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代動物保護思想觀念已經初步形成。當時,不僅有負責動物保護的專門機構和法令,而且統治階級以身作則,相互監督并加強宣傳教育,使當時動物保護思想觀念受到重視。本文通過對周代動物保護倫理思想的論述,提出其持續性、平等性、功利性等特點。
關鍵詞:華南虎事件;物種保護
中圖分類號:B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1)02-0067-03
2007年10月3號,陜西農民周正龍用相機拍攝到華南虎照片,從而證實了野生華南虎的存在,同月12號,陜西省林業廳宣布陜西發現華南虎,并將照片公布于世,但照片真實性受到來自網友、華南虎專家、中科院專家等方面的質疑,并引發全國性關注。經過多方努力,人們最終發現周正龍所拍攝到的華南虎照片純屬偽造。“華南虎事件”雖然塵埃落定,但它給人們帶來了深刻的反思。本文將從生態保護這個角度,探討一下先秦時期人們對動物物種保護及其特點,以及這些思想對我們今天的生物保護的借鑒意義。
一、周代動物保護倫理思想概觀
早在周文王時,已經舉起了“保護動物資源”的旗幟。《逸周書·卷三·文傳解》記載:“文王受命之九年,……召太子發曰:‘嗚呼!我身老矣。……山林非時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長:川澤非時不入網罟,以成魚鱉之長;不醿不卵,以成鳥獸之長。畋獵唯時,不殺童牛,不夭胎,童牛不服,童馬不馳不騖,澤不行害,土不失宜,萬物不失其性,天下不失其時。……是以魚鱉歸其淵,鳥獸歸其林,孤寡辛苦,咸賴其生。……無殺夭胎,無伐不成材,無墮四時。’”其中,周文王所說的“川澤非時不入網罟”、“畋獵唯時”的思想,就是一種以時間的限定來達到動物資源持續利用的思想。它標志著“以時禁發”動物保護倫理思想的初步形成。同時,他主張“土不失宜,萬物不失其性,天下不失其時”,即是主張因時因地制宜,以保證自然資源的有效利用,農、工、商經濟的和諧發展。這些觀點對其后歷代以至當代動物保護和利用產生了重要影響。
《逸周書·卷四·大聚解》從“仁德”、“正德”、“歸德”三個方面記載了周公旦關于動物保護利用的倫理思想。其中“泉深而魚鱉歸之;草木茂而鳥獸歸之”反映了只有順應生物的自然生活習性,才能保證自然資源和諧利用。此外,《逸周書·卷六》有“周月”、“時訓”、“月令”(其中“月令”篇闕佚,今有補)等篇,也都涉及有“以時禁發”的動物保護倫理思想的內容。
西周還設立了專門負責生物物種保護的機構——“虞”和官職。作為保護自然界生物資源的專門機構,“虞”的基本功能就是按照時令,管理與自然資源有關的各種生產性活動。而在《周禮》一書中比較詳細敘述了管理動物資源的人員。如“獸人”、“漁人”、“鱉人”、“牧人”、“牛人”以及“跡人”等。
與此同時,西周時期有關環境保護的法令也已經頒布。如《伐崇令》規定人們“毋壞屋,毋填井,毋亂伐樹木,毋動六畜。有不如令者,死無赦”。西周政府還設立專門的官職負責考察動植物的生態狀況,以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周禮·地官》規定,大司徒要“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以相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人民,以蕃鳥獸,以毓草木,以任土事”。就是說大司徒要考察動植物的生態狀況,分析其與當地居民的關系,使之正常繁衍,最終達到其與人們的和諧共處。
到春秋戰國時期,人們對生態保護的思想觀念進一步增強。當時,隨著社會的變革在思想文化領域出現了百家爭鳴的文化繁榮局面。各家各派也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動物保護思想。我國古代動物保護倫理思想體系及管理制度大致形成于此時期。歸總各家關于動物保護倫理思想的論述,大致內容有以下幾點。
1、專門負責生物物種保護的法令進一步完善。
如前所述,在西周時期已經有專門的機構和法令來保護動物。到春秋戰國時期,關于保護動物的法令更加完善了。《睡虎地秦簡》中專門敘述了秦人在動物保護方面的法令。《秦律·田律》談到:“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壅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為灰,取生荔、麛、卵、穀,毋□□□□□□毒魚鱉,置阱網,到七月而縱之。唯不幸死而伐棺槨者,是不用時。邑之皂及它禁苑者,摩時毋敢將犬以之田。百姓犬入禁苑中而不追獸及捕獸者,勿敢殺,其捕獸及追獸者,殺之。河禁所殺犬,皆完入公。其它禁苑者,食其肉而入皮。”
《呂氏春秋·士容論·上農》說:
“然后制四時之禁。山不敢伐材下木。澤人不敢灰僇,繯網置罦不敢出于門,鴰罟罟敢入于淵,澤非舟虞不敢緣名,為害其時也。”
管仲任齊國宰相時,提出了“四禁”,《管子·地數》專有論述:
“春無殺伐,無割大陵,伐大木……夏無遏水達名川,塞大谷,動土功。射鳥獸。”
2、統治階級直言進諫,宣傳、監督、保護動物物種。
關于統治階級直言進諫來保護動物的,最典型的就數晏子了。晏子善于言辭,長用戲謔的方式說服國君保護、愛護動物。《晏子春秋》中多次談到晏子直言進諫齊景公關于保護動物方面的內容。《晏子春秋·內篇雜上第五》就是關于這方面的內容。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宴子聞之,不待時而見景公。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何為者也?’公曰:‘吾探雀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賀曰:‘吾君有圣王之道矣!’公曰:‘寡人探雀鷇,鷇弱,故反之,其當圣王之道者何也?’晏子對曰:‘君探雀鷇,鷇弱,反之,是長幼也。吾君仁愛,曾禽獸之加焉,而況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
如果統治階級違背禁令,就會載入史書。《左傳,隱公五年》中“五年春,隱公欲去棠地觀漁”被書于《春秋》“公植魚于棠”。
二、周代動物保護倫理思想的特點
1、持續性。周代動物保護倫理的可持續性充分體現在“時禁”政策上。
這一方面體現在按照大自然的節奏、萬物生命的節律來安排生產活動,另一方面體現在對人類欲望的節制。《禮記·月令》談到:
“孟春之月……命祀山林川澤,犧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毋聚大眾,毋置城郭,掩骼埋胔。”
“仲春之月……毋作大事,以妨農之事。是月也,毋竭川澤,毋漉陂池,毋焚山林。”
“季春之月……田獵置罘、羅罔、畢翳、餧獸之藥,毋出九門。”
“時禁”不僅是限制廣大民眾的,更是制約帝王的。《大戴禮記·易本命》說:“故帝王好壞巢破卵,則鳳凰不翔焉;好竭水搏魚,則蛟龍不出焉;好夸胎殺夭,則麒麟不來焉;好填溪塞谷,則神龜不出焉。故王者動必以道,靜必以理;動不以道,靜不以理,則自夭而不壽,妖孽數起,神靈不見,風雨不時,暴風水旱并興,人民夭死,五谷不滋,六畜不蕃息。”即如果帝王喜歡破壞飛鳥的巢穴和蛋卵、讓河水干涸來捉魚、把懷孕的動物殺掉、大興土木等破壞環境的事情,那么代表天下吉祥的動物,如鳳凰、龍、麒麟、神龜就不會出來,而且天災人禍會不斷發生,直接威脅到國泰民安。
其次,人們就對動物的捕獲狩獵做出了嚴格的時間限制的同時,還在此過程中采取了留小取大、護幼用壯的原則,以保證幼小動物的生長。《禮記·月令》中記載:孟春時“命祀山林川澤犧牲毋用牝。……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逸周書·文傳》也說:“敗漁以時,童不夭胎”,“無殺夭胎,無伐不成材。”《國語·魯語上》也說:“山不孽,澤不伐夭,魚禁鰻鱺。”再次,對打獵數量進行了限制。《禮記·曲禮》中對國君、大夫、士在打獵數量上進行了限制:“國君春田不圍澤,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禮記·王制》說:
“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一為乾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皰。無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禮,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天子殺則下大綏,諸侯殺則下小綏。大夫殺則止佐車止,佐車止則百姓田獵,賴祭魚然后虞人人澤梁,豺祭獸然后田獵,鳩化為鷹然后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蟲未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殺胎,不妖夭,不覆巢。”
在其它有關先秦典籍中,如《逸周書》、《呂氏春秋》、《國語》、《左傳》、《周禮》等等,都有保護自然資源,使生物生息繁衍,得以源源不斷的得到合理利用的論述。這些主張符合自然規律,并閃耀著樸素的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光芒。
2、平等性。正如何懷宏先生所說:“在理念層面,中國傳統的動物保護倫理基本上是非人類中心主義的。”周代動物保護倫理思想一方面體現在對人和動物的態度的一致性,另一方面體現在保護動物的主體人的身份上,無論是帝王還是一般民眾,對其限制的內容的一致性。
《禮記·祭義》談到:
“曾子曰:‘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夫子曰:‘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
《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中也有類似的一句話。
“孔子曰:‘開蟄不殺當天道也,方長不折則恕也,恕當仁也。’”
從這兩句話,我們不難看出,古代人們通過時令限制來保護動植物的思想,這種思想將人們對自然的珍惜上升到道德要求的高度,將樹木、禽獸納入倫理范疇,并與儒家所提倡的道德理念孝、恕、仁等緊密結合在一起。孔子的這種生態倫理思想,對其弟子影響很大。如荀子提出“萬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長,群生皆得其命”。(《荀子·王制》)
如果說儒家的生態倫理思想是以人類為中心的,那么道家則主張“萬物平等化”,反對“人類中心說”。《列子·說符篇》中“類無貴賤”的觀點就是典型的例子。莊子作為道家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強烈反對對自然界、尤其是對動物的人為干預,憧憬人與自然、人與動物和諧相處。他說:
“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日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群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群,草木逐長。是故禽獸可系羈而游,鳥鵲之巢可攀援而窺。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并。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元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
3、功利性。這里所說的“功利”具有褒獎之義,是對當時人類社會的發展有一定積極作用,既使百姓“有余食”、“有余用”、“有余材”,又使“國安”、“國富”,是與我們今天所說的“功利”相區別的。
《荀子·王制》談到:
“圣王之制: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谷不絕,而百姓有余食也;污池淵沼川澤,謹其時禁,故魚鱉優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斬伐養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材。”
《國語·魯語上》中“里革斷罟匡君”說道:
“宣公夏濫于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行諸國,助宣氣也。……,古之訓也。’”
總之,先秦諸子學說中包含著較為豐富的動物保護思想。這些傳統思想長期以來影響著我國的歷史發展,乃至今天仍然或多或少的起作用,包括動物保護制度。在科技高度發展的今天,我們應該認真對待這些傳統,批判繼承、合理創新,為當今物種資源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和諧發展服務。
參考文獻:
[1]中國大百科全書編輯部:《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3年版,第502頁。
[2]何懷宏:《生態倫理:精神資源與哲學基礎》,河北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08頁。
(編校:龍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