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越過云層的晴朗》的生命意識

摘要：《越過云層的晴朗》以一條大黃狗的視角展現幾個小人物的命運。通過這一特殊視角，作者遲子建表現了對自然的關愛、對生命的尊重以及對人性的頌揚，使小說充滿了一股感人的力量。試圖從作者對自然、人性的關注、作者自身的經歷三個層面，解析小說透露出的生命意識。

關鍵詞：《越過云層的晴朗》；遲子建；生命意識

中圖分類號：I277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6-0099-02

遲子建的小說總是充斥著一股哀傷，作者在《越過云層的晴朗》中刻畫了一個個生命的靈魂——大黃狗的靈魂，大黃狗幾個主人的靈魂以及文本背后作者對亡夫靈魂的無聲悼念……說到靈魂，我想起了魯迅筆下的“我”和祥林嫂關于靈魂有無的對話。在這部小說里，我們看不到關于靈魂的具體描述，但是悲戚的生命之魂形象鮮明、清晰可感。本文中的“靈魂”，有雙重指涉含義。一是生命原本的無形的力量，二是作者筆下萬物的“靈性”。作者認為萬物都有“靈性”，對筆下萬物都投入感情。因此，其筆下的萬物，有形的肉體消逝之后，生命無形的力量依然活著。

以一條生長在東北一個偏僻小城金頂鎮的大黃狗作為故事的敘述者和觀察者，展現它一生跟隨過的六個平凡而又特殊的主人的經歷。遲子建在《越過云層的晴朗》后記中寫道，“跳出個人情感來看待這部小說，那么我對它還是滿意的。佛家認為萬物皆有靈性，我相信這一點，所以用一條大黃狗來做‘敘述者’”。故事隨著大黃狗輪換主人的經歷，講述“文革”時期幾個人物的命運，這是對“傷痕”的部分書寫。盡管命運對這些人物具有不同的含義，但是命運對他們來講就像籠罩在頭頂的巨大天幕，他們的生死、悲歡都與這天幕的陰晴、聚散密切相關。遲子建讓“文革”的“日?！鄙钜砸环N別樣的形式在一只遲暮的老狗的回憶中漫漫地洇染開來，她試圖把每一個“不平”的歷史事件當做對生命的一種“考驗”來理解，從而獲得生命上真正的“涅磐”。

一、自然之魂

遲子建曾說:“我覺得自然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我一直認為，大自然是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東西。它有呼吸，有靈性，往往會使你與它產生共鳴。”美好的大自然對人的心靈和精神起到凈化作用，它使大黃狗的主人傾心、動物們歡心。梅紅在犯錯后本想自殺，金頂鎮的美景使她覺得活著還可以有一些美好的感受，挽留了她的生命。文醫生在“大煙坡”每日接受清新自然的洗禮，漸漸喜歡上平心靜氣的日子，在他看來那里是可以被當做世外桃源的地方。大黃狗不論跟隨哪個主人，它都會找到一個令它鐘情的“樂園”。跟隨趙李紅散步的白樺林、跟隨黃主人進行勘探的森林、跟隨小啞巴戲耍的旺河邊、梅主人那滿院的葵花、大煙坡的“松果湖”……無論是叢林還是湖泊，都呈現了人性對美好自然的親近。

遲子建對于與大自然保持緊密聯系的鄉村也有明顯的偏愛。金頂鎮的偏僻閉塞，使它成為城里人躲災避禍的場所。文醫生原來是城里的外科大夫，為了躲避政治運動，來到金頂鎮。梅紅原本也是城里人，由于在“文革”時期的政治運動中失去理性，害了自己的父親，無顏呆在城市，躲在金頂鎮。對文醫生與梅紅而言，金頂震是一個可以躲避不愿面對現實的地方。

從單純的旁觀者大黃狗的視角，我們可以體味那些小人物的命運。小說把人的行為和狗的遐想自然地連接起來的寫作方式，使小說充滿趣味。通過大黃狗的眼睛，我們可以看見很多隱喻的事情。比如，趙李紅的母親在和畫匠私奔多年后，突然回來。母親的出現讓趙李紅心煩意亂，是大黃狗發現趙李紅只在舞會時出來站了會兒，壓根兒“沒情緒跳舞”。文醫生在大煙坡被水缸用槍打死，而水缸的父親隱瞞了真相。文醫生真正的死因只有大黃狗這“第三者”知道，側面反襯出文醫生的凄慘。

大黃狗對人類社會有各種不解和迷茫，作者正是通過它的不解之處，從側面刻畫出人性的卑劣面。例如，大黃狗在柳樹林發現了鎮長和糧店女營業員的奸情，而鎮長明知狗不會揭發他，卻還用鎖鏈將它鎖在招待所的楊樹下。鎮長心懷鬼胎，他荒謬無比的行為正表明了他的“小人”心理。大黃狗發現了白廚子偷青瓦酒館的肉，拼命阻止；可是它被白廚子誣賴，反遭主人斥責。羊草的兒子大毛偷吃了雞蛋，栽贓給大黃狗，大黃狗因此慘遭毒打，被囚禁。人類喜歡栽贓給狗，這樣的事情舉不勝舉?！拔抑恢廊耸芰藗麜?，不知道笑話也能讓人疼，看來笑話有時跟刀子一樣，容易傷著人?！弊髡哔x予大黃狗睿智，通過它的口，在漠不經心的時候，用看似平常的話語講出富有哲理的人生體驗。

在作者筆下，貓狗懂人性、馬有靈性、魚會哭泣、野鴨和狗可以交流……每種生物都有表達自己心情的權利和能力。尤其是大黃狗，聰明、敏捷、知情知意、有自知之明……與人性相通。遲子建的博愛情懷為每種生物抹上了一筆溫暖的色彩。

二、人性之魂

人生上演的悲劇比上演的喜劇更讓人難忘。作者對這些人物傾注了深厚感情，因此，每個人物形象都鮮明、親切。

隨著作家人生經歷的豐富，對生命的體味也越來越深刻。《越過云層的晴朗》里的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和難言的痛楚，正是這些痛楚，使他們的靈魂卑微而飽含酸痛，而這些“痛”，使讀者感知到小說中人物活著的感覺。小啞巴的父母被破四舊的紅衛兵放火燒死，從此再也不說話，卻把大黃狗當成“知己”。上海女人梅紅對自己當年犯下的錯誤無法釋懷，只有在年復一年含淚給陌生男人生孩子時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然而她最終在生孩子的過程中悲慘死去。文醫生只身從大城市躲到偏僻的大煙坡，不對任何人談起他的過去，可是仍然不斷找他做變相術的人都間接逼迫他想起過去。酒館女老板趙李紅對水性楊花的母親恨之入骨，對哥哥“親兄妹明算賬”，親情如此復雜，對大黃狗的關愛卻單純。因而，總體來說，不管自身經歷了怎樣的傷痛，每個人的心中都還保有一份純真的愛。

在這部小說中，我們能看到人對狗的不同態度，但也能看到狗對不同主人的態度。黃主人領走大黃狗是要它做他們在叢林里的衛士，大黃狗在叢林里救過主人的命、為他們抓魚、與狼搏斗……為黃主人作了很多貢獻，但是當黃主人完成叢林勘探任務后就將大黃狗遺棄了。伐木男主人也是把大黃狗當槍使，大黃狗到伐木主人家第一天，就被女主人打了一頓；給大黃狗的吃食是餿了的飯菜，如果不吃，就會挨女主人的皮鞭。文醫生、梅主人、趙李紅、小啞巴是善待大黃狗的主人，他們對待大黃狗就像對待朋友。但是，不論大黃狗是對虐待利用它的主人，還是對善待它的主人，大黃狗都一樣的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在這里，狗和人形成鮮明的對比。人類往往以功利的眼睛看世界，利用動物的單純，實為自作聰明之舉。

在大黃狗的眼里，世界是一個充滿災難和血腥的世界。“小說中，狗與六個主人一道共同經歷了各種生生死死的災難和考驗。在叢林中，地質隊員遭遇的是饑餓、疲勞、恐懼和狼蟲虎豹等各種野獸的襲擊。狗在與狼搏斗時的受傷，白馬的“犧牲”都是這種災難的具象。而伐木人家大丫的病死、金頂鎮小啞巴的悲慘身世和小唱片的絕癥，大煙坡文醫生的慘死，以及梅主人的最后生孩子而亡……都可以說是對多難人生和多難世界的隱喻。”

三、作者獨特的人生經歷

遲子建曾經說：“我對文學和人生的思考，與我的故鄉，我的童年，與我所熱愛的大自然是緊密相連的。”作者獨特的人生經歷造就了她獨特的文學創作。

《越過云層的晴朗》某種程度來說見證了作家靈魂的在場，我們從小說的后記中可以得到一些信息。“四月底我和愛人回到哈爾濱時，我寫完了第一章《青瓦酒館》。有幾個晚上，在故鄉寂靜的雪夜里，我輕聲給他朗讀第一章的片段，我還能回憶起他不時發出的會心會意的笑聲。他對我說，用一條狗的視角寫世態人生，難度會很大。我當時躊躇滿志地對他說，放心，我一定把它寫成功！誰知我們回到哈爾濱一周之后，他卻在回故鄉的山間公路上因車禍而永久地走了！”半年的時間里，作者是伴著淚水來營造這部小說。

“現在想來，這部長篇似乎冥冥之中就是為愛人寫的‘悼詞’，雖然內容與他沒有直接的關聯?！弊髡咴诖藭笥浿袑懙馈拔覑廴诵拯S，屬狗，高高的個子，平素我就喚他‘大黃狗’。他去世后的第三天，我夢見有一條大黃狗馱著我在天際旅行，我看見了碧藍的天空和潔白的云朵——那種在人間從來沒有見過的勝景令我如醉如癡?！?/p>

愛人的突然離世，讓她承受了巨大的悲痛。不知是否因此，小說充滿濃重的死亡氣息。黃主人在森林里殘忍殺害狍子的過程令大黃狗心有余悸，羊草的女兒大丫死于急性闌尾炎，梅主人死于第N次生孩子，小唱片的公公因看見大黃狗和十三歲交歡而突然死亡，文醫生被傻子水缸槍擊身亡，大黃狗因被注射過量麻醉藥而死。不知道“阿黃”最后越過云層時，有沒有遺忘它那只有黑白兩色的人間，看到屬于自己的湛藍的晴朗。但是，隨著這些生命的消逝，一種從生命深處流露出的“痛”力量，不僅是我們震撼，也給了我們活著的感覺。

“當作家在作品中灌注了生命的全部力量，并且以其特有的感覺思維認識情感去全面的體悟、審視人的存在狀況，并且深入到人類心靈世界的深層，從中發現并開拓出沒有表現出的潛在力量，揭示事物的內在價值和豐富的魅力時，這作品就達到了一定的人性的深度在這一點上，遲子建做到了”。在遲子建的世界中，不僅人有靈魂，大自然里的一切都有靈魂?；ú輼淠?、湖泊、野鴨、狗……都是一個個躍動的生命與靈魂。作者對生命有時只是輕描淡寫，把它們當成襯托，但是在這淡淡的筆調下，我們仍然能感受到作者對生命的尊重與愛護。對于作品中的人物而言，他們的生命、他們悲苦的生活也與這些生命密切相關。雖然，作品的基調是悲傷的，但是，在悲傷之中我們看到了人與自然的密不可分、和諧。

參考文獻：

[1]蔣蕾.論遲子建小說的生命意識[D].重慶：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3).

[2]汪樹東.遲子建小說創作論[J].理論與創作，2007，(3).

[3]吳義勤.狗道與人道——評遲子建長篇小說《穿過云層的晴朗》[J].當代作家評論，2004，(3).

[4]邱熠.試論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生命哲學[J].思想政治研究，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