分別統計。前者包括形容詞狀中結構直接充當的句法成分(形容詞狀語的中心語有單個動詞和復雜的動詞性結構兩種情況，我們分開考慮)：謂語、述語、賓語、定語、主語、中心語，再加上單獨成句，后者包括分布的單句及其定、主、謂、賓位，以及小句中的主、謂、賓位等。

(3)形容詞狀中結構充當“的”字結構時，記作定語。

(4)賓語包括介詞賓語和動詞賓語。

本節討論形容詞狀中結構的句法特征，按先句法功能后句法分布位置的順序進行。分析句法功能，即考察充當哪些句法成分(例如中心語、定語等)；再說明這一功能分布在哪些句法位置上(謂語、主語等)。例如：

人民檢察院獎勵工作由舉報中心具體承辦。

“具體承辦”的句法功能是充當中心語。句法位置是位于“單句謂語”中。

形容詞狀中結構可以充當大部分句法成分，也有部分可以單獨成句，但一般不充當狀語和補語。

(一)充當謂語

形容詞狀中結構可以充當單句的謂語，也可以充當小句的謂語。

1充當單句謂語，共收集到39例。單句謂語中，形容詞狀中結構的中心語有簡單和復雜之分。

簡單中心語由單個動詞充當。這類形容詞狀中結構(以下簡稱簡單狀中結構)口語中比較少見。書面語中可以看到一些，這是因為兩兩音步結構符合漢語的韻律組合規律。經常出現于音節結構對稱的場合。其中以簡單的二二結構為多，例如：

(1)錢康熱烈贊同。

(2)他忍辱負重，積極工作。狀中結構也有充當連謂結構(A)、兼語結構中的第一或第二部分的(B)：

A(3)何必慌忙推門進去。

(4)李緬宇操縱著激光炮沉著迎戰，以科學家般的嚴謹與縝密態度有條不紊地將其一一摧毀。

B(5)好好，你扎吧，我讓你隨便扎……

(6)我說過了，你有問題可以下課后到辦公室來找我交換看法，現在請你專心聽講。

復雜中心語由各類動詞性復雜結構組成。這類“形+動”狀中結構(以下簡稱復雜狀中結構)的例句共有95個。復雜的中心語，其結構類型有以下幾種：

A重疊類：

(7)夏青出于善良，勉強笑笑說……

(8)李東寶認真想了想，點著煙說……

B中補類：

(9)后來我仔細想了一下，發現不是。

(10)肖科平迅速站起來…

C狀中類。又分以下次類：

a能愿類

(11)可是最近他本人提出來呀，堅決要調離。

(12)馬林生勉強能抬起腳，邁上臺階。

b介詞類

(13)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14)他奮力去奪，那個小胡子迅速把書包扔給另一個小子，一群人哈哈大笑。

c代詞類

(15)這意思呢，我都明白，但具體怎么做，心里還是沒有數兒。

(16)隨便怎么說，反正呢，也不是我個人掏錢，擱在您的腰包里。

d否定副詞類

(17)牛大姐、劉書友堅決不同意：“這是原則問題!”

D連謂類

(18)黨中央及時派直升機向災區空運物資，使災民生活基本有了保證。

2謂語也可以出現于小句中，共有47例。句法位置是：

小句定語中。出現在該位置的例句有29例。其中充當一般謂語的26例。例如：

(19)朱森林向貴賓們介紹了改革開放以來廣東經濟迅速發展的情況。

(20)我們等待了……四十八年，我們是在人民充分信賴的基礎上才能如此長期等待的。

充當兼語、連動結構中第二部分的有3例：

(21)據了解，這是他們多年來堅持把學風建設放在學校工作的突出位置，采取……這“四化措施”精心培育的結果。

小句賓語中。共有17例：

(22)希望香港同胞團結一致，共同努力，維護香港的繁榮和穩定，為一九九七年政權順利移交作出貢獻。

(23)門也不鎖燈也不關還開著電視假裝臨時出去上廁所以備馬銳突然折回。

以上例句一是介詞賓語，一是動詞賓語。

小句主語中。僅發現1例：

(24)你主動來了，很好很好，你不來我也正要去取呢。

(二)充當述語

對于無“地”形容詞狀語后接“動詞+賓語”的結構。第一層次該劃在何處，學術界尚有不同意見。通常認為可以用提問的方法進行測試。劉月華認為，描寫性狀語一般不能單獨回答問題，很少成為提問對象。而邵敬敏認為，狀動賓格式，有時有兩種劃分，其根據就是提問。例如：

努力學習外語／積極準備考試

劃分為狀語修飾動賓結構的提問方式是“怎么學習外語”。我們認為，這種提問只存在于虛擬性的假設條件句中，在實然性的陳述句中單獨很少使用：

只有努力學習外語，才能掌握它乃至精通它。／不努力學習外語，休想取得好成績。

真正的問答中，狀語的依附性使得它還是與動詞先結合才能單獨回答問題：

怎么學習外語才能取得好成績呢?努力學習(外語)唄!?怎么準備考試才能取得好成績呢?積極準備唄!

更常見的說法應該是“疑問詞+上位概念的動詞”：

怎樣對待考試呢?積極準備唄!

可見發問的對象是整個“形+動”狀中短語，而不是單獨的形容詞狀語，或者說，形容詞狀語具有的依附性，使它不能成為獨立的疑問對象，必得帶上它的中心語。尤其是在動詞帶“了”時，切分更是在“形+動”結構的后面：

(25)李鐵映充分肯定了湖北改革開放十幾年來創造性地開展工作所取得的各項成績。

(26)農民負擔“反彈”，嚴重挫傷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

因此本文將“雙音形容詞+動詞+賓語”分析為：狀中結構先結合成述語，再帶賓語。換言之，形容詞狀中結構具有充當述語的功能。

形容詞狀中結構充當述語可以出現在單句中，也可以出現在小句中。

1單句中述語可以出現于謂語、賓語、定語和主語位置

謂語中充當述語的共有119例。它們可以是簡單謂語中的組成部分(A)，也可以是復雜謂語中的一部分(B)。例如：

A(27)這些發言和掌聲充分反映了廣大人民的愿望。

(28)目前，薄弱村的干部普遍進行了一次系統培訓，培訓農民黨員6.3萬人次。

B(29)某部積極幫助沂蒙山區脫貧致富(新聞標題)

(30)要創造良好的環境，使改革能夠順利進行。

(31)先說要緊的，你能不能近期去醫院全面檢查一下身體?

上述后三句分別是兼語、連動結構的第一或第二部分。

賓語中充當述語的共有26例，其中動詞后(A)17例，介詞后(B)9例。

A(32)心里怎么想著不管，可面兒上還得能做到顧全大局，嚴格要求自己。

(33)可行性研究的目的是仔細分析各種需求，判斷實現軟件開發的目標是否可行。

B(34)中國曲藝形式，簡單而又富于表現力，極便于迅速反映現實，應當予以重視。

定語中充當述語的有24例，包括分布于主語和賓語位置上的。例如：

A(35)……因為我們有十億人口，人民的文化素質也不夠，普遍實行直接選舉的條件不成熟。

B(36)通過5年的積極申辦、10年的精心準備，重慶一定能將第四屆城運會辦成充分體現體育改革精神、展示中華體育成就的體育盛會。

(37)這些教材適應了廣大應考人員的備考急需，同時也為一些科技人員提供了一套系統學習計算機軟件知識的資料。

主語中充當述語的有2例：

(38)為高質量完成軟件工程項目，充分發掘軟件人員的智力才能和創造精神，不僅要求軟件人員具有一定的技術水平和工作經驗，而且還要求他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

(39)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2少數述語可以出現在小句中的定語和賓語位置

定語位置。有4例：

(40)這反映了當前不少家庭普遍存在暴力的問題。

賓語位置。有3例：

(41)對于必須實行戒護的，看管人員要注意方式，盡量避免增加被告人談話的顧慮；會見后也不要追問被告人與律師談話的內容，以免影響被告人充分行使辯護權。

(42)四月二十七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司法部作出的《關于律師參加訴訟的幾項具體規定的聯合通知》，對保障律師順利執行任務起了積極的作用。

(三)充當賓語

狀中結構充當賓語包括動詞的賓語(A)和介詞的賓語(B)，分別有34例和8例。

A(43)他下地開始正常進食，行走，談笑風生。

B(44)通過系統培訓，有86.6％的村級干部有了一技之長，48.2％的農民黨員掌握了一至兩項實用技術。

(四)充當定語

形容詞狀中結構充當定語的有58例。位于主語中(A)的6例，賓語中(B)的52例：

A(46)肖科平先還準確地按譜吹，漸漸被加入進來的縫紉機節拍吸引、帶領，節奏開始紊亂，幾經調控，終不能排除，頑強對峙與竭力背道而馳的結果也只能是脫離正軌。

B(47)這意味著中國將出現全面改革的局面。

(48)在嚴格執法的同時，動植物檢疫人員熱情為貨主服務，加快驗放速度，減少環節，確保了口岸暢通。

(五)充當主語

形容詞狀中結構充當主語較少，僅發現4例：

(49)安全生產怎么抓?(新聞標題)

(50)沒有一種合理、科學的機制，嚴格管理不可能長期堅持下去。

(六)充當中心語

可以位于謂語、賓語和主語位置上。

1謂語中充當中心語的有230例。其前面的修飾成分可以是多種語法成分，具體是：

介賓短語

(51)人民檢察院獎勵工作由舉報中心具體承辦。

(52)作為靈魂工程師，應當高舉旗幟……，為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而英勇奮斗。

否定副詞

(53)玩忽職守罪，是指國家工作人員由于嚴重不負責任，不履行或不正確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行為。

(54)同樣，不認真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就不能保持安定團結的局面……

能愿動詞

(55)成績是主要的，要充分肯定，這是毫無疑問的。

(56)這你得仔細聽，你得琢磨。

時地詞語

(57)題為“上海風采”的大型攝影展昨日在香港隆重開幕。

語氣副詞

(58)哥哥勸你一句，千萬別隨便離婚，能糊弄就糊弄。

(59)凡違反上述規定者，必須堅決糾正，并給予批評教育或處分。

描寫類詞語

(60)有些人對于西方各種思潮，不分析、不鑒別、不批判，而是一窩蜂地盲目推崇。

(61)馬銳把笤帚撒手一扔，用勁一下蒙住眼，雙肩一聳一聳地劇烈抽動。

(62)看來他是有可能在這個旅館不引人注意地自由進出的。

(63)他幾乎是失去理智地瘋狂毆打了……

時間、范圍副詞等

(64)中國人民的購買力已迅速增加。

(65)每一件我都仔細檢查過，都很合格。

(66)北京的中小學生也積極行動，30萬人向居民送宣傳信。

(67)這女同志一累了哇，就容易犯糊涂。

2賓語中充當中心語的有9例。

(68)原則的規定都有了，現在的問題是怎樣具體實施。

(69)馬林生純粹是本能地在逼問面前盲目否認。

3主語中充當中心語的有12例：

(70)嚴重的故障未能及時解決，勢必使得它所支持的數據處理活動被迫停止。

(七)單獨成句

形容詞狀中結構單獨成句的功能較弱，我們只收集到14例，分為兩類：

1簡單狀中結構。中心語由單個動詞構成，共10例。

(71)要“約法三章”：發揚民主，真誠團結；認真負責，勤奮工作；嚴格紀律，盡職盡責。

(72)隨便坐啊。

2復雜狀中結構。中心語是復雜結構的共4例。這類句子一般見于口頭祈使句式和公文中命令性質的規定。例如：

(73)隨便找一個，就算是個過渡吧。

(74)仔細想一想，啊。

結論。綜上所述，語料中有關形容詞狀中結構充當的句法成分及其分布位置的數量匯總如下表。

觀察上表。可以發現形容詞狀中結構的句法特征：

(一)形動組合的功能和分布有典型和非典型之分

考察表明：第一，句法功能上，簡單狀中結構除了充當謂語和單獨成句以外，充當其他句法成分的例句數量，由多到少依次是：

中心語(251)>述語(178)>定語(58)>賓語(42)>主語(4)

上述各類句法成分大多數屬于句子的靜態成分，其中的狀中組合為靜態層面的組合；而充當謂語的簡單狀中結構位于單句和小句的例句數分別是39和47個，后者超過了前者，總體上說明了謂語位置上的這類狀中組合也是靜態的性質。這是形狀組合典型的句法特征。單獨成句的狀中結構和謂語位置上的復雜狀中結構都是動態的組合，因為它們不出現于小句位置。不過這類動態組合的例句總數僅有109例，占狀中組合例句總數728例的14.97％。這是形狀組合的非典型句法特征。對照兩類特征，總體上說，形容詞狀語和動詞中心語之間是靜態的組合。

第二，句法位置上，位于單句和小句的狀中結構合二為一，分布于各句法位置的例句數量由多到少依次是：

謂語(483)>定語(115)>賓語(97)>主語(19)>單獨成句(14)

其中謂語、定語、賓語是典型的句法位置，主語以及單獨成句的位置是非典型的句法位置。

(二)充當狀語的形容詞成員內部有典型和非典型之分

考察表明，狀語位置上的形容詞主要構成句子的簡接成分，充當的是短語狀語，可稱為靜態狀語，是形容詞狀語中的典型成員：少數形容詞直接構成了動態的句子成分，主要出現在復雜狀中結構充當句子謂語(或其中的一部分)，以及直接構成非主謂句的情況下，并且這類形容詞有逐漸靠近句首的傾向，如“堅決”、“勉強”、“迅速”、“隨便”、“及時”等均可修飾復雜的中心語，具備了副詞的一部分特性，能充當高層(或外層)狀語，它們充當的是句子狀語，可稱為動態狀語，是形容詞狀語中的非典型成員。總之，形容詞可以充當動、靜態兩類狀語，但主要是靜態狀語。

責任編輯文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