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剛從清太坪鎮調去水布埡任職的饒光明書記,專門邀請我去看幾個未開發的景點。
他們請來了當地中心學校的校長鄭國晉。老鄭的頭發有點自然卷,胖胖的,說話很斯文,一開口便給我們介紹當地的主要景觀,給我們講酈道元的《水經注》“山之城也,城之山也”,我們這兒的武落鐘離山就是這樣的。他認為歷史上記載的武落鐘離山就在巴東的水布埡,是巴人的發源地。我有些詫異,問:“我一直聽人說巴人發源地在長陽?!彼f:“那是以訛傳訛。東晉袁山松《宜都記》‘自鹽水西北行五十余里,有一山,獨立峻絕,名為難留城’,這里說的難留城,實際上就是我們這兒的三里城。對于我們土家人而言,弄清武落鐘離山的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這關系到我們的祖先究竟在哪兒起源、遷徙,在哪兒繁衍,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雖然專家們有這樣那樣的定論,但我們應該對歷史負責,不能輕易地盲從?!边@一說,更讓人透視到這位鄉村教師的歷史責任感。
在他的向導下,我們驅車來到了那個叫武落鐘離山的中心位置。車子轉了好幾個急彎,來到一個山坡上。他指著不遠的那個山頂說:“那就是武落鐘離山?!彼f得很肯定。那山呈圓狀,像個鐘的形態,一條又細又長,彎得像扭曲的麻花那樣的山路通向山的腹部?!皠e看這山不大,里邊住了八個組的村民呢!”鄭校長說。
下得坡來,鄭校長又帶我們去看古城墻?!斑@兒也有古城墻?”我真的有點難以置信。車子上山又下山,轉得人暈頭轉向。在一處長滿灌木的山坡上,車停了下來。我們撥開濃密的樹蔓藤,在沒有路的地方攀爬。“到了,就這兒?!编嵭iL指的地方是一條沿著山勢堆起的石片墻。至少,在那一刻,我大為失望。因為,在我的意念中,城墻是一塊一塊方方的磚壘砌的。南京的古城墻,每一塊上邊都刻著字,注明磚出自何窯,某某官員監制。這一堆石片能說明什么呢?鄭校長告訴我,這墻有300米長呢,王善才教授來考證時說,這古城墻可能是宋末明初的。鄭又說:“可能還不止,還得往前推。遺憾的是沒有文字記載,只能推測。”“這是古代巴人堆砌的嗎?”他答:“是的,除了這人工城墻,還有自然城墻,連在一起。”“那這兒都發生過什么戰爭?”老鄭也答不上來。我說:“你看對面,那兒是我們駐點的雙樹坪,前幾天,我去探查一個叫天子墳的地方,那個天子墳,可能是這一帶的綠林好漢,自封為天子,皇上派兵把他鎮壓了,天子墳前是磨道河峽谷,估計那時峽谷水很大,峽谷里有塊巨石,上邊留有兩個比碗口還粗的洞眼,可以斷定,是安裝吊橋的橋墩時打鑿出來的。那兒是屯兵的地方,離這兒也就是一河之隔,很可能這兒是古戰場?!彼麄兌颊J為我說的有道理,只是沒法考證。
接下來,我們又去大東彎看風景。大東彎有好幾個景點,一個叫朱雀山,一個叫四十二步登金頂,還有一些地方沒地名。去朱雀山的地方路很不好走,我們的車又笨拙,急拐彎處坡陡,上不去,輪子空打轉,橡膠胎擦著石棱子冒出了青煙。我們都下了車也還是上不去。算了,我只好坐到饒書記的車上,車里座位少,小周和小錢他們在原地等著。大東彎的高處實在是險峻,這里海拔約1000多米,凌空而望,后巖山與紗帽山之間的磨道河峽谷映入眼簾,磨道河在陽光下緩緩而行,向清江慢慢悠悠地流淌。腳下的橋河村和對岸的雙樹坪村盡收眼底,雙樹坪村有一條發白的小路,彎彎曲曲,在村中繞來繞去。饒書記數了一下說:“都說山路十八彎,何止啊,二十八彎!”我說:“這樣的好地方值得開發,如果在后巖山與紗帽山的峽谷之間架設索道,再在這腳下的壁巖上鑿上棧道,讓游人領略這清江并流的風光,美不勝收啊?!?/p>
離開朱雀山,天色已經不早,山上的霧氣大了起來,一片迷蒙。鄭校長說:“還有一處我帶你們去。”似乎在征求意見。我說:“反正來也來了,去吧。”金頂在山的最高處,去那兒要過一個石坎,據說當地百姓去金頂,得在石坎處燒香。過了石坎,山路崎嶇,一腳深一腳淺,累得我腿肚子打抖。金頂上也沒什么,就一平臺,上邊都是亂石片子。只是在平臺巖下,有一石道,很窄很陡,一個臺階挨著一個臺階,只有一腳那么寬,勉強能容一人爬上來。這么陡峭的石道怎么爬啊,我在想象古人登山的艱難。平臺的右側有一石洞,饒書記弓腰進去,看到里邊較大,說:“這里從前可能有人居住過?!苯痦敋庀蠓欠?,磨道河在這里匯入清江,清江在腳下奔騰而去。只可惜霧氣迷漫,能見度差,隱隱約約看那群山萬千。
下山了,鄭校長一路上像古人一樣吟誦山水的詩篇,后來又唱起了小調。我聽不懂,只覺得調子像土家的民歌,很好聽,問他唱的什么,他詭異地笑笑?!澳惆咽謾C號給我,我發給你。”我報了手機號,他就發來了一則短信:
花開柳,葉葉兒黃,
一十三歲下鹽陽,
鹽陽一品青秀女,
夜夜陪我上龍床,
誤殺情侶鹽石上。
花開柳,葉葉兒白,
一十三歲出外國,
你不想我人和馬,
我不想你金和帛,
想我的江山要不得。
花開柳,葉葉兒大,
別人怕來我不怕,
我和禹王跑過馬,
我和商王打過架,
武王約我分天下。
哎喲喂,哎嘿喲喂……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