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共產(chǎn)黨好,新社會好啊……咱窮人家的孩子再也不會上不起學了。”端午小長假回到老家,當上初二的兒子把今年上學沒有繳一分錢的事告訴母親時,年近八旬的母親一連說了幾個“好”。
我知道,這是母親的肺腑之言,因為對于學費,母親有著刻骨銘心的痛。
祖父母去世得早,父母成家時住的是一間茅草“丁頭府”,家徒四壁。父親和母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掙的工分只夠為患有癆病的伯父問醫(yī)求藥。
隨著我們兄妹四人接二連三地出生,家里窮得更是揭不開鍋。大哥9歲那年,識字不多的父母覺得不能讓孩子和自己一樣“睜眼瞎”,下決心送大哥上學。雖然只有2.6元錢的學費,但母親還是向四個舅舅借了一半。
為了多拿工分,父親和母親在生產(chǎn)隊里搶重活累活干。父親還到鄰村學會了織草包,一個草包能掙8分錢。織草包要用繩做“筋”,每天收工回來,父親就會操起木榔頭將一把把稻草捶軟了。到了晚上,大哥和大姐織草包,父親和二姐搓繩。我五六歲時就學會了搓繩,為了提高搓繩速度,我一改坐在爬爬凳上搓尺把長就要往屁股下挪一段的搓法,而將繩子起好頭后,一頭拴樹上,搓繩草夾在胯下,一邊搓一邊向前挪動,有時半天能圍著家前屋后走幾圈。當時搓繩最大的動力就是母親的那句話:“誰搓得多就送誰上學。”
在20世紀70年代,每逢過年生產(chǎn)隊里會殺豬分肉。肉雖然按人頭分,但肉錢是要從工分里扣的。在那個年代,人們平時嗅不到葷味,每當生產(chǎn)隊殺豬時,全隊的男女老少都會聚集到豬場。家家都期盼分些肥肉,熬點葷油可炒半年菜。有一年的臘月二十九,生產(chǎn)隊照例殺豬分肉,到了傍晚,我家也沒有人去領肉。生產(chǎn)隊會計將肉送到我家時遇上“鐵將軍把門”,于是會計將肉掛在屋檐下。晚上,父母從舅舅家運稻草回來,發(fā)現(xiàn)了肉,母親隨即將肉送到會計家。“一年就這一次,就讓孩子們嘗嘗葷吧。”會計勸母親。母親當場就急了:“吃了肉,開春學費你替娃們交啊。” 最后母親還是將肉留在了會計家。
通過全家辛勤勞作和節(jié)衣縮食,大姐和二姐到了上學的年齡時都按時入了學。可繳了學費和書費后,再也拿不出錢買本子,母親就到大隊辦的掛面廠找來灰色掛面包裝的廢邊角讓哥、姐做作業(yè)。大哥更是想出了辦法,先用鉛筆寫在上面,然后用藍色圓珠筆或鋼筆寫第二遍,最后再用紅筆寫一遍。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隨著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的推行,父母承包了隊里一直荒蕪的垛子(四面環(huán)水的低洼地),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也得到很大的改善。到我上二年級的時候,大哥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縣里的重點高中,兄妹四人的學費再次成為父母的沉重負擔。開學前幾天,母親賣掉了唯一的首飾——外祖母留下的一根銀項圈,還是沒能湊齊我們的學費。看到母親東挪西借,15歲的大姐偷偷地跟著鄰居幫人家拾棉花,此后大姐再也沒有跨入學校的大門。每每談到這件事,母親一直心存愧疚。
黨的富民政策越來越好,加上父母不分晝夜的勞作和大姐打工的幫襯,家庭收入穩(wěn)步提高,但收入的大部分還是用在我和大哥的學費上。直到大哥大學畢業(yè),我也念完高中自食其力,學費,這個一直壓在父母肩上的重擔才得以卸下。
對兒子講起這些心酸的經(jīng)歷,兒子將信將疑。我想,學費、雜費、書費全部免除的義務教育制度的實施,兒子是再也體會不到我們這一代人讀書的艱辛了,我們做父輩的再也不用為孩子的學費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