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我喜歡行走在城墻根下。
穿線衫,著布鞋,獨自徒步于城墻根下的青石小道上,這是我從去年冬開始的健身行動。體檢時醫生告訴我,人過40,該鍛煉了。鍛煉的最好方式就是行走。我走不出家門,我就走在城墻根下。冬季時行走,我穿的是棉衣棉鞋。從冬走到春,衣衫單了,精力精神也真的充沛了。
從城墻東門走到城墻南門,是2246步;從城墻南門再走到城墻東門,是2248步。多出的兩步,用于轉身。
剛開始行走的時候,城墻上下少有人跡。那時候天冷,大人小孩都懶于出門。還有個原因,就是小城的人習慣于晨練,傍晚出門的不多。隨著天氣轉暖,城墻上下人多了起來。大伙好像突然都一下子發現了這個好去處,從博物館前的廣場“嗡”地一下全轉到了這里。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獨自行走的心情和質量。他們喜歡走在城墻頂上,大概圖個登高好望遠吧。我依然獨自走在城墻根下。我喜歡仰望城墻,也喜歡仰望城墻上的蕓蕓眾生。
極目處,護城河水平靜如鏡,倒映出兩岸的老柳、樓群、路燈和燦爛的油菜花。老柳垂下的枝條正在泛綠,行人走近,一群小鳥從枝條中竄出,撲棱著翅膀,擦著水面飛遠了去。驚起一陣早春的風,吹面不寒,過濾得呼吸格外順暢。停下腳步,看見城墻根下斑駁的腳石及城磚上,已經長出淡淡的青苔。城墻縫里,偶有一株株薺菜、野蒜什么的,小草葉尖頂著露滴,晶光閃亮。“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唯有這磚石,千年以來歷經風剝雨蝕,依然故我。外來的游人,對這些久遠之物總抱著濃厚的興趣,好似撫摩著它們,就可以回顧千年,觸及到那些久遠的人、久遠的事,就可以看見戰馬嘶嘶、霓裳飄飄,就可以嗅到古城滄桑的味道。但小城的人,對這座位于千年之前,至今依然完整屹立的古城墻,好像從來就沒有認真留意過,總覺得這就是自家的一道院墻。古時防敵防賊,后又用于防水,歷朝歷代大水來了,小城人都是把城門一關,便保得人民安然無恙。正因為有用,所以一直留著,損了破了就修修補補,跟家庭過日子需要給破舊衣衫釘塊補丁一樣。現在淮河修好了,不再需要城墻防水,但隨著小城人口的增多,小城需要提供更大更多的休閑鍛煉場所。沒有比城墻更合適的地方了。歷史這一翻云覆雨的手,雖已翻過了幾千年,可是,始終讓古城墻與這里的人民息息相關,同呼吸、共命運。
古城墻每個時代都有它的用處,所以,古城墻保留了下來。對于古城墻,小城人一貫只看做朋友。對于朋友,無須景仰,只需和諧相處。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小城人喜歡把古城墻踩在腳下。踩在腳下就是最好的利用。利用,就是最好的保護。于是,城墻根下出現了城墻有史記載的一次最大的拆遷行動;于是,城墻頂上有了路,城墻外環有了路,城墻內環馬上也將有了路;于是,隨著城墻外環、內環的打通,時間和空間相通了,這古老的城引來海內海外的人,看城堞,走甕城,讀“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傳奇,聽“淝水之戰”時戰馬的嘶鳴……這些陌生卻常在歷史中觸及的事物,讓所來的人滿懷新鮮,卻又似故友重逢。
但城墻上下走動最多的,還是城內城外的小城人。對于古城墻的歷史和輝煌,他們習以為常,覺得這一切都是自然,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該發展的就讓它發展。剩下的事情,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早晨和傍晚,走上城墻遛一遛彎,很好很好。
我不上城墻,我愛走城墻根下。走在城墻根下,更能感受古城墻的巍峨博大,更能享受古城墻的靜謐安寧。
責任編輯:鄭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