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兩歲小女孩悅悅被撞之事引發了一場關于道德問題的大討論。小悅悅被兩輛車先后輾軋,司機皆逃逸,而有18個路人未施援手,見死不救。消息一出,舉世嘩然,各種媒體都展開了對中國社會道德滑坡的分析與評論,批判之聲四起,反思之文迭出,該說的好像都說了,該反思的也都反思了,唯一讓人迷惑的問題還是沒有厘清:這是不是一個純粹的道德問題?現實中的批判者與被批判者是不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其實,把小悅悅事件上升到道德的層面去討論和批判,本身就不十分恰切、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已經超越了道德范疇。變成了一個有關人性的問題。我們在電視中經常看到,在動物世界里,當一頭小牛遭遇獅子攻擊時,其他強壯的成年野牛會趕過來營救,這并不意味著“牛德高尚”,而是一種護犢“牛性”的天然流露。動物尚能如此,生而為人,禍及同類,四散逃逸,見死不救,應該不好意思拿什么道德說事,它就是一種人性的缺失。
所謂道德,應該是對人之為人的一種高于一般動物的要求,是人的社會性的體現,它是建立在人性基礎之上的區別于其他動物的一個重要標志。一個沒有人性的人,也就談不上道德。現實中發生的種種事件表明,我們失去的不僅僅是道德的底線,更是人性的根基。倘若人性尚在,道德的建立也許還有希望:如果人性不存,則道德與否根本無從談起。
那么,怎樣給道德和人性作一個世俗的界定?竊以為“不如此不足以為人”的事情,皆屬人性范疇,有時無法以一般意義上的“好人”和“壞人”區分之,所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是也。現實中我們認為的道德問題,很多時候都可以歸為“不如此不足以為人”的人性問題。把人撞傷了還要再捅上幾刀,或者索性再輾軋一次,然后遛之大吉,而見之者又熟視無睹,且避之猶恐不及,凡此種種已無人性可言,如果還要以道德與否立論研討之,實在是作為高級動物的人在給自己臉上貼金。
就在寫這篇短文的當口,電腦屏幕上的小窗口跳出了小悅悅不治身亡的消息。她的生命僅僅經歷了兩度春秋,還沒有看清這個世界的真實面孔,就倒在了人性泯滅的現實中。一些有自知之明的反思者也在反躬自問:自己會不會成為見死不牧的第19個人?我們的社會是不是已經陷入一種人性冷漠的“集體無意識”?所以,它不只是小悅悅的悲劇,也是整個社會的悲劇:不只是18個路人之恥,更是所有國人的恥辱,是對我們“是不是人”和“配不配做人”的拷問。
我們確實已經墮落,墮落到人性中許多善的東西離我們漸行漸遠,只是在特殊的情境中,我們才會良心發現,才會反思和審視同類和自己的言行。在一個完全物質化了的社會中,我們只關心與自己利益相關的事情。只在乎自己的利害得失,別人的生死存亡,很多時候只是茶余飯后的談資,對于本來應該做的一些事情,要么“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逃避自己的責任:要么做了一點小事便功利地加以宣揚和標榜。不少人都在道德的底線上下游走,在人性的邊緣左右搖擺,使得道德淪喪或人性盡失的事情時有發生。長此以往,整個社會不僅會成為道德的荒漠,更可能成為人性的沼澤。
就在小悅悅離開這個世界的第二天,央視播出了一條車禍新聞:南昌一位姑娘被撞后壓在車下,經路人幫忙抬車救出,得以及時診治,轉危為安。如果就此打住,本是一則充滿人性溫情的消息。可央視或許是為了消彌小悅悅事件帶來的負面影響,便畫蛇添足地讓現場一位路人出面強調,看到有人被撞,現場所有人都動手幫忙救人,沒有一個站著看的。聞聽此言,讓人不但沒有多少欣慰之感,反而覺得很悲哀:原來大家一哄而上去救人,是為了上演一出“道德秀”,以免被人扣上“見死不救”的帽子?這樣一件應該去做的事,為何非要包含一種功利的考量?這是一種什么心態?是不是沒有外部壓力我們就不一定要救人了?如果已有足夠多的人手去救助,站在邊上關注一下又有什么關系呢?在這種危急的當口,為何首先關心的不是別人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形象?只能說明,人們潛意識里的功利算計已經到了病入膏肓、十分可笑的地步,以至于無法用一種正常的途徑來體現人性的崇高,只能借助別人的“無恥”來襯托自己,同時也說明我們的“人性”已經到了多么“虛弱”的程度。因此,即使有一千件這樣的作秀式救人故事,也抹不掉小悅悅事件帶來的人性的悲哀與恥辱,相反,它讓我們從正面的宣傳中進一步看到了“人性危機”的一種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