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麗艷
(沈陽師范大學藝術學院圖書館,遼寧 沈陽 110015)
數字圖書館是近年來圖書情報界研究的熱點之一。它在業內人士心目中幾乎成為信息社會里新的生存與發展機遇的代名詞。“技術、內容和環境”被認為是數字圖書館的三大生存要素。一些館在前期基礎技術平臺搭建起來后,開始考慮未來的信息資源建設問題。與此同時,作為環境要素之一的著作權保護問題也提上日程,它將成為國內以至世界范圍內數字圖書館建設所面臨的最嚴峻的挑戰。
數字化信息資源建設主要包括“館藏資源數字化”、“文獻采購電子化”、“外界信息館藏化”這幾方面,也就是指圖書館對傳統館藏進行數字化處理、加大電子文獻的采購比例、利用館藏及網上資源建立各種數據庫及多媒體資料庫等。筆者著重探討的是傳統館藏資源數字化過程中涉及到的版權問題。
在進行數字化信息資源建設中,首先提出的問題是:圖書館有權對傳統館藏作品隨意進行數字化處理嗎?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先弄清作品數字化在著作權法上是一種什么性質的法律行為?其次要弄清作品數字化是否是著作權法授予權利人的一項專有權利。這些是我們探討著作權保護的前提。
關于作品數字化的著作權法律性質問題,法學界曾有過爭論。有人認為其屬于類似“翻譯”的演繹行為,有人認為是“復制”行為,目前觀點已基本趨同,即認為作品的數字化應是著作權法中的復制行為。主要依據是:①作品的數字化是由計算機自動完成的,這其中沒有人的創造性勞動;數字化后的作品與原作品沒有本質區別,不是新作品。②《伯爾尼公約》第9條第(1)款規定:“受本公約保護的文學藝術作品的作者,享有授權他人以任何方式或形式復制其作品的專有權。”③我國現行著作權法雖然未規定“數字化”的法律性質,但著作權法第五十二條及其實施條例第五條第(一)款均規定:“復制,指以印刷、復印、臨摹、拓印、錄音、錄像、翻錄、翻拍等方式將作品制作一份或多份的行為。”這里,“等方式”為未來新技術的發展可能帶來的新的復制方式的法律定性提供了法律依據。④我國《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第三條第(五)款規定,“復制,指把軟件轉載在有形物體上的行為”,這里的“轉載”是指把二進制數字編碼形式的程序從一個載體轉載到另一個載體上或把以字符形式表達的程序轉換成二進制數字編碼并固定在一個載體上;而傳統作品數字化是指把作品從原有形式轉換成二進制數字編碼并將其固定在某個載體上,這與軟件轉載有類似之處。⑤1996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提出的《關于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若干問題的條約》實質性條款的基礎提案也認為作品數字化屬于復制。⑥1996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以下簡稱《WIPO版權公約》)在“議定聲明”中一般性地規定了以數字形式在電子介質中存儲作品,應屬于《伯爾尼公約》第9條所稱的“復制”。
既然認定作品數字化屬于對作品復制,而復制權又是著作權人的一項專有權利。可以肯定,未經權利人允許,擅自對他人作品進行數字化處理,就是擅自復制他人作品,應承擔侵權責任。
對這個問題,國內外法學界一直存在爭論。一種認為屬于“發行”,例如美國1995年《知識產權與全國信息基礎設施》白皮書(以下簡稱NII白皮書)認為:把作品搭載到互聯網絡上向公眾傳播屬于發行作品的方式之一;國內學者傾向于把此種行為視為同廣播相類似的公共傳播行為;但也有人認為不能簡單地把這一行為硬性歸入我國著作權法已有的使用作品的方式中,因為網絡傳輸具有不同于傳統作品發行的方式與特點,又有不同于傳統作品公共傳播的特點,應將其規定為單獨的一種使用作品的方式,這種觀點同《WIPO版權條約》基本吻合。盡管對作品在網絡上傳輸的具體法律定性尚存爭議,但有一點認識是相同的,即數字化作品在互聯網絡上向公眾傳輸屬于使用作品的一種方式,是著作權人的一項專有權利。
我們所以要在這里探討作品數字化和數字化作品在網絡上向公眾傳輸的法律性質,是因為,一但從法律上肯定了作品的數字化和數字化后的作品在網絡上傳輸均屬于使用作品的一種方式,均為著作權人的一項專有權利,那么,只要作品尚在版權保護期內,又不屬于“合理作用”范圍及“法定許可”范圍,任何人想將作品數字化及在互聯網上向公眾世間傳輸,就必須獲得權利人許可,這一點毋庸置疑。
數字圖書館信息資源建設,在使用別人作品時,要注意取得以下授權:①復制權,這里指將作品數字化轉換的權利、將數字化后的作品復制在網頁所在的服務器上的權利以及允許用戶下載、瀏覽網頁內容的權利。②發行權,在將作品在網絡上傳輸視為對作品的發行的國家,比如美國,我們如果要將他們國家公民的作品上網傳輸,應取得此項授權。③演繹權,如果圖書館要對作品進行編輯、整理、改編等制作成數據庫或多媒體作品,也應取得相應授權。④傳播權,不管網絡傳輸權是被視為與廣播相類似的行為還是單獨的傳輸行為,都應取得授權。由此可見,需要取得版權許可的數量是極大的,而實際中如何運作則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實際上,并非圖書館完全沒有權利對館藏進行數字化處理。我們知道,著作權法只保護享有著作權的作品,對于非著作權意義的作品、超出著作權保護期的作品及對屬于“合理使用”范圍內的作品的使用,都可以優先考慮進行數字化處理,而不必擔心侵權問題。
我國著作權法對著作權人的發表權、使用權和獲得報酬權實行有期限的保護。著作權法規定:公民的作品,其使用的獲得報酬的保護期限為作者終生及其死后50年;法人或非法人單位的作品,由法人或非法人單位享有著作權(署名權除外)的職務作品,電影、電視、錄像和攝影作品的使用權和獲得報酬權的保護期為50年。超出這一期限,圖書館可以對其進行數字化處理。
著作權法又規定,下列3類作品不予保護:①法律、法規、國家機關的決議、決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質的文件及其官方正式譯文。②時事新聞(注意此處僅指單純事實消息,而不包括帶有紀實性、描述性、評論性的報道)。③通用數據表格和公式。著作權法既然不保護它們,圖書館當然可以對其進行數字化處理。
合理使用制度是美國著作權法中的提法,在我國被稱為“權利的限制”,是指為了促進作品的使用和科學知識的傳播,法律規定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雖然作品尚在保護期內,使用作品可以不經權利人同意,也無須支付報酬,但應當指出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并不得侵犯權利人的其他權利。
如果從數字化信息資源建設的角度看,圖書館此時的身份無疑直接是作品的使用者,而不是在認定閱覽者“合理使用”作品的情況下為其提供服務。我國著作權法對圖書館自身作為作品的使用者時明確規定屬于“合理使用”的只有一點,即“圖書館……為陳列或保存版本的需要,可以復制本館收藏的作品。”至于怎樣才算陳列或保存版本的需要,實施條例并沒有進一步的解釋。學理上的解釋基本是:復制的作品限于本館合法收藏的作品;復制的數量必須處于保存(存檔復制)與替代(損毀替換復制)的需要,并不得銷售與出租;復制不得與作品的正常使用發生沖突,且不得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至于是否可以用數字形式保存作品,難以得出結論。
我們可以考察一下美國的有關規定。美國1987年版權法有關圖書館“合理使用”作品的條件是:無謀取商業利益的目的;收集的作品向公眾開放;復制品有版權標記。1995年美國NII白皮書中就圖書館存檔復制版權作品明確規定:不可以在信息系統中用機讀語言復制作品,在復制時不允許以數字形式復制已發表作品(至少在已發表作品的原始復制件不是數字形式時)。1998年美國為應對網絡技術的挑戰,并將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主持締結的兩個新版權條約納入自己的版權法,修改了版權法。這部被稱為“美國數字千年版權法案”的新版權法也只是延續現有對于圖書館例外的規定,并未對圖書館使用他人作品給予什么特別優惠。
從世界各國版權保護的立法趨勢來看,圖書館、檔案館及教育機構等享受“合理使用”的特權不是在擴大而是日漸縮小,對作品進行數字化轉換,似已超出“合理使用”的范圍。
圖書館界應積極參與有關圖書館在數字技術環境下自下而上的著作權制度研究,以引起立法者的重視。例如:圖書館“合理使用”的范圍能否擴大,圖書館保存復制或替換復制能否包括以數字形式保存作品;現有“法定許可”授權報社、雜志社、表演者、錄音制作者、廣播電臺、電視臺使用他人已發表的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但應支付報酬。著作權法能否將圖書館在一定范圍內對作品的使用列入“法定許可”的范圍;還有一些與數字圖書館有關的法律問題,如數字環境下的暫時復制問題、數據庫和多媒體的法律定性問題、集體管理組織職能的行使等等。
著作權法不能給予圖書館特別的例外,取得授權和支付報酬將成為制約數字圖書館發展的兩大因素。首先,大規模的數據庫和多媒體資料庫的建設將使取得授權變得十分復雜,圖書館難以應對這一工作,必須依靠權威高效的集體管理組織來實現這一職能,而集體管理組織的具體動作又是我國法律實施中的一大難題。其次,經費緊張是國內圖書館界面臨的共同問題,而數字圖書館又是一項先期投入巨大的工程,國內現在有條件籌建的為數不多,他們基本依靠地方政府的專項撥款維持著,如果將支付許可費提上日程,經費從哪里來?靠政府撥款、圖書館支付、向讀者收取費用或者向社會融資?任何一種方式的可行性都有待進一步論證,任何一種方式的采納都會對圖書館的服務定位產生重大影響,定位不同,權利義務迥然不同。而這些問題處理的好壞將直接關系到數字圖書館的未來走向。
著作權法的終極目的是從社會發展的現實需要出發,在權利人利益和社會公眾利益之間維持一種適當的平衡,以促進作品的正常傳播,促進社會科學和文化的進步,而決不是刻意保護哪一方的利益。但作品的權利人和使用者,似乎總是愿意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待問題,希望自己能多享受一些權利,少盡一點義務。在世界各國,每一次新技術革命都會給著作權制度帶來一次沖擊,而每一次著作權法的修改又會在權利人利益和社會公眾利益之間引發激烈的對抗。數字圖書館建設之初,圖書館基本是作為作品的使用者的身份出現,數字圖書館的先行者們會強烈地感到著作權法的種種規定與他們雄心勃勃的遠大抱負相去甚遠;然而,一旦規模龐大的數字化信息資源庫建立起來,不遺余力地利用法律保護自己的信息資源將成為每一個圖書館的自覺行為。這就是著作權法的社會整體利益平衡功能。
[1] 李東來.數字化圖書館的選擇與實施[J].現代圖書情報技術,1999(3).
[2] 姚玉平,黃先蓉.著作權法律環境下的圖書館數據庫建設[J].圖書館雜志,1999(12).
[3] 于麗英.知識產權保護對文獻資源共享的作用[J].津圖學刊,2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