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春天

很小的時候，我就學會了在山坡上采野菜，那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生活。我是喜歡春天，也是最怕過春天的。春天雖然能看到各種各樣的鮮花，能聽到小燕子的呢喃，但每到春天，家里就會斷糧，我們就要忍饑挨餓地過日子，長日如年。每當這個時候，太陽似乎總是走得很慢，地里的庒稼也總是長得很慢。每到這個時候，村里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得背著背簍、提著籃子到山坡、小溪邊挖野菜，以補充糧食的不足。找野菜成了一個家常活，成了一項必修課。我們這些不知事的小娃子，只知道在春天里采集野菜是件最好玩的事，哪知道那是因為沒有了下鍋米，才這樣漫山遍野去找那些嚼在嘴里很苦很澀的野菜，用來填充饑腸哦！

山野菜很平常，平常得讓人不屑一顧，但就是那些看似平常的山野菜，也有其特別的不一般。山野菜給我留過太多的感動，有些山野菜還讓我吃出過心靈的震撼和對山野菜的景仰。一種是家鄉(xiāng)遠山峽谷一帶生長的稱作“天蒜”的野菜，形似大蒜苗兒，但比大蒜苗葉子要寬一些。因其長在高遠幽靜的密林深處，像飄逸的仙女一樣，很難遇見，故而，給它起了這樣一個帶點神秘色彩的名字。它喜歡生長在清涼幽然潔凈之地，只要是幽滌靜曠野的地方，就可能有天蒜的蹤跡，并且，一長就是郁郁蔥蔥的好大一片。凡是長天蒜的地方，很遠就能聞到它散發(fā)出來的特有香氣，只要順著這種香味尋去，就可以采到珍貴的天蒜。能采得一簍天蒜回家，那算是很幸運的人，能吃上天蒜，算是有福氣的人。因其珍稀難得，那是難得一飽口福的，即便在家鄉(xiāng)，好多人也只是聽說，從來沒見過，更沒吃過。今年春天，在邊遠鄉(xiāng)鎮(zhèn)工作的外侄道遠給我送來了一捆尚好的新鮮天蒜，往院子里一甩，一股濃濃清香就撲鼻而來，爽神怡志，沁人心脾。天蒜的形態(tài)有些像蒜苗，但比蒜苖更細嫩，白得透亮的莖，綠如碧玉的葉，既像蒜苗，又像嬌小的美人蕉，散發(fā)出來的清香，總是那么神奇悠遠，清新徹骨……看著這一株株從天山而來的野菜，自然能把你帶到那個如仙如幻的幽谷曠野，心里悠然多了幾分怡靜，多了幾分淡然。放入水中洗凈，切成小段爆炒，無須添加任何作料，憑其自身的清香就足能讓人沁心爽神，回味無窮，炒一盤天蒜，就一碗米飯，不經意間讓你吃得飽不可言，口留余香；還可將新鮮天蒜放入腌菜的壇子里，壇子里的天蒜將所有的菜都能染上這種香味，打開壇蓋，撲鼻的清香就使人神清氣爽，沁人肺腑。壇子里有了它，其他的菜也隨之而香起來，壇子里的水好幾年都是香噴噴的。

有一次，我在城郊一個村子里就餐，上過幾道菜之后，就端來了一道“桑葉煎雞蛋”。一聽說是菜里有桑葉，都感到很愕然很驚奇，桑葉怎么還能當菜吃？桑葉竟然還能上餐桌？看著盤子里盛著青黃透亮的桑葉煎蛋餅，聞著從里面冒出來的股股香味，席間的人一時都不敢動筷子。服務生看到大家詫異的樣子，連忙解釋道，“這道菜是我們店里的一道名菜，經名師指點，科學配料，精制而成，有很高的食用價值和藥療價值，具有降血壓、降血脂、清熱瀉火、醒神明目等多種好處。”還沒等服務員講完，筷子就像雨點般地往盤子里戳，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轉眼間，一盤桑葉煎雞蛋就全無蹤影。一個很平常的樹葉子，讓我吃出了發(fā)自心底里的震撼，主要是平常中做出了不平常，平常中給人帶來了驚奇，帶來了新的感受。一餐農家飯，集食療、藥療、心療、神療于一身，實屬難得。

食五谷、品五味、養(yǎng)五臟、悟五道，長天一理，卻感念各異，全在于一個“悟”字。

責任編輯：鄭艷梅

插圖選自《芥子園畫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