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認識酒,是去小姑家。
小姑家在麥地頭,麥地頭離奶奶家有很遠的路程。由奶奶家一出門,是大片大片的無邊的田和地,地的中央,有一條小路,此路,便是通往小姑家的路了。
我不知道小姑為什么會去到地的那頭。我曾問過奶奶,奶奶說,地的那頭有一個村子,就是叫麥地頭的村子,那里住著些人家。小姑就是嫁到村里一戶人家做媳婦,并在那里成家生子。我不喜歡小姑嫁到麥地頭村,潛意識里,那是個窮地方。可是,奶奶說,人生各有各的命,緣由不得你。小姑是奶奶的閨女,她一定比我還疼小姑的。無言的結局便是小姑嫁到麥地頭,并生養了一男二女。
去小姑家的路坡大,彎道大,一路荒蕪,我隨時恐懼狼的闖出。小姑提前到我們村接我,我們倆走啊走。總也到不了的麥地頭,我惱,要小姑背我,小姑笑說,都比小姑高了,還讓小姑背你,羞死了。我說,誰叫你家的路這么遠這么難走啊。小姑和藹地笑笑,牽起我的手繼續趕路。真是一程又一程,一坡又一坡。我有些不想去小姑家了。小姑仿佛知道我的心事,用手指著前面一石頭砌成的房子說,看,酒坊到了,下了酒坊就到小姑家了,走,咱先到酒坊歇歇腳去。
酒坊真大,是個四合院子,一進門,一股酒的味道撲鼻而來,刺且糊。院里曬滿了玉米。一位大娘手握鏟子正忙著翻曬。
“來了。”大娘迎我們而來。她滿面紅光,頭包汗巾,身穿水膠長褂。
“大姐,忙著啊。”小姑問候大娘。
小姑告訴我這是酒糟,我問:“什么是酒糟?”
大娘接話說酒糟就是釀完酒后的渣子,用來喂牲口。翻曬的便是酒糟。
小姑讓我抓起來看看。我一把一抓,空的。小姑說里面的果肉都成酒了,裝大缸了呢。我跑過去掀開缸子一看,透明的液體,濃濃的玉米香味,我抄起缸子旁的大勺子,打起一勺,咕咚就喝下了,呼啦啦的,我伸著舌頭,大娘和小姑在一旁哈哈地笑。
歇下,大娘弄來一些早釀的陳酒,讓我和小姑品嘗,酒是越陳越好的,大娘說這是留下等兒子討媳婦用的,她加了些洪筍、枸杞、冰糖等物,它沒有辣味,有的是醇和香甜。
臨走,大娘讓小姑帶些走,小姑硬是不要,可最后還是帶上了。小姑說先記賬,改日來付錢。
繼續趕路,我總是行在小姑的前面,小姑笑說一定是酒的力量。我笑,回小姑說:“這叫酒,喝時辣,喝后有還想喝的念頭。”小姑說:“自然啦,不但解乏,還澆愁。”
聽小姑這么說與我,我便將酒搶過來說幫小姑提。小姑自夸我。可乘小姑不注意,我便將酒蓋擰開,一會兒一口,一會兒一口的吃了。
醒來,睜開眼,是小姑坐在床沿兒。
“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
“你不是說它能解乏,解愁么。”
“你哪來的愁和乏啊?”
“那么彎又長的路我乏,那么窮的地方,我愁小姑你啊。”
小姑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淚啪啪地落下來,手在我的背脊心拍打。
“傻娃娃,這里有小姑的愛,有愛,咱就是幸福的。幸福就像酒,有辛辣,更有甜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