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泉坪的寨

陜南多山。山多寨。凡寨，大多冠以類似黃龍、黑虎、火神等頗為犀利的名號，極少是喚作清風、白云等清雅的名字的，究其根由主要還是因這些寨子一概為舊時大家族戶躲避匪患臨時棲息之所，抑或是響馬盜匪占山為王呼嘯聚集之地。

水泉坪，環坪皆山，山亦有寨。但凡去過水泉坪的人們必是會生出換了季節復還去的念頭，但是去過水泉坪的人們必定是只貪戀水泉坪的水秀花色，卻極少有人留意那矗立在山頂端的寨子。水泉坪是一處高山上自然天成的開闊的坪壩，環坪壩有八條舒緩低矮的山脈，皆是從一連綿的山體分散延伸開來的，臨近坪壩時竟一色的錯落著伏下了身子，似是刻意護佑著這一方福地。居在坪壩的人們便虔誠地將這八條低伏的山脈視為神龍，那山便統稱之為八龍寨傳喚至今。那坪恰因八龍寨山腳下一泓四季清洌經年不斷的泉水而得名，八龍寨也因那眼泉水而生出了靈氣。傳說中八龍寨山腳下的這眼泉水一直是與神靈相關的，但凡是某年某月祈福求雨保平安等諸類凡人祈求囑托的事情，一應是顯過靈驗的?，F在看來，那山倒真的有些與八爪魚相像，只是舊時居在這里的山民應該是沒有見過這類海洋里的物事的，即便是有經見過世面的，也斷然不會將佑護自己戶族的神山喚作“八爪魚山”這種聽起來就有種邪惡氣息的名字的。

八龍寨在舊時是遠近出了名的，相傳舊時的主峰上的八龍寨極大，四散延伸出去的八個山頭也都相應設立分寨，均與主寨有棧道相連，遙相呼應。八龍寨居諸寨之首，其他各寨皆有名號，只是年代久遠了，除八龍寨和羅槍寨外，其他各寨相繼破敗漸漸失缺了痕跡，就連名號也無人提及了。

羅槍寨，位于八龍寨最靠下的一條延伸的臂膀上矗立起來的寨子，應該屬八龍寨的分支。寨子所處的山體向著坪壩的正面半山處，整面皆為石巖，巖名羅槍巖，刀削般壁立，裸露的巖壁石縫隙間零星散生著些許雜木灌叢，自顧地將身子橫向探出，然后昂起蓬大的與軀干極不協調的樹冠，竟然歷經風吹雨打兀自堅韌地生長著。羅槍巖的稱謂恐怕也是因這些橫生的樹木如冷兵器時代的刀槍劍戟星羅棋布在這壁立的巖壁上而形象得名的。巖壁的右側，沿著山脊仍留存有過去人工用石塊壘砌成的石階道，需費力攀爬一番才能至巖壁頂端。置身巖邊，兩股戰戰，懼高的人自是不能往下探頭俯瞰的了，所幸巖壁頂部山體自此倏地向后回縮，退出了幾道坪坎后才陡地豎起，一下子就生出些安全感來。

沿著石階依稀還能辨出進寨的道路，走在前面的人不時還得用柴刀將交叉牽連覆蓋在石階道上的灌叢樹枝和藤藤蔓蔓砍散開去。遇幾處貌似寨門的地方，荊棘藤蔓更加糾纏得緊密，只得在其中掏出一個僅容一人彎腰躬行的通道，經過了三四處這樣的地方，就登臨到了寨子里。寨子不大，占地約兩百余平米，密密地長滿了齊腰深的茅草。寨子四周的圍墻大致分兩層，旁有青石壘砌的石階，拾級而上，環寨有步道，四周均設置有半人高的可以瞭望的垛口，極目四顧，寨子周邊的山巒溝壑盡收眼底，坪壩內連片的油菜花肆意地燦爛著，心境頓時開闊起來。同行的人們亦是指指點點，激奮的神情溢于言表。遠近的山巒層層疊疊，麗日下，色彩自濃而淡，及至最遠處的山巒已是淡淡的一抹灰藍色的輪廓，最終和天空的淡藍竟分不開了。在這樣朗晴的天氣下，相距甚遠高高聳立的八龍寨也能看得很是清晰，峰頂環圈著的寨子，遠遠看去倒像是扣著的一頂僧帽，橫生出幾分莊嚴。只是寨子里凸起的地方似是生長了一株大樹，倒給那份莊嚴平添了幾分生機和活力。

對羅槍寨其實我應該是比較熟悉的了，畢竟童年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水泉坪度過的。常聽大人們提及，羅槍寨背面向下不遠處的峭壁上有一處能容下好幾百人的山洞。山洞名羅槍洞。如此說來，羅槍寨只能算是一個制高點的瞭望臺了。傳說寨內某處有一僅能容一人通過的氣孔，氣孔與羅槍洞相通，是可以上下通行的。我們在寨內四處小心翼翼地探尋，竟沒能找著那孔洞。趁著興致，我們不約而同地相跟著往寨子的背面下行去找尋，下行約百余米，沒有費多大的勁兒就看到了半壁處的洞口。通往洞口竟然還有一條小道，只是在臨近洞口時，陡地就與洞口矮錯開一截，距離洞口還得向上攀爬兩米許。巖壁上鑿有錯落的兩排可蹬腳的石窩，手可扣住巖壁凸起的石塄線向上攀爬，一次只能通過一人。我們依次攀爬上洞口，洞口處約有十幾平米的平臺，置身洞口竟然不像其他溶洞那般冷瘆，且洞口往內很長一段看起來都還是比較干燥的。洞還算上是開闊，洞是向下斜行的，我們只有一個手電筒，往下試探著前行，中間是行走的通道，隔上十步便有向下的臺階，兩側有人工壘砌的平臺，依稀還能看見類似灶臺一類的小臺坎。洞內確如人所說能容下百余人的樣子，下行經過了三道大的臺坎后，越發的漆黑，回望也看不見洞口了，手電筒的光在這時顯得是那樣微弱，形成的光束僅只能照見一個空濛的光圈。洞內深處隱隱有水流的聲音，不小心踩落一塊石頭，竟發出巨大的回聲，“撲撲棱棱”地驚飛一群蝙蝠，直嚇得我們趕緊撤身往回轉。回到洞口的平臺，仔細觀察通往洞口的路，頓悟，原來舊時的人們在這羅槍洞入口處還很是費了一番心機的，矮錯開兩米來，只需在洞口留住一人把守便能讓試圖進入洞子的異己望塵莫及。

回轉至寨頂，稍事休憩，太陽已經漸漸的沒有了熱度。陽光無精打采地散漫在遠近的山林，在坪壩里近千畝的油菜花色的映襯下，泛出淡淡的金黃色的暈。此刻，從羅槍寨俯瞰水泉坪的美，是那種酣暢淋漓的美，洋溢著無盡的極致的嫵媚。然而，極度誘惑著我們的還是坪壩周邊莊園上空彌漫升騰起來的裊裊炊煙，那種家的溫馨感油然而生，回家的欲望愈加強烈……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