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是6點21分出發的。為了不讓自己遲到,也是為了不讓自己一個人在漫長的火車行程上無聊,我又熬了通宵了。其實,熬通宵對于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可人偏偏就是這樣,越是想做什么事情的時候,越是感到困倦。我每年耗在路上的里程是可以用來回一趟中國來計算的,這并不夸張,當一個人踏上火車回望那些毫無相干互道珍重的人群的時候,我經常憧憬在將來我會是怎樣的一個狀態。
火車站在我身后漸漸模糊,那熟悉的報時的鐘聲也漸漸消失,我又在路上了。大地在這個季節也時常變換著色彩。前兩天還是高高隨風擺動的麥浪,今天就已經是低低的等待播種的田場,方方正正的,一塊一塊像七巧板拼湊在人間。云壓得很低,像棉花糖一樣擺弄著各種形狀,一片片云影蓋在麥田上,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恬靜與空曠。
在圖盧茲轉車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尖叫,接著就是一個女孩拉著行李從我身邊飛奔而過。我順著她奔跑的方向望去,另一個女孩也以同樣的方式向這邊跑來,嘴巴張得很夸張,伸著雙手,兩人擁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全然不顧身旁的一切,沉浸在興奮和歡笑中。法國人其實遠沒有美國人那么奔放,舉手投足都是以一種優雅的姿態告訴世人他們是高貴的民族。我想,她們應該是很久沒有見面的好友了,不然不會這么失態。我被她們感動,卻還是只能提著沉重的箱子行走,為了找到轉車的班次并不能很好地抒發一番我的感慨。但現在靜下來想一下,我的朋友們現在差不多都應該睡覺了吧!
火車繼續轟隆隆地駛向我漂泊的另一個目的地。我有時候很恐慌,在這個狹小的車廂里,一切都在毫無顧忌地拋棄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就像身邊轉瞬即逝的風景一樣,不再回頭。有時候與對面駛來的火車擦肩,氣流的碰撞讓車廂猛地抖動,很像我的人生,遙望著她從對面走進我的軌道,卻只在碰面的那一刻迸發激情,離開了,就再也不回頭。其實我何嘗不想再多看你一眼,但如果那樣,我的命運肯定只會在脫軌的那一剎那以悲劇終結。
胡亂地想了這么多,原來明白,如果我堅持在路上,我心中的漂泊,注定不會靠岸。但誰又知道我的終點到底在哪里呢?
(圖片小注:1876年,中國第一條鐵路——吳淞鐵路在上海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