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鄉愁

又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清明節，窗外，一陣風夾著一陣雨，漫天地灑落下來。這樣的雨夜里，心里萬般孤寂空蕩，彌漫著幽幽的淡淡的愁緒。在這樣的夜里，總會讓我想起那支臺灣歌曲《雨夜花》。

父親的鄉愁是一曲曲《雨夜花》，凄涼悲哀的《雨夜花》，那棵嬌弱的梨樹、那朵迎春開放的梨花呀，哪能經得住這風吹雨打？

也許只有在這樣的雨夜才能深刻地領悟吧？

父親十幾歲從臺灣離家只身一人在外求學，漂泊來到海南島，無親無故，在當時那場無情政治風雨的淫威下，與家鄉也斷了聯系。離葉離枝、骨肉分離的悲涼，歌里的這個令人哀嘆的小故事，就如同他當時的命運心聲啊！父親內心的凄苦，也只能通過吹奏故鄉的歌曲來傾訴給大海那邊的親人，向遠方的家人訴說悠悠思念與眷眷情懷。父親的口琴吹的是出了名的好，長大后我才懂得，每當父親吹起這支哀愁的曲子，就是他在想臺灣的家人了。

“大海的那邊是臺灣。”他告訴我。我問他：“臺灣有多遠吶？我怎么我看不到啊”？父親說：“你還小，眼睛看不到，等你長大了就會看到了。”其實父親是想告訴我，心里裝著故鄉。想她的時候，時時處處都可以看得見她。那時我小小年紀，如何能理解這句深奧的話語啊。每年的中秋節，我們一家人都會去外婆家過節，那是一個靠著大海的漁村。父親愛看大海，這天他總會帶上我去海灘邊，坐在椰子樹下看大海。晚上一家人圍桌吃飯。中秋的晚飯總是一年中最豐盛的，有海魚海蝦，有螃蟹，有家養的土雞、炒的花生米，這天還必須煮父親最喜歡吃的“蓬萊米”（一種白米，父親在家鄉最喜歡吃的米）。父親愛喝葡萄酒，平時話不多的他這個時候會給我們講家鄉的阿里山森林，講家鄉的媽祖廟，講家鄉的風土人情，講同姑姑一起去大甲溪摸魚，講他在家鄉的趣事，講得最多的還是家鄉的自然景物。在我們的眼中，父親的知識非常淵博。我們對故鄉的點點滴滴認識，也就是這樣得來的。父親瞇縫著眼睛，沉浸在深深的懷鄉之情中。此情此景如此深刻地印在我的腦子里，一輩子不會忘記。他教導我們：“長大后要清清白白做人，實實在在做事。”他還要我們記住：“做人要厚道善良，父親若回不了臺灣故鄉，你們今后要設法回去看看，看看故鄉的美景，見見故鄉的親人。”記得每當拜月娘賞月色的時候，他總會這樣叮囑我們：“要輕輕聲，要用虔誠的心來同月亮說話。”啊，現在的我終于理解了，獨在異鄉為異客，父親是在心里默默祈禱月圓人團圓，期盼早日和親人團聚啊！人情重懷土，飛鳥思故鄉。只有遠離故土而又始終懷念她的赤子之心，才會蘊藏著如此真摯深沉的情愫。父親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清明節離我們而去了，他等不到海峽兩岸直航的這一天就走了，他等了幾十年，卻等不到和親人們團聚的那一天。朦朧中，仿佛又看見了父親站在大海邊吹口琴的影子。

我凝視著遠處的蒼穹，不禁淚流滿腮，胸中溢滿了鄉愁。

責任編輯：鄭艷梅

插圖選自《顧氏畫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