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潮流的先鋒文學已經成為過去,但是受過先鋒文學洗禮的中國文學由此改變了面貌。它不僅打破了中國文學“一體化”的格局,以形式的意識形態扭轉了政治與文學的權力關系,中國文學的內在結構和文學性煥然一新。在這個意義上,先鋒文學的歷史性貢獻無論怎樣評價都不過分。先鋒文學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之后,文學在形式上又回到了樸素和平易,文學和普通讀者又緩慢地建立了聯系。格非是著名的先鋒文學作家,他的許多作品已經成為這個時代標志性的作品留在了文學史上。新世紀格非完成了他的長篇三部曲,三部長篇雖然仍有先鋒文學的遺風流韻,但其主要成就是面對百年中國精神難題的正面強攻。在文學的精神和力量遭遇挑戰的時刻,格非以自己的方式維護了尊嚴和正義的文學。
《春盡江南》的出版是2011年長篇小說最重要的收獲之一。它的出版使三部曲塵埃落定。不僅顯示了格非面對百年中國的精神難題,試圖勾畫一個民族20世紀精神蛻變史的雄心,同時也顯示了一個作家足夠的才情和耐心。在一個浮躁無比的時代,這份耐心足以令人感佩不已。
在《人面桃花》中,格非將歷史作為小說的注腳與遠景,從獨特的人物心理挖掘開去。情節鋪展張弛有度,堅韌的敘事充盈著古典的詩意。作家將辛亥革命的風云激蕩投影在一個江南女子的傳奇命運上,其中既包含有四兩撥千斤的巧妙機心,也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獨特運思。革命改寫歷史,小說重述革命,在作家構筑的烏托邦夢境中,時間的歷史感消弭在人物命運流轉的縫隙里。從普渡到花家舍,猶如在夕陽的殘照里留下了淡淡的一抹剪影。身為江南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秀米本該是待字閨中,精通女紅,讀私塾,懂詩韻,待婚嫁年齡找一門當戶對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安居樂業。所謂“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不料,人生的命運,不經意間,在那個灑滿陽光的午后發生了改變一父親的離奇失蹤只是打開了命運的一個豁口,革命志士張季元的到來,才真正打破了她既定的人生軌跡,這位不速之客身份曖昧,著實讓人捉摸不透。張季元行蹤詭秘,幾個月后留下一本日記匆匆離去,也正是這本不可告人的日記給秀米帶來一場深刻的隱秘心理危初——原來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不僅與母親隱藏有奸情,對自己更是有干般幻想。
尚未出閣的秀米何曾見識過此等情境?在經歷內心的狂瀾后,秀米秉承母命,遠嫁他鄉,不料途中遭劫匪所搶,被綁縛至一湖心孤島。小說有意思的是,正是在此情節關口,格非再次展示了他招牌式的空缺:劫匪究竟有沒有上陸家索要贖金,陸家人究竟有沒有按劫匪的要求交贖金。母親后來說根本沒收到秀米的任何音信,而劫匪則確認陸家一再推諉不肯拿錢贖人,——作家著意的或許并不在此空缺的設置,而是由此衍生出的烏托邦的小說主題。
湖心小島花家舍林木蔥郁,風光迤邐,猶如世外桃源。秀米被劫掠到此地,環島四顧,山水空瀠,云霧繚繞,既像是流年似夢恍如隔世,又像誤入桃花源的著洞天福地。但反諷的是,此等畫卷般的詩意空間,竟是一幫打家劫舍之徒經營的樂土,表面上的井然有序、人事祥和實則是嚴格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有著嚴格的尊卑等級秩序。花家舍,既寄托了居島者的孤獨與寂寥,也承載著一幫人的光榮與夢想。人性的悖論或在于,人人都向往眾生平等、共享其樂的大同世界,但另一方面,誰又都想高人一等,比他人更為優越——簡言之,烏托邦沖動本身即包含著反烏托邦的因子。因此,從這個角度上說,烏托邦非但不能完全實現,即使在一定程度上部分成為現實,也注定會是一個膚淺的悲劇。從這個意義上說,看似世外桃源的花家舍或許也可稱得上是一個準烏托邦。
很難說張季元們苦苦追求的就是人間正義的烏托邦勝境。其實人心莫測,烏托邦也因人而異,每個人心中的烏托邦也不盡然相同。正如張季元日記所示,沒有女人,革命又有個什么用?在他看來,革命宏圖里如果沒有女人的婀娜身姿,再激動人心也不過是廢紙一張,革命的機巧與荒誕在革命者真實的自述里顯露無遺。也恰恰是通過這種世俗性的個人表述,我們得以觸摸革命蕪雜而斑駁的紋理。革命假各種烏托邦之名大行其事,烏托邦為革命提供最具歷史感的正當性,而革命又反芻現實,在烏托邦的遠景沖動中賁張血脈,釋放激情。小說寫花家舍最終的付之一炬,所有的猜想與遙望都在灰燼中坍塌,烏托邦終成一片廢墟殘骸,“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人面桃花》上演的是民國版的游園驚夢,歷史在這一刻頓生錯愕。
親眼目睹過花家舍的榮辱盛衰,體驗了烏托邦奇境,秀米追求的已不再是世外桃源般的安逸寧馨。東渡日本,放逐肉身于異域,秀米與其說是渴求革命真理,不如說是為自己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作準備。由是,歷史故紙堆里的革命敘事有了血和肉,情與義。當然,秀米具體為何遠走日本以及歸來后怎樣招兵買馬,小說均以留白處理,給讀者以無盡想象空間。但走向暴力革命道路的秀米終究未能完成張季元們的遺志。以慘敗入獄結局,禁語失聲告終,夢里留戀桃花地,怎奈現實太艱辛。去年今日,物是人非,《人面桃花》的寓意或許就在于,人類對烏托邦的向往與尋覓不過是人心自我困境的折射。
第二部《山河入夢》,承續人面紅影,殘留桃花遺香。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之交,“夢”的旅程從一輛顛簸跌宕的封閉車廂開始。在波譎云詭的特殊整治年代下,作家刻寫人心黑暗,世事無常,其間又夾以權術爭斗的插曲,讀來給人以凄然隍惑之感。妙齡女子心頭籠罩一片紫云英的陰影,革命后代胸中懷想的是工業烏托邦。最終,一個走向不歸的逃亡路,一個躲進幽閉的湖心小島,兩相飛信傳書,互訴衷腸。從小說人物命運結局看,作家命意或許并不簡單止于書寫一個現代版的紅顏薄命與落難書生。但既然是山河入“夢”,我們就無須去計較小說情節的真實與否——以政治年代的禁忌來質疑人物行為的可信度或許也在情在理,但對本身即是虛構的小說而言,真實性其實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這段夢的旅程中,兩顆相距遙遠的心由遠而近,在想象的孤寂旅途中相遇相惜。但溫柔與暴力,浪漫或丑行,《山河入夢》向我們講述的又何止是一對苦命鴛鴦的悲情故事?
當年一縣之長的譚功達,或出于冷香惜玉之意,或出于一時興起,救弱女子佩佩于困境,讓她在一夜間完成從一個澡堂賣籌子的女服務員向縣辦公室文員的華麗轉身。而不諳世事的佩佩,當時不過才十八九歲,一個剛成年的少女又哪里懂得政治的詭譎?佩佩習慣了我行我素,任性而為,來到縣政府辦公室也依然故我,在幾次碰壁之后,終于知道在政府大院不可造次,在權力的中心更不能恣意妄為。如果說佩佩的天性中藏有幾分乖戾,那個花癡縣長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在那個饑荒盛行的年代,譚功達卻要興修水利,大建土木。這位書生意氣十足的縣長,似乎根本不懂百姓疾苦,也無視同僚的善意規勸。在他看來,為官一任欲勵精圖治有所作為,就是要快步邁向蘇俄似的工業化——塞想法最初正是源自去俄羅斯高加索的參觀訪問——但那煙囪林立電燈閃爍的工業化圖景,在他下臺的那天也遙遙無期,終究未能實現。最后的結局是幕僚倒戈,部下反目,到頭來竟落得個被革職查辦兩手空空,潦倒落魄一無是處,這恐怕是執拗的譚縣長萬萬沒想到的。表面看,譚功達的困厄遭際是其不善權術的必然結局,但從某種角度說,又何曾不是其性格悲劇結下的苦果?
在那個政治化的年代,人不過是權力的玩物,無論是權傾一時的達官貴人,抑或是平凡普通的小老百姓,誰都無法置身事外——權力的秘密或許還不在于它的支配性和強制性給人造成的命運轉折,而是其任意性給人帶來的恍惚與眩暈。醉心工業化烏托邦的譚功達,執念的是一己不切實際的荒謬想法,他看似是那個時代的主導者,但何曾又不是歷史的局外人?從這一意義上說,《山河入夢》提供的或許是一幅歷史的他者鏡像,通過它,不僅歷史的乖張面目一一呈現,我們身處的殘缺現實也無可隱遁。
佩佩直至走向逃亡,也無法參透為何自己會莫名其妙的有貴人相助,而后來又稀里糊涂地被歹人陷害?正如在小說的最初,譚功達的那一決定對當事人來說,難以斷定究竟是幸或不幸。而譚功達孜孜以求的社會愿景,居然在花家舍目睹了最真實的傳奇:花家舍公社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大有天下大同之格局與意味。后來譚功達才知道,那個神秘的幕后人就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駝背八斤,當八斤將花家舍的來龍去脈如實相告時,不知昔日的譚縣長是否有某種被捉弄的感覺呢?正如佩佩心頭那片揮之不去的紫云英最終也未能煙消云散那樣,花家舍留給譚功達的,也依然是疑竇叢生。所謂造化弄人,誰又能輕易幸免呢?“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即使算不上小說名字的最好題解,也大致勾勒了主人公命途多舛的一生。
《人面桃花》重述革命風云,《山河入夢》環繞政治權術,“政治與愛情”是兩部小說的內在結構,《春盡江南》則直截了當得多,不但讓男女主人公組建家庭,讓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短兵相接,且還育有一子。但《春盡江南》顯然不僅僅是探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它探討的是這個時代精神跌落的問題。百年中國的精神難題在《春盡江南》里具有了新的時代意蘊。
之前兩部小說,作家還執念于烏托邦夢境的構造,到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作家完全放棄了這種企圖。當然,從某種角度說,江南從來都是文人墨客云集地,書香繼世,干載文脈綿延不絕。《春盡江南》極力舒展文人化的抒情,小說雖接續未了的先鋒余韻,但敘事圓熟,收放自如。就題材和內容而言,《春盡江南》的故事并不鮮見,甚至情節安排也未出人意料一小說不僅有男女曖昧、偷情、強奸、嫖娼等諸多吸引眼球的通俗小說的元素,同時也將拆遷、教育、房價等諸多社會問題熔于一爐。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恰恰是在不回避當下、直面生存現實的層面才顯見了格非直面當下的勇氣和擔當。故事的男主人公譚端午,80年代曾是個舞文弄墨的詩人,也贏得過美人芳心。時過境遷,結婚成家后的他,不再像當年那樣意氣風發,對日常瑣事無暇以顧,對生活大事又無能為力,只能聊讀書以度日,成天翻閱《新五代史》,終日沉浸在德彪西的貝加莫斯卡中不能自拔,而將與一個蠻橫不講理世界相抗衡的任務交付給自己的女人。從某種意義上說,譚端午可視為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的群像,他同時也與現代文學中魯迅筆下的魏連殳、郁達夫筆下的零余者、巴金筆下的汪文宣、曹禺筆下的方達生等從屬于一個精神譜系。在異常強大而又無比嚴峻的現實面前,譚端午成了當代的“零余者”,在文史館拿著微薄的薪水,成天在故紙堆里打發時間光陰。
端午的妻子龐家玉以前是個愛好詩歌的女文藝青年,并且名副其實地為“藝術”獻過身。與譚端午組建家庭,一直也是家玉在付出,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主要是靠她的艱辛來支撐。但在小說中,我們看到,譚端午是將自己作為一個家庭“受害者”的角色來看待的,他認為家玉整天家長里短,對自己惡語相向,完全沒了當年的詩情畫意,簡直跟粗俗不堪的市井小人無異,似乎自己的退步忍讓才不失為一貫的謙謙君子。端午不能體悟的是,家玉偶爾的尖銳不過是以堅硬的外殼來保護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脆弱罷了。換言之,端午迷戀的或許只是家玉的風月之情,家玉飽經生活滄桑的風霜之美,端午欣賞不了,他也無心欣賞。
倒是家玉的合伙人對其有一番中肯的評價,他認為家玉本質上并不適合律師的工作,她太認真太投入了,家玉的痛苦在于,她始終無法參透法律工作作為一個社會game的奧秘。臟話掛在嘴邊,真情埋在心底,工作全身投入,一絲不茍,生活粗枝大葉,不修邊幅——家玉的這種人格分裂其實是一種犧牲,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生活策略。相形之下,我們發現在粗糲蠻橫的生活面前,在諸多棘手的現實問題面前,人的精神危機顯得那般孱弱那般的不合時宜。正如綠珠對端午的評價:你們這種人,永遠會把自己擺在最安全的位置。通俗點說,在一個本身即是精神分裂的時代,端午希冀的人格完整統一其實包含有某種自私的成分在內。從某種意義上說,家玉的真正悲劇不是其自我選擇的人格分裂,而是丈夫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的這種生活策略,于是表現在家庭生活中,其委屈與無奈只好化作女人的歇斯底里發泄出來。如果說端午的消極遁世有幾分無能與無奈,那么家玉的強作歡顏逆勢而上更透露出徹骨的辛酸與悲涼來。
在一個眾神狂歡的時代,深陷物質主義與消費主義的泥淖的現代人被各種欲望所主宰,這個支離破碎的時代已毫無任何古典的詩意可言。就像故事的具體發生地鶴浦小鎮,勾勒的是一個時代漸行漸遠的背影。在城市化、全球化的現代性幻象中,我們再也難覓東方古拙鄉村的淳樸與詩意。男主人公譚端午的哥哥,原本小有資產,在市場打拼競爭的過程中,遭遇精神疾患,最終被送入自己當初修建的精神病院,自己竟然成了自己的“掘墓人”——這個寓意讓我們目瞪口呆震驚不已。
一個作家的力量不僅在于直面當下現實,真實呈現生活的細部,更重要的還是怎樣穿透瑣碎庸常的生活表象,把握人的精神世界——這其實也從另一方面表明,在經驗普遍同質化的今天,多數小說家可能都面臨故事枯竭的問題。從這一意義上說,格非的《春盡江南》不僅對復雜的社會現實駕輕就熟,更重要的是,他準確把握住了這個時代人的精神困境,由人的精神困境來展現這個時代的真問題。他以不動聲色的筆墨揶揄了那個貌似純情的時代,而在處理齷齪的現實時又顯得無比尷尬,于是我們看到,在《春盡江南》里,幾乎處處都能體驗到主人公深入骨髓的無所適從感。
較之《人面桃花》與《山河入夢》,《春盡江南》對知識分子現實窘境與精神潰敗失落的尷尬處境描繪得更為酷烈。與前兩部小說所呈現的作為后發現代國家的中國不同,《春盡江南》所面對的是一個國民生產總值僅次于美國的中國。改革開放主導的GDP神話,將一個積貧積弱的中國一躍帶進強國之林,神州大地處處霓虹閃爍歌舞升平,今日中國早已超越譚功達當年的設想,他當年的工業烏托邦根本不在話下。但表面的浮華盛景難以掩蓋扎堆的社會問題,貧富懸殊觸目驚心,教育、醫療、住房等基本民生問題矛盾尖銳,道德倫理秩序普遍失范,普通民眾心理日益失衡。在這樣的背景下,當下知識分子的任何批判似乎都失去了力量,更不用說那蒼白無力的形而上哲思。而精神困境也在于知識分子這個階層自身的問題,因此在失敗者譚端午身上,我們可以感受到一種透徹骨髓的無力感。《春盡江南》是一部現實主義作品,這不單表現在作家以巨大的勇氣選擇與現實正面的短兵相接,更在于它接續百年中國的精神難題,不回避知識分子的精神困境。
當然,作家或知識分子或許不是百年中國精神難題的解決者,他們能做的或許就是提出問題或呈現問題。小說一再寫到譚端午捧讀的《新五代史》,眾所周知,歐陽修筆下的五代禮樂崩壞,“天理幾乎其滅”。讀過小說,我們基本可以判斷,歐陽修“嗚呼”的喟嘆正是格非的當世唏噓。也誠如格非自述的那樣,三部曲是一場抵抗遺忘的回憶之旅,究其實質,回憶之旅構筑的乃是叩問人的精神困境的“桃花春夢”。我們發現,無論是考究的人物名字,抑或是奇崛的造境設喻,三部曲無不給人以森嚴之感,而這種悲戚的色調恰恰是與人物悲劇性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的。
格非身居繁華帝都,遙望童年與故土,抵抗遺忘也只能依托文字,虛構傳奇,把玩歷史。如果說鄉愁可以憑欄寄托,那么格非汲汲構建的夢里江南,紙上春秋,便是其眺望故鄉的燈繩,經由它頻頻回首,燭照歷史不可測的幽深。三部曲面對百年中國的精神難題,通過檢閱三個頗具代表性時代的人的精神處境,完成了一個世紀的憑吊,雖然這難題也是三部曲難以解決的,但它喚醒了新世紀的迷夢——恰如《春盡江南》的英文翻譯:Whenspning left Jiangnan,讀罷小說,或許我們該問的是When spring come back to Jiangnan?恰如納博科夫在論及文學藝術與常識時所言,“有時,在事物進程中,當時間的溪水變成一股混沌之流,歷史的洪荒漫過我們的地窖,認真的人們總要在作家與國家或宇宙體之間需求內在關系,而作家自己也開始為他們的職責而憂心忡忡”,從這個意義上說,三部曲的寫作之于格非,也就成了具有某種獻祭意味的儀式——它既是對歷史的救贖,也是對現實的超越,包含著無限虔誠與卑微,無盡蒼茫與恓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