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責任事故類犯罪立法完善的幾點思考

摘要：2009年9月8日在河南省平頂山市新華區四礦發生了一起重大礦難事故，造成了76人死亡、15人受傷的嚴重后果。該案經過一審、二審，最終對被告人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量刑，這一審判結果，在體現我國司法機關充分發揮刑法功能，加強對勞動者安全保護的同時，也折射出了我國責任事故類犯罪的立法缺陷。

關鍵詞：責任事故犯罪；立法缺陷；立法完善

中圖分類號：D924.39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6-0060-02

一、案情簡介

河南省平頂山市新華區四礦安全生產條件存在重大問題，對此河南省有關部門要求新華四礦停產停工，進行嚴格整頓。但是本案被告人李新軍、韓二軍、侯民、鄧樹軍在明知煤礦存在瓦斯嚴重超標的安全隱患的情況下，不但沒有積極采取措施消除安全隱患，反而數次要求該礦的瓦斯檢查員保證在瓦斯超過國家規定標準的時候，瓦斯傳感器不報警。指使檢查員將井下瓦斯傳感器置于風筒新鮮風流位置或者拔脫其傳輸線。指使有關人員編造瓦斯數據，填寫虛假的瓦斯數據報告表，規避國家安全生產部門的監管，隱瞞該礦存在已久的事故隱患；并以威脅、逼迫等手段，強令工人開采煤層，下井采礦作業。

2009年9月5日，平頂山市新華四礦出現冒頂現象。國家相關機關再次下發整改通知書，但是本案的被告人置整改命令不顧，于9月8日組織大批工人下井作業，該礦區存在的安全隱患最終引發重大瓦斯爆炸事故，致76人死亡、2人重傷、4人輕傷、9人輕微傷。

案件發生后，公訴機關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對李新軍、韓二軍、侯民、鄧樹軍等人提起公訴。2010年12月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四名被告人為謀取非法利益，明知道礦井存在重大安全隱患，而強令工人下井作業，最終因瓦斯爆炸，導致重大傷亡事故，其行為已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該院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對四名被告人進行了定罪量刑[1]。

二、爭議焦點

對于本案的判決結果，在社會上引起了較為廣泛的議論和探討，對于被告人的定罪形成了三種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平頂山市新華四礦沒有煤炭生產許可證與安全生產許可證，不具備基本的安全生產條件，在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的情況下，組織工人下井采礦作業，從而引發了重大的傷亡事故，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其犯罪行為符合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的法律規定，應當以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責任；第二種意見認為，本案被告人在明知新華四礦存在安全隱患，隨時可能發生瓦斯爆炸等重大事故的情況下，依然組織工人進行采礦作業，從而引發重大責任事故，屬于生產、作業中違反有關安全管理的規定的行為，符合重大責任事故罪的犯罪構成，應以重大責任事故罪追求刑事責任；第三種意見認為，法院的判決是正確合理的，被告人在主觀上明知重大事故發生的可能性，而組織礦工下井采礦作業，從而導致特大事故發生，屬于一種故意犯罪，且對公共安全形成了危害，應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筆者認為法院對于被告人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量刑是存在一定的合理性的，充分反映了治理礦難、保障勞動者合法權益的社會需求與刑法功能的有機結合，突出了刑法對于民生的保護，是以人為本、科學發展觀在刑事司法方面的重要體現。從被告人的犯罪主觀方面來看，他們明知道有發生重大事故的可能性而依然組織工人進行生產作業，從而對重大事故的發生是抱有一種放任的態度，這完全符合我國刑法對于間接故意的規定；從客體來看，平頂山9·8礦難的發生，造成了76人死亡，15人受傷的嚴重后果，對社會公共安全形成了侵害，所以說對被告人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有較為充分的理論根據的。

但是我們在肯定法院定罪量刑合理性的同時，也應當注意到，法院之所以對被告人判處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一個重要因素是因為我國對于責任事故類犯罪的立法存在缺陷，有許多需要嚴格明確和完善之處，筆者將在下文一一探討。

三、我國責任事故類犯罪的立法缺陷

1.主觀方面犯罪故意的缺失

在責任事故類犯罪的司法實踐中，對于類似平頂山9·8礦難案的司法認定，一般都定為重大責任事故罪或者是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而這兩個罪名以及其他責任事故類犯罪在主觀方面的規定都是過失，本案中的被告人的犯罪主觀方面，經過相關的司法認定，是一種間接故意，這就決定了對于被告人不能以重大責任事故罪或者是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追究刑事責任，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被告人所實施的危害行為是一種典型的責任事故類犯罪，所以無論是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還是定重大責任事故罪或者是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都是會產生爭議的。由此可見法律對于責任事故類犯罪的主觀方面規定不盡完善，沒有考慮到社會實踐中可能存在的生產、作業事故中的故意犯罪。

2.過失危險犯的缺失

根據我國刑法的相關規定，對責任事故類犯罪刑事責任的追究都要求以造成一定的嚴重后果為前提，這是因為責任事故類犯罪都是過失犯罪，以發生危害結果為構成犯罪的必要條件。但是在責任事故類犯罪中，對于犯罪結果的要求也存在一定的不合理處，具體體現在：第一，不能充分體現我國刑法的根本目的。我國刑法的根本目的是預防犯罪，顯然在責任事故類犯罪中一些人會心存僥幸，認為在生產、作業中實施違法、違規行為，只要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就不會受到刑法的制裁，然而這種行為久而久之就會釀成大禍，最終構成犯罪。刑法的預防犯罪的目的也就無法達到；第二，造成的社會損失較為嚴重。責任事故類犯罪往往要到產生嚴重后果之后才進行制裁，例如本案已經造成了76人死亡、15人受傷的嚴重后果，才對責任人追究刑事責任，責任人雖然受到了懲罰，但是巨大的社會損失卻是無法挽回的。

3.刑罰規定不完善

我國刑法關于責任事故類犯罪的刑罰規定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處，具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刑罰較輕。我國對于責任事故類犯罪的刑罰規定強度是明顯不夠的，如重大責任事故罪、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的最高刑罰都在七年以下，這顯然與此類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及其造成的嚴重后果不相適應。這也是本案對被告人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原因之一，因為對于本案責任人違法行為所產生的嚴重后果，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的制裁是遠遠不夠的；第二，刑種單一。我國刑法對于絕大多數責任事故類犯罪的刑罰規定，僅僅包括拘役與有期徒刑，只有個別犯罪規定了罰金刑。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生產、經營活動日益復雜化、多樣化，過于簡單、單一的刑罰，顯然不利于刑法功能的有效發揮。

四、我國責任事故類犯罪的立法完善

1)關于設立故意犯罪的構想

司法實踐證明，在責任事故類犯罪中，是存在故意犯罪的，本案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就意味著在責任事故類犯罪中設立故意犯罪非常必要，否則就會出現犯罪行為的危害性與刑罰強度不相一致的狀況，導致放縱犯罪的結果。既然，責任事故類犯罪存在故意犯罪與過失犯罪兩種情況，那么立法機關在立法的過程中就應該充分考慮到，分別對于兩種不同的犯罪情況，規定不同的法定刑，對于屬于故意犯罪的情況，在刑罰的規定上可以參照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法定刑進行處理，這樣就能保證對被告人的定罪量刑，符合罪責刑相一致的刑法原則。這樣得話，對于本案的被告人就能以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或者重大責任事故罪進行定罪量刑，防止一些爭議的產生。

2.關于設立過失危險犯的構想

在責任事故類犯罪中，設立過失危險犯無論對于預防犯罪，還是充分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都有一定的積極意義。而且這一做法也具有可行性。雖然我國學術界通說認為，過失犯罪都必須是結果犯，但是對于犯罪結果的理解卻是存在爭議的。有的學者認為，犯罪結果就是必須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而有的學者則認為，犯罪結果包括危險狀態與實害后果兩種情況在內。從這一角度來看，過失危險犯的設立與我國刑法對于過失犯罪的規定并不存在矛盾。對于責任事故類犯罪的危害行為的描述可以加上這樣一點：“足以對人的生命、健康、財產造成嚴重威脅或使之處于危險狀態的”，并規定相對輕于造成實質性損害結果的行為的法定刑。這樣一來，就能防患于未然，挽回社會的許多損失，對于像平頂山9·8礦難案的情況也能從源頭上遏制住。

3.關于完善法定刑的構想

在責任事故類犯罪中，我國對于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的法定刑作了如下規定：對直接責任人員，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對后果特別嚴重的，即造成多人傷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等，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筆者認為對于其他責任事故類犯罪的法定刑強度規定，可以比照這一規定，進行修改完善，從而加大對責任事故類犯罪的懲處力度。另外可以借鑒刑法對于毒品犯罪再犯的處罰規定，對于一些已經因為責任事故類犯罪被判處過刑罰而再犯責任事故類犯罪的人，可以加重處罰。

對于責任事故類犯罪刑罰規定單一的現狀，立法機關可以考慮擴大罰金刑的適用范圍，如對于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消防責任事故罪等罪名都可以規定罰金刑，從而保障刑法體系的統一性，實現法律的公平。

平頂山9·8礦難案的審判結果具有標本意義，對于保障礦山生產安全，維護勞動者的生命、健康權發揮著不可忽視的積極作用，同時該案也反映了責任事故類犯罪在立法方面存在的缺陷，因此對責任事故類犯罪進行立法完善是很有必要的。

參考文獻：

[1]中國法院網http://www.chinacourt.org/.

[2]張明楷.刑法學(第三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

[3]馬勇，周長軍.我國責任事故犯罪立法的檢討與完善[J].中國刑事法雜志，2009，（5）.

[4]王作富.刑法分則實務研究[M].北京:中國方正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