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圍墻邊,有一叢獨自開放的薔薇花,小小的花朵,粉粉的顏色,淡淡的芳香,幾乎很少引人注目。某天,下雨后,一個頑皮的小男孩追逐一個打飛了的排球,發現了那叢閃閃發亮的花兒,竟然開心地大叫起來,引了很多同學觀看。是呢,那叢花兒,清清淡淡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因了雨水的浸潤,那粉的花兒、那綠的葉兒,顯得那般楚楚動人,一股清香,就那樣彌漫開來。
校園里有個叫儀的女孩,猶如薔薇花一樣平凡、樸素,如果不是那件意外的事,也許直到畢業,我們很多老師都不會認識她。
那是4月末的一個清晨,天氣一如既往地反常,初夏的天竟然冷得讓人重新穿上了冬衣。
校園里瘋傳的那個消息也讓人冷得透徹心骨。女生儀的父親,竟然成了一名入室搶劫殺人犯。據說,他因為欠了一萬元賭債便鋌而走險,跑到曾經打工過的人家入室搶劫,不料被戶主發現,那戶主奮起反抗,最后竟然成了他刀下的冤魂。儀父殺人之后竟然若無其事地跑到賭場上繼續賭博,直到當日下午被抓。那戶主一家,悲憤之余,便天天抬了花圈、靈位等物到儀家里大哭大鬧……
儀住校,所以一開始她對家里發生的這一切一無所知,直到周五下午放學回家,走到小區門口,便被人攔住,告知家中變故,叫她暫避風頭。剎那間儀覺得天昏地轉,但她沒有哭,她的眼里沒有一滴淚水,她只是怔怔望著那些人,那些一張一合的嘴巴,那些一驚一乍的眼神,全都漸漸遠去。
那兩天儀跟弟弟隨母親一起住在外地的親戚家里。儀始終沒有哭泣,她只是終日沉默不語。母親經常哭泣,想起來就哭,哀哀的,凄凄的,壓低了聲音哭泣,淚水像小溪一樣終日流淌。母親哭,弟弟也哭,弟弟經常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儀照顧母親,照顧弟弟,端茶送水、燒飯洗衣……什么事都搶著干,只是很少開口說話。
其實,只有儀自己知道,她夜夜在母親的哭泣聲中迷迷糊糊地睡去,卻夜夜在夢中看到那個已成陌路的父親。她還是想念他,盡管他已經成了可怕的殺人犯。她想念他下班回家時摸自己頭發時的那張笑臉,她甚至想念他在看到自己成績單時的呵斥聲。不過,這一切仿佛是很遙遠的事了,自從父親下崗之后,她幾乎再也看不到父親的笑臉了,聽到的只是父親和母親齊齊的嘆息聲。父親母親之間的爭執也多了起來。后來父親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有時甚至夜不歸宿。父親迷上了賭博,從此家無寧日……
儀終于流淚,黑夜里,她無聲地哭泣。她畢竟只是個15歲的孩子。
周一,儀照常來到了學校。學校里的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了這件事,很多其他年級的同學,看著儀的背影指指點點,看到儀走過,卻又趕快閉了嘴。班上的同學,似乎都對她有了隔閡,看見她,都遠遠地避開了。儀本來就不愛說話,這么一來,儀在班上更加一言不發了。她機械地看書、聽課、寫作業,努力讓自己的思緒不要停下來。
班主任老師看見她,把她叫住,問了她一些學習上的事情,可在儀走開時,她分明聽見了老師輕輕的嘆息聲。其他老師,這些天也似乎對她特別好,無論她走到哪,無論她做什么,總有老師關切的眼神追隨著她,總有老師溫暖的話語呵護著她,雖然,老師們問的全都是學習上的事情,但儀還是感覺到內心暖融融的。盡管這種特殊讓她覺得特別不適。她渴望的,其實還是過去那種平靜的生活。她的學習成績一般,那時,老師有時會關心她,有時會鼓勵她,有時會批評她;同學之間呢,有時會開開玩笑,有時會耍耍脾氣。而現在,一切全變了,自己似乎變成了主角,但這個主角角色卻讓她如坐針氈。
儀變了。她變得愛笑。她以微笑面對每一個人。家庭的變故,留給她的悲傷似乎蕩然無存。
如果這些天,你從校園經過,你就會看見一個愛笑的女孩,穿了一件粉白色小花的裙子,那張甜美的笑臉,猶如薔薇花一般盛開著,那就是儀。
只是,一場暴雨之后,圍墻邊的薔薇花,卻迅速地凋謝了。那些粉白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