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柳葉茶

我的侄兒廣林給我郵來一包故鄉的新茶，我很高興。我喝的茶，都是我侄兒和鄉親們給我寄來的。

我的故鄉在綏化大平原，那里夏天處處青紗帳，秋天大豆搖鈴鐺，高粱片片紅似火，水稻遍地鋪金黃。我的故鄉美麗富饒，物產豐富，但是，不產茶。

在我小的時候，生活在美麗富饒的故鄉的鄉親們，都過得很窮，吃不上、穿不上，當然也就沒錢買茶葉喝了。鄉親們年頭到年尾也見不著一點兒葷腥，只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有一點兒油水可吃。肚子里冷丁有了點油水，胃腸有點不適應，就會不消化，往往出現肚脹、傷食等現象，打出的飽嗝也很臭，很不舒服。這時，六嬸就把小米用鍋炒煳了，然后沖水給我們喝。六嬸說，這是糊米茶，喝了祛積消食、撤火化淤，幫助消化。我喝頭一口，覺得有點糊巴味，微苦，多喝幾口，細細品味，還有一點淡淡的糊米香味。這就是我人生喝到的第一道茶，具有淡淡米香的糊米茶。

后來，我的故鄉也出產了一種茶，叫柳葉茶。

在我的故鄉，野菜非常多，有鴨巴掌、小葉芹、野莧菜、車轱轆菜等等，最好吃的是柳蒿芽。柳蒿芽喜歡潮濕的生長環境，在田邊、地頭、柳條通、野甸子、河邊的濕地、水泡子轉圈等水草豐潤的地方，長有大量的柳蒿芽。柳蒿芽就是柳蒿，為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莖通常單生，高50厘米至120厘米，紫褐色，呈縱棱狀，中部以上有向上斜展的分枝，莖和枝上都附著一層蛛絲狀薄毛。柳蒿的葉沒有柄，不分裂，邊緣有稀疏的或深或淺的鋸齒，上面為暗綠色，初長葉時上面有灰白色短柔毛，背面除葉脈以外還有一層密密的灰白色絨毛。

柳蒿原本就是一種蒿子，但其嫩芽嫩葉是一種長得很美的野菜，光滑明凈，翠綠水靈，鮮嫩可口，十分招人喜歡。柳蒿別名柳蒿芽、水蒿、白蒿、蘆蒿、菠蒿、減肥草、降壓菜等，采摘期一般在5月至6月，味苦、辛、性濕，采回來后需用水泡一泡，再焯一下，去掉苦澀味道，就可以蘸醬或做餡、做湯，也可以醬拌、涼拌、炒雞蛋、燉、涮等，清淡、清香、翠綠鮮嫩、味道鮮美。鄉親們對食用柳蒿芽情有獨鐘，每到5月時節，故鄉便出現家家爭采柳蒿芽的熱鬧景象。據專家研究證實，柳蒿芽含有豐富的蛋白質、胡蘿卜素、維生素、煙酸及鉀、鈣、鎂、鈉、鐵、錳、鋅、銅等微量元素。據《中國藥典》、《本草綱目》記載，柳蒿芽具有健脾祛火，清熱解毒、破血行淤，下通氣絡的療效，還能降血壓、降血脂、養肝健胃、消炎、減肥、生毛發等功能，民間常用柳蒿芽治療傳染性肝炎、高血壓、癌癥等病癥。柳蒿芽具有很強的解毒作用，與河豚同時下鍋，可以消除河豚的毒性。

鄉親們采摘的柳蒿芽多了，一時吃不了，就晾曬起來，成為干柳蒿芽，留著冬天食用，有時也沖水喝。因為柳蒿芽有健脾開胃、解毒消暑等功效，過去有些當兵的小伙子離開家鄉的時候，母親們就把曬干的柳蒿芽搓碎裝進布口袋，讓兒子隨身攜帶。兒子在想念家鄉或酷熱難當的時候，把干柳蒿芽沖水喝下，雖然味道有些苦澀，但很能敗火，緩解了思鄉的情緒，心中和身上的燥熱也隨之消除了。在買不起茶葉的時候，鄉親們就把干柳蒿芽當成土茶葉，一種不太專業的茶葉，勞作之余，飯食之后，沖泡一些，有滋有味地喝起來。

在“文革”中，我們村來了幾個杭州的知識青年，其中有兩個是在茶廠長大的，父親都是制茶師傅，他們一小就學會了采茶、曬茶、炒茶、制茶。他們從鄉親們把柳蒿芽晾干留著冬天食用或沖水喝上面受到啟發，就動了把柳蒿芽炒制成茶的念頭。他們就試著按曬茶、炒茶的工序，把柳蒿芽的嫩葉進行采、曬、炒、制，做出了柳蒿芽茶。還真別說，經過他們炒制出來的柳蒿芽葉，不僅比原來更綠了，而且卷成了針桶狀，被水一泡，棵棵漾立水中，煞是好看；泡成茶水后，綠湯澄澈，不僅不苦不澀，保持了柳蒿芽的芳馨，還真有了不濃不膩的淡淡茶香。鄉親們給這種茶起了個好聽的名字——柳葉茶。鄉親們從知識青年手中學會了制茶的手藝，掌握了制茶的技巧和火候，很多人都會炒制柳葉茶了。無形中，鄉親們也形成了人人都喝柳葉茶的習慣。由于柳葉茶具有消除疲勞、降壓減肥、輔助治癌等功效，柳葉茶的名聲也就越傳越遠、越來越大了。在杭州青年回家的時候，帶回去幾包柳葉茶，那些茶師傅細飲慢品后都說，這北國的柳葉，回味綿長，清香淡雅，和江南的龍井也不差啥呀！

改革開放后，經過省城的醫學專家、茶葉專家的化驗鑒定，柳蒿芽原來的所有營養元素和功效都還完好地保留在柳葉茶中。專家們認定，這是一種罕見的獨具特色的草本茶。鄉親們申請了專利，建起了柳蒿芽種植基地，辦起了柳葉茶股份有限公司，專門生產經營故鄉牌柳葉茶，我們村家家都是茶葉公司的股東。

現在，我每天喝的都是鄉親們給我寄來的柳葉茶。

責任編輯：黃艷秋

題圖攝影：白榮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