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立巖
(遼寧省圖書館,遼寧 沈陽 110015)
戴立巖 男,1972年生。本科學歷,館員。
我國歷代古籍文獻的形成無外乎兩種途徑:一是作,二曰述。作是“創始”,凡所立言具有首創性質的,稱為著或作。述是“傳舊”,凡根據既有文獻,或利用既有文獻中收載的知識素材,以及“賢者”的文章言論,進行整理或重新編纂而成一新書者,稱為述。述以傳舊,綴之成文,故亦稱編。
孔子聚徒講學,把西周舊有文獻加以整理,或重加編次,或選刪修贊,使之成為定型的教材《六藝》。對此,孔子自謂為“述而不作”(《論語·述而篇》)。《春秋左氏傳》,許慎稱之為“左丘明述”(《說文解字·敘》)。司馬遷稱其所著《史記》為:“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史記·太史公自敘》)班固所撰《漢書》,自謂“探纂前記,綴輯所聞,以述《漢書》”(《漢書·敘傳》)。陸德明的《經典釋文》為著名解經字書,其自序中亦稱“既述而不作,復何傷乎云爾”。司馬光自稱其《資治通鑒》為“奉敕編集”。由此可見,古時凡成于整理、刪修、注釋、解說、匯編、編述等方法的書,都由“述”衍化而來,我們皆可稱之為編。
這些不同編輯方法所形成的文獻,大都擴展而成為新的圖書門類。先秦時期的典籍,如流傳至今的《五經》、諸子書,無一不是整理編輯而成的。《五經》的整理,其工作內容包括:①材料的收集:孔子求書,得帝魁之書迄于秦穆公凡3240篇,選編為《尚書》;②甄選:孔子對3000余篇古詩進行遴選,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者,定著為305篇;③解說:贊周易;④校勘修:修《春秋》舊文,刊而正之;⑤編次:序書傳,編次其事。諸子書的整理,多為對先師的言論“輯而論纂”,力求忠實記錄原話原意。就其思想內容來說,屬于學派祖師之首創;就其成書以傳世來說,是出于門弟子之編纂。
兩漢學術以傳授儒家經典為主,初為口耳相傳,師師相授,繼而發展為著于竹帛的傳注。中經古文派與今文派之爭,至東漢末鄭玄綜合各家之說,遍注群經,實現了儒家經典傳注的統一。
魏晉南北朝時期,雖然天下紛爭,南北分治,但文化藝術卻結出璀璨的成果,圖書編纂工作不斷創新,圖書門類愈益繁富。在漢魏儒家經典傳注的影響下,六朝時期逐漸興起了對自然科學古典著作作注之風。吳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魏晉之間劉徽注《九章算術》,北魏酈道元注《水經》,齊梁時期陶弘景注《神農本草經》,都是流傳至今以注的面貌出現的名著。捃摭群經字詞予以分類闡釋以解讀經籍的《爾雅》和漢字字典的先驅《說文解字》,自兩漢發展到晉代,擴充編纂,出現了呂忱的《字林》,南朝梁的顧野王又繼而編成《玉篇》。由劉向、劉歆父子在西漢末期編撰的秘府藏書目錄《別錄》和《七略》,到魏晉時期相繼發展而修成《魏中經簿》和《晉中經簿》。之后,南朝的宋齊梁三朝亦各有官修書目編成。以魏文帝曹丕敕編的《皇覽》為開端,南北朝時期相繼出現了一系列裁錄古書、分門匯編的類書。同時還出現了匯編多代多人作品的總集,如《文章流別集》和《文選》,以及匯集個人作品的別集。同時還出現了“集群書為一編而別題以總名”的叢書,如南齊陸澄的《地理書》。史學書類,自司馬遷首創紀傳體通史——《史記》之后,到東漢發展為班固的紀傳體斷代史《漢書》,形成后世歷代正史的通行體例。東漢末和東晉,先后出現了編年體斷代史荀悅的《前漢紀》和袁宏的《后漢紀》。南朝梁武帝蕭衍主持編寫了以《通史》為書名的上起三皇、下迄南齊的通史。
隋唐時期文化鼎盛,特別是實行科舉制度,選拔仕宦不計門第,鼓勵士人讀書進取,因而著述相應繁榮,編纂體裁頗有創新。唐代設太史局,官修史書形成制度,其仿馬班體例編成的正史,有《晉書》、《隋書》,奉敕私撰而成正史的有《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杜佑以一人之力編成《通典》,開創了典志體通史的典范。在唐初官修類書《藝文類聚》之前,隋末虞世南為備作文時查檢詞藻典故,編成《北堂書鈔》,首創個人編纂類書的先例。經傳注疏、史籍注解、科技典籍的校注,在此時期均有更加系統的發展。
雕版印刷術自晚唐、五代開始,至宋代逐漸成熟和興盛。這項文獻復制技術大大促進了圖書文獻的傳播,從而也刺激了著述的繁興。在我國宋代不僅著述繁富,而且長篇巨帙鏤版刊行,圖書文獻的編纂方式與編纂體例也有新的發展。自秦《呂氏春秋》以一人主編、多人執筆的方式撰述以來,直到唐代,凡官修各書多用此法。經學的《五經正義》,類書中的《藝文類聚》,史書中的《晉書》、《隋書》等,均為一人主編、多人分工編纂。這種編纂方式到宋代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其成書規模之大,遠超前代。宋初編成的千卷大書《太平御覽》、《文苑英華》、《冊府元龜》,以及《太平廣記》,均以主編集中、分工輯纂而成。尤其是大型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由司馬光主編,集當時史學名家劉放、劉恕、范祖禹等歷時19年編成,堪稱史書編纂的一大創舉。至南宋又有袁樞將此書精加剪裁,分為239個專題,編成《資治通鑒紀事本末》,開創了史學中一種新體例,也是就一部名著改編而成另一部新書的編纂方法的創新。南宋咸淳年間,集百種著述為一編的綜合性叢書《百川學海》,由左圭編成,迅即刊刻,廣為流傳,其編纂體例多為后世所仿行。
元代不足百年,在利用歷史流傳下來的文獻,系統編述普及性科普讀物方面卻有突出成就。司農司的《農桑輯要》,薈萃傳統技術,去粗取精,頒行全國。朱世杰的《算學啟蒙》,薈萃傳統算學,由淺入深,極便初學。其流傳到日本后,用為教學課本,備受重視。元初馬端臨以個人之功編成《文獻通考》348卷,進一步完善了典志體史書的體例,與唐《通典》、宋《通志》合稱“三通”。基于編纂方法和體例的不同而形成的多種圖書門類,至此大體趨于齊備。明清兩代,則多屬門類的進一步細致分化和成書規模的擴大發展。
明代的圖書編纂中,官修圖書進一步發揮唐宋以來集體編修的辦法,編成巨帙空前長達22000多卷的類書《永樂大典》,在編次體例上也有所創新。同時,由胡廣領銜編定《四書五經大全》和《性理大全》,頒行天下,定為科舉取士的準繩。在私人纂輯方面,出現了輯錄古籍佚文、匯編而成的大型總集,如梅鼎祚編成自西漢以至隋朝歷代《文紀》200多卷,曹學詮輯成《歷代詩選》500多卷。叢書的編輯,也由宋代的綜合性叢書發展為多種專業叢書。尤其是字典的編纂,梅膺祚著眼于實用性和普及性,編成收字33000多的《字匯》,把許慎首創的540部首簡化為214部,更加便于檢索。而且解說淺近易曉,因而一時流布極廣,成為各地學子所必備。
清代崇尚漢學,著名學者多長于訓詁、校勘、考證,因而在書籍編纂上,經籍子書的校注,歷代史籍的考訂,經籍的辨偽,古佚書的輯纂,林林總總,豐富多彩,增加了新的圖書門類,對學術發展很有建樹。影響較大、流傳較廣者如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阮元《十三經注疏校勘記》,錢大昕《二十二史考異》,趙翼《二十二史札記》,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姚際恒《古今偽書考》等,不勝枚舉。古有今無之書,從古類書或古籍注疏中搜羅輯存以恢復其大體原貌的輯佚類圖書,有從《永樂大典》中輯出的《舊五代史》、《續資治通鑒長編》等,共380多部。僅馬國翰個人所輯《玉函山房輯佚書》,收經史子三類古籍630種。嚴可均輯成的《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1200多卷,收作者3400多人,也具有輯纂佚文性質。姚鼐選編的《古文辭類纂》,選錄既精,又加了圈點評注,為初學指引了門徑,因而流布極廣,世稱名選。清代學術集漢唐以來之大成,由皇帝授命匯編各類巨型圖書,蔚為大觀。影響較著的類書有《古今圖書集成》,叢書有《四庫全書》,政書有《續三通》、《清三通》。這后兩套書與唐宋元三代成書的《三通》合稱為《九通》,與民國初年劉錦藻編成的《清朝續文獻通考》合稱為《十通》。
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西方機械印刷技術的引進,我國出現了以編輯、印刷、發行三合一為特征的近代出版業,圖書印行量大,圖書門類愈益增多,出現了社會化的編纂與專業化的編纂相結合的圖書編纂工作新局面,步入了圖書事業蓬勃發展的新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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