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憲瑞歌詞十二首品評

在當代詞壇，提起曾憲瑞先生的大名，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曾先生從18歲開始寫詩，留下一本詩集《蓓蕾集》，35歲轉入歌詞創作，先后出版了七部歌詞集《心中的歌》、《南方三月天》、《旅情》、《愛的風景線》、《相約未來》、《桂林之戀》和《今夜心曲》，以及三部由他作詞的歌曲集《祖國戀》、《美麗的白蓮》和《山水情》。時樂蒙、施光南、谷建芬、徐沛東、孟慶云、劉詩召等許多作曲家為他的歌詞譜過曲，彭麗媛、蔣大為、宋祖英、閻維文、田震、祖海等許多歌唱家演唱過他的歌。關于他的歌詞創作，已有眾多評論家給予高度評價。例如，喬羽先生寫道：“憲瑞的歌詞屬于婉約的一派。他不作豪言壯語，也不以雄渾偉岸取勝，像他的為人一樣，總是將他的心曲娓娓道來，從容不迫。他似乎沒有什么鋒芒，也不以危言警世，更不會板著面孔教訓別人，但讀著他的歌詞，你會泛出會心的微笑，體味著他的也撥動著你的那根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感情的琴弦，互相應和著，彼此訴說著。”晨楓先生在所著《中國當代歌詞史》中寫道：“曾憲瑞在每一首作品里無不付出了自己的一腔真摯感情，透過他的作品你便不難發現，他的內心是那般多情善感，他的心曲又是那般委婉綿細，不時帶給讀者一種無從拒絕的觸動。這個特點在他的歌詞作品中幾乎構成了貫穿始終的一條主線。”陳奎及先生寫道：“我更加感受到憲瑞詞的‘情動于中形于景，景化于中賦于情’的意蘊。這些歌如同情深意長的種子，無論飄到什么地方，都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因為她來自心靈與藝術構筑起的伊甸園。”1997年8月“曾憲瑞歌詞作品研討會”在北京召開，對他的人品、作品好評如潮。

曾憲瑞先生還樂于為人作嫁，先后主編過《中國當代百家歌詞選》、《中國歌海詞叢》、《中國歌海論叢》、《中國年度最佳歌詞》、《中國當代歌詞精選》。尤其是《中國歌海詞叢》，從1992年4月起，至今已出版24輯，包括450多位詞作者的566本詞集，囊括當代詞壇大半精英，乃至中國音樂文學學會主席喬羽先生也感嘆“壯哉，憲瑞!”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關于曾憲瑞先生的歌詞藝術，眾多評論家的高論已讓我嘆服，讓我感到自己的淺見已不必重復。這里，謹抄錄我特別欣賞的12首曾詞，逐一寫出讀后感，以表達我對詞人的景仰，對其詞境的追慕。

煙雨桂林

飄飄灑灑 綿綿纏纏

忘不了煙雨桂林那段情感

也許是想讓煙雨淋濕思念

我和你誰也不愿打傘

情像雨中的水一樣溫柔

愛像雨中的山一樣浪漫

好一個茫茫的煙雨桂林

人生難逢的美麗夢幻

飄飄灑灑綿綿纏纏

忘不了煙雨桂林那份情緣

也許是想讓煙雨淋濕記憶

我和你誰也不愿打傘

心像雨中的花一樣滋潤

歌像雨中的泉一樣委婉

好一個茫茫的煙雨桂林

人生難得的美好自然

曾憲瑞先生身居江山如畫的桂林，深得桂林山水的詩情畫意。不過，要想出色地表現桂林山水之美卻并非易事，因為它早已被前人寫盡了，無論是關于桂林山水的總體印象，還是一個個著名的景點，都留下了前人的無數題詠。于是，高明的詞家在這里有意宕開一筆，不再直接描寫那靈山秀水，卻轉而抒寫這山水之間的人之美，情之美，借以印證大自然的天工造化之美，因為人是大自然的靈魂，所謂人杰地靈，天人合一。“情像雨中的水一樣溫柔／愛像雨中的山一樣浪漫”，桂林煙雨中這天仙般的情侶，不管是生活真實，還是藝術真實，總讓人感到美不勝收。

問故鄉

小橋流水帶走我的昨天，

石板路上跑過我的童年。

剛剛才問一聲故鄉你好，

又要對故鄉說一聲再見。

小巷深深引出我的回憶，

小船悠悠駛進我的夢幻，

白天剛說一聲故鄉再見，

夜晚故鄉又在我的眼前。

問故鄉：你可看見?

小船上的白帆天天掛在我的嘴邊；

問故鄉：你可知道?

石板上的腳步夜夜敲打我的無眠。

流水長，長不過我對故鄉的思念，

小巷深，深不過我對故鄉的眷戀。

鄉戀、鄉思、鄉愁，這是歌詞永恒的主題之一。天地之間，有一片村落，有一片田園，與我們的生命有一份特別的緣分，我們曾經得到它的水土滋養，我們曾經得到它的文化哺育，我們的心靈深處植入了她的文化密碼和基因。走遍天涯，我們對她總有一份特別的牽掛，這便是鄉情；月明之夜，總有一種旋律從我們的心中涌出，這便是鄉愁之歌。

故鄉有小橋流水、石板路，有小巷深深、小船悠悠，更有天真多夢的童年。對故鄉的思念，即是對童年的思念。這里，空間維度上的對故鄉的思念，與時間維度上的對童年的思念，是一致的。人在青春漸逝、白發漸生之后，對于生命已經抵達的季節，總是沒有歸屬感。被青春放逐的人們，心里仍然會認定，只有青春歲月才是自己親切的故鄉。人不能從生命的秋天回到春天，抵達晚秋而悲秋，遠離芳春而懷春，這也是一種鄉愁。所以，此歌的最后兩旬，也不妨讀作：“流水長，長不過我對童年的思念，／小巷深，深不過我對青春的眷戀。”

綠色的節日

三月是一張綠色的請帖

邀我們共度綠色的佳節

每個人都栽下一棵小樹

用汗水培育綠色的喜悅

每棵小樹都是春的希望

每片國土都是春的原野

我們擁有永恒的春天

每張笑臉都是春天的綠葉

啊植樹節綠色的節日

你美了祖國未來的歲月

三月是一幅綠色的畫頁

讓我們描繪綠色的佳節

每顆心都獻上一片深情

用愛心孕育綠色的事業

每片深情都是春的寄托

每顆心靈都是春的使節

春天擁有忠實的園丁

每片綠蔭都是春天的答謝

啊植樹節綠色的節日

你美了子孫未來的世界

環保主題的歌詞，大致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構思：一、描繪大好江山自然美景，提請人們用心呵護。二、描繪被破壞的環境，引發人們對于環境危機的警醒。三、敘述真實生動的環保故事，使人心為之感動，從而理解、支持環保事業。四、廣義的環保主題，還應該包括提請人們節制享樂欲望，減少資源消耗和污染物產生，節制生育，減輕地球承載的人口壓力，以及愛好和平，避免戰爭破壞，等等。

曾憲瑞先生此詞，則由3月12日植樹節生發開來，正面著墨，以輕松明快的筆調，抒寫著環境保護這樣一個原本沉重的話題，而顯得明朗陽光，洋溢著樂觀主義精神。“三月是一張綠色的請帖”、“三月是一幅綠色的畫頁”都是極好的喻象，用它們分別作為前后兩段的起承轉合的起句，正所謂“好的開頭就是成功的一半”。

環保歌詞的主題有時不會是很純粹的，由自然生態環境的破壞，很容易引申為人類精神文明的劣質化，和社會政治生態的非理想化，以及人們改造社會的激情。曾憲瑞先生這首《綠色的節日》可能也有這樣的象征意味。

廬山煙云

廬山的云，廬山的煙

云煙飄渺如夢幻

山裹云 云纏山

青山白云兩相戀

云中的山 半睡半醒

山中的云 若人若仙

啊 要識廬山真面目

待到煙消云散

廬山的云 廬山的煙

云煙飄渺多變幻

一時煙 一時云

煙來云去銷青山

山中的云 似動非動

云中的山 忽隱忽現

啊 要識廬山真面目

等到煙消云散

此詞可比蘇軾《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都是先行描繪眼前的景物，然后闡發其中的哲理。只是《廬山煙云》的景物描寫更加舒展從容，甚至更為傳神，其“要識廬山真面目／等到煙消云散”的哲理闡發也有別于先賢，自成一家之言。

《莊子·知北游》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這正是詩人的姿態。天地不言，四時不議，萬物不說，詞人為之代言、代議、代說。寫景詠物的歌詞，就是代天地萬物言說，突顯其形色資質，闡發其意蘊理趣。

我們是社會的人，來自人間社會，面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們會由衷地感慨，感慨之余，仍然會聯想人間社會。蘇軾“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之語，不知有何具體所指；曾憲瑞此處“要識廬山真面目／等到煙消云散”的感慨，卻不免生發于當代廬山的那幾場詭譎的政治斗爭。

逛天街

登上泰山逛天街

天街買賣是一絕

秋天買春雨

春天賣秋月

買進賣出人如潮

賣了辛苦買喜悅

啊人別天街心想留

留在天街來過夜

登上泰山逛天街

天街買賣是一絕

冬天買夏陽

夏天賣冬雪

歌來笑去人不斷

去了假日來佳節

啊人別天街心又回

回到天街尋感覺

1991年7月初，曾憲瑞先生登泰山，逛天街，得此詞。泰山之上，居然有一條“天街”，天街居然也人流熙攘，生意興隆。但這“天上的街市”的景象畢竟不同于塵世，詩人敏銳地發現，這里買賣著的不是尋常風物，而是春雨、秋月、夏陽、冬雪，而且是反季節的，是“秋天買春雨，春天賣秋月”，“冬天買夏陽，夏天賣冬雪”，這就難怪來自凡間，偶爾出塵的人們驚喜不已，紛紛“賣了辛苦買喜悅”，流連忘返了。“人別天街心又回，回到天街尋感覺”，人們想在天街找回的感覺，該是在凡間塵世，在爭名奪利的庸俗日子里，失落已久的那份本真的人生詩意。——詞家如果沒有登上泰山，親歷天街，恐怕很難得到這份詩意。

讀蘇州

我仔細把蘇州閱讀

像讀著一部心愛的古書

古河古橋古樓古樹

每一頁都留下歷史的回顧

虎丘古塔寫著歲月的滄桑

滄浪古亭寫著人生的沉浮

啊我讀蘇州我讀蘇州

蘇州是一部賞心悅目的古書

我仔細把蘇州閱讀

像讀著一幅嶄新的畫圖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每一筆都寫下時代的抱負

園林水榭抹上青春的色彩

蘇繡彩綢抹上新潮的藝術

啊我讀蘇州我讀蘇州

蘇州是一幅日新月異的畫圖

面對山水田園以及文化城池，詞人可以有兩種姿態：一是以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的精神，融入其中，為之代言；二是以西方“人為自然立法”的精神，置身其外，與之對話。曾憲瑞先生《讀蘇州》，其姿態大致還是中國式的，傳統的。

關注山水時，關注者的身份是自然的人，其情思更具哲理意味，更為形而上，會不時地追問生命和宇宙存在的意義，遐想人與自然的關系。南朝山水詩與此前的魏晉玄言詩相通，繼續沉溺于玄思冥想，實非偶然。

關注田園時，關注者的身份則轉為社會的人，其情思更為切近人間煙火。陶淵明及歷代田園詩人實際上都有著人世情懷，只是迫于世事之不可為，才作退身之想，歸隱或向往田園的。

那么，詞人在關注一座文化名城時，他的身份呢?他當然更是社會的人。一座文化名城，對于詞人，那是廣袤的田園之上生長出來的精華和奇跡，是社會的縮影，歷史的見證，時代的標志。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讀蘇州，讀中國這座充滿文化魅力和經濟活力的城市，讀者為之沉醉，聽眾亦為之陶然。

血寫的祭文

長夜深深黑影沉沉

歲月刻滿復仇的疤痕

鐵蹄踏碎春夢

槍聲震落星辰

家庭恩怨何須結仇

民族大仇當須雪恨，

血的教訓喚醒良知

血的代價啟迪天倫

亂世留下血寫的祭文

后人拾起前人的悲憤

毀滅的是民族敗類

不朽的是民族靈魂

所謂唐詩主情，宋詩主理，是說唐宋兩代詩歌的基本特征，前者長于抒情，后者長于說理。這是大致的概括，當然有會有一些詩歌，兼具兩者之長，既抒發著深沉的情感，又抒寫著深刻的哲理，譬如這篇《血寫的祭文》——電視連續劇《血祭》片尾歌。

電視連續劇《血祭》講述的是東北某縣城關姓一家人的遭遇。“九一八”事變后，關家的兩個女兒及未過門的兒媳慘遭鬼子奸殺，男人被鬼子殘害，幸存者不屈不撓，奮起抗戰，卻因思想狹隘，為報家仇，不顧抗日大局，致使全軍覆滅。曾憲瑞這篇《血寫的祭文》作為其每一集電視劇的片尾歌，情理交融，警句迭出，實為點睛之筆。

雨戀

細雨綿綿 細雨綿綿

忘不了那個下雨的夜晚

我在雨中行走

你遞過來—把雨傘

你遮一半 我遮一半

腳步越走越緩慢

你愿細雨下不停

我愿從此無晴天

細雨綿綿 細雨綿綿

忘不了那個下雨的夜晚

從此每逢下雨

我打傘也只遮半邊

遮著一半 留著一半

仿佛我倆肩并著肩

縷縷情絲像雨絲

細雨綿綿情綿綿

古往今來，情歌之多簡直泛濫成災了。今人要想再作情歌，必須要有新意。新意何在?一在新的愛情體驗，二在新的藝術表現。新的愛情體驗是難以獲得的，初戀、熱戀、失戀、相思，今人所能體驗到的關于愛情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都被前人體驗過了，出新談何容易。那么，只能求助于新的藝術表現了。新的藝術表現，無非是新的意象，新的語言。曾憲瑞先生此篇，就是以意象的別出心裁取勝的。

這里的意象不是風花雪月之類的自然意象，而是社會意象。社會意象包括人類社會的各種事物、人物、場景和故事等。這首《雨戀》里的意象就是場景以及其中的人物、故事，“雨”“夜”這一場景的營造，雨中偶爾共傘而期待再度共傘的人物情態的描寫，使這首歌詞獨具藝術個性和感染力。

愛的困惑

——電視連續劇《女進修生》片尾曲

牽手走進愛的別墅，

以為走進愛的歸宿，

誰知這座愛的小屋，

住不下一生愛的幸福。

相愛苦也甜，相戀甜也苦，

有情人未必終成眷屬。

為什么相愛不能相依相伴?

為什么相戀不能相攙相扶?

世上多少愛的故事，

誰能寫得圓圓滿滿；

天下多少愛的結局，

誰能說得清清楚楚!

人間有一門高深的學問，叫做哲學。人間有一種別致的吟唱，是哲理之歌。用歌來詠唱我們對自然、社會和人生的思考和穎晤，當然難以達到哲學的深刻和博大。在哲學面前，哲理詩歌不免顯得“小兒科”，自負的哲學家往往是瞧不上這種哲理歌吟的。宋代理學家就聲稱：“某素不作詩，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為此閑言語。”(《二程遺書》卷一一)然而，由于詩歌語言的練達，詩歌意象的奇妙，由于哲理與情趣相攜而行，哲理詩歌可能格外雋永，韻味無窮，膾炙人口。對于哲學之境，它可能曲徑通幽，深入淺出。啟迪智慧，切磋心得，哲理詩歌自有哲學論著所不及之處。

曾憲瑞先生的情歌，長于抒情，也長于說理。這首《愛的困惑》里，哲理性的句子比比皆是，在開頭兩句鋪墊之后，一句接一句，都是關于愛情哲理的言說。“愛的小屋，住不下一生愛的幸福”，已是一個飽含哲理的判斷；“相愛苦也甜，相戀甜也苦”兩句，更于理趣中蘊涵著思辨。

此篇之外，曾憲瑞先生的以說理見長的辭章，還有《走出愛的誤區》：“把一生的幸福壓在愛的賭注上，／以為贏得了愛日子就會很甜美。／其實這是一個誤區，／走進誤區遭遇不幸才知道后退。／說白了愛也不過是花瓶中的玫瑰，日子久了玫瑰就會枯萎。”還有《愛的衡量》：“愛的居室寬敞不寬敞，／看你怎樣去衡量。／有的看來很寬卻很狹窄，／有的看來很窄卻很寬敞；／有的雖然樸實卻歲月溫馨，／有的雖然豪華卻日子冰涼。”以及《愛不需要簽約》、《愛沒有壽星》、《愛不需要保險》等等。

曬谷連愛一起曬

火辣辣的太陽火辣辣的愛，

曬谷連愛一起曬。

谷場上曬著豐收的喜悅，

也曬著阿哥熱戀的情懷。

春天播種也播情，

秋天曬谷也曬愛，

谷是一年的收成，

愛是一生的信賴。

火辣辣的太陽火辣辣的愛，

曬谷連愛一起曬。

谷場上曬著幸福的憧憬，

也曬著阿妹溫馨的期待。

春天育秧也育情，

秋天曬谷也曬愛。

谷是金色的果實，

愛是金色的未來。

曾詞中有一些是關于民族風情的，尤其是廣西民族風情，例如《天琴與吉他》、《牛鈴叮當》、《冬天，苗山穿著短裙》、《打油茶》、《漁島戀歌》。這些作品可與當年詩人聞捷的組詩《天山牧歌》及《吐魯番情歌》相媲美。

這首《曬谷連愛一起曬》就是一例。谷場曬谷，是秋收季節常見的農家場景。詩人別具慧眼，發現農家兒女于金秋晾曬的，不僅是剛剛收獲的谷物，而且是他們成熟的愛情，是“阿哥熱戀的情懷”，是“阿妹溫馨的期待”。把愛情拿出來公然晾曬，而不是避人耳目，密室私藏，這里分明體現著農家兒女的坦蕩與自信。詞家于此并不多加評說，對于這風情的欣賞和贊許，卻已包含于字里行間。

有人說，記者出身的聞捷，始終是生活的采風者，他筆下的情詩，都在講述別人的戀愛故事，沒有一首透露他自己的戀情。曾憲瑞則不同，盡管他也做過記者，他的許多情歌卻都是他自己的心靈的歌，其抒情主人公都是“我”。不過，在聽了許多他自己的情歌之后，領略一下他采寫的風情之歌，倒也別有韻味。

山里的孩子最愛山

山好看，山好玩，

山里的孩子最愛山。

春天山花艷。

秋天山果甜，

餓了吃野果，

渴了喝山泉。

山是我們的金碗碗，

山是我們的大搖籃。

山好看，山好玩，

山里的孩子最愛山。

上山騎竹馬，

下山跳石板。

爬樹喂小鳥，

攀藤蕩秋千。

山是我們的好家家，

山是我們的大樂園。

少兒歌曲的創作，事關培養少年兒童的情操，塑造少年兒童的人格，豐富其心靈世界，奠定其民族文化精神，其重要性毋庸贅述。然而我們的少兒歌詞創作，長期以來，走不出政治說教的模式，走出后則無所適從。歌多好的少，使得校園鬧歌荒。

成年人往往自以為是，習慣于擺出一副教化者的姿態來教化孩子。殊不知，這個教化者的角色往往是我們很難勝任的。因為童心是天真未鑿的，未受污染的，成年人的精神世界則是已經被異化了的，世俗的，功利的。要我們這些不再純真的成年人去創作兒歌，去教化純真的孩子，這實在是弄顛倒了。許多時候，成年人倒是應該去聽聽純真的兒歌，從而返璞歸真。但少兒之歌又不能完全依靠少年兒童自己去創作，畢竟歌詞歌曲的創作需要較長時間的專業訓練，以臻成熟。這樣，作為少兒之歌的作者，我們只能勉為其難，努力清洗自己心靈上的塵世污垢，至少在進入創作的那一刻，還原一份童心，找回一份童趣。

兒歌要表達童心童趣，作為形式范疇的意象與語言，要與其內容相吻合。就是說，其歌中的使用的意象和語言，是要符合兒童的審美心理和情趣的。

由此，再去欣賞曾憲瑞欣賞這首《山里的孩子最愛山》，欣賞它以童心寫童趣，以童言唱兒歌，領略它天籟般的藝術表達，我們真有點喜出望外了。

相約未來

一生有多少事出于有因，

一生有多少事出于無奈，

該忘懷的不要記住，

該記住的不要忘懷。

把遺憾留給過去，

把欣慰留給未來，

昨天已不復存在，

明天卻充滿期待，

快抓住今天的機遇，

高高興興相約未來。

一生有多少事帶來痛苦，

一生有多少事帶來歡快，

該忘懷的不要記住。

該記住的不要忘懷。

讓憂愁不再重復。

讓快樂不再離開。

昨天已無法更改，

明天可重新安排。

快抓住今天的機遇。

瀟瀟灑灑相約未來。

《相約未來》，一懷衷腸坦誠傾訴，一腔情思直言相告，全篇皆出以抽象語言，完全不借助意象表達，自始至終沒有一點意象的蹤影，這是歌詞藝術的另一種至境。

一般說來，詩更強調形象思維，強調意象表達。詩無意象，導致思想直白，情懷直露，往往是詩家之忌。入樂的歌詞訴諸聽覺，比起訴諸想象，可以反復閱讀、逐漸深化理解的詩，更要求明白曉暢，而不是詩無達詁，更要求直抵心靈，而不是曲徑通幽。同時，歌詞允許無意象的情思直陳，也是得助于音樂旋律和節奏對文學語言的維系和整合，得助于音樂形象對于文學形象闕如的彌補。

也許，這里的無意象，不是真的無意象，而是意明象隱，“大象無形”。仿佛“孤帆遠影碧空盡，唯將詩意天際留”，意象悄然隱退，回到了藝術的天國，茫茫時空里，唯余一片明凈清朗，只有一個深沉遼遠的聲音，詩的聲音，或神的聲音，在獨自，在獨唱，在宣示著一些關于人生的真諦，在述懷，在勵志：“快抓住今天的機遇，瀟瀟灑灑相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