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父親對飲

第一次同父親喝酒，是我考上了大學的時候。那天父親同我一道去縣中學領取高考成績通知單，班主任周老師對他說，你兒子上線了，還超過本科錄取線20分，肯定能走成。父親高興得很，把我叫到街上一小飯館，他要了一小碟豬耳朵，一小盤花生米，一小缽白菜湯，然后打了一大碗酒——60度的老白干。我見他一口喝下，碗就露出一大截。

他放下酒碗，看看我，叫我吃菜。我很客氣地拈了兩下。他見我看著他喝，就說：“你也來一口吧?！蔽蚁敫赣H從來沒叫我喝過酒，這會兒也許是我考上了想對我表示獎賞。我也高興，也想試試，就端過碗喝了一小口，頓時嘴和喉嚨有一種麻且辣的味兒，麻辣過后再喝一小口，竟適應了，我想怕是遺傳的原因吧。一碗喝完，父親又要了一碗，我要了一碗飯，他酒足我飯飽，然后我倆才上路回家。

大學畢業后，我被分回了縣中學教書。父親第一回來看我，我特地上街買了瓶瀘州老窖。他一邊喝一邊說，好酒好酒，又香又醇又有勁兒，超過我以前喝過的酒。他喝著喝著，見我干坐著就叫我也喝。我想，陪父親喝幾口也不礙事兒，就喝。喝著喝著，不多一會兒一瓶酒就給我爺兒倆喝了底朝天。父親說：“平時不喝或少喝，喝多了，醉了，誤事兒。你教書，天天要上課，喝多了影響上課，對不起學生?！蔽艺f：“爸，你放心，我平時不喝。你難得來，我就陪你喝喝?！?/p>

這會兒他的眼睛有些紅，似有淚水，他說：“你三兄弟，你哥哥讀書時碰上了‘文化大革命’，沒讀到書；你弟弟小時，又碰上我當生產隊長，我整天忙隊里的事兒，沒管著他，結果他也沒讀到書；只有你……”

父親一直都希望我兄弟三個都多讀點書，還好，我陰差陽錯地給碰上了，跳出了“農門”，總算了了他的一點心愿。

插圖選自《吳友如畫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