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政要》中的領導智慧

摘要：《貞觀政要》蘊藏了非常豐富的領導智慧，主要表現在領導者的“四要”上，即領導者要樹立民本、憂患、變革和互動四種意識，要培養誠信、勤奮、謙虛和謹慎四種品質。要借鑒學習簡約、沉靜、寬慈和務實四種領導風格，要善務識人用人、求諫納諫、科學決策和以身作則四種領導行為。

關鍵詞：貞觀政要；領導智慧；唐太宗；“四要”

中圈分類號：D6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1)02-0059-04

《貞觀政要》是唐朝史學家吳兢所著一部政論性史書。書中記載了大量唐太宗及其大臣們有關納諫、用人、決策等政務活動的實踐和言論，蘊藏著非常豐富的領導智慧，對于現代領導者通過以史為鑒提升領導效能大有裨益。《貞觀政要》中的領導智慧可以歸納為領導者的“四要”，分述其詳如下。

一、領導者要樹立四種意識

1、民水君舟的民本意識

民本即以民為本，一切以百姓利益為基本考量。魏徵在上疏中引用荀子的話說：“君，舟也；民，水也。水所以能載舟，亦所以覆舟。”這句話充分說明了民對于君的重要性。唐太宗雖然是封建統治階級的代表，但客觀上他能夠正確看待和處理君民關系。貞觀初年，他對大臣們說：“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猶割股以啖腹，腹飽而身斃。”又說：“朕尊為帝王，富有四海，每事由己，誠能自節，若百姓不欲，必能順其情也。”不但口頭重視，唐太宗在政務處理中也踐行這一理念。貞觀二年，關中大旱。五谷不收，百姓忍饑挨餓。唐太宗責己道：“水旱不調，皆為人君失德。朕德之不修，天當責朕，百姓何罪，而多遭困窮!”于是，他派御史大夫杜淹出京巡視，命其用御府的資財替賣身者贖身。書中還有類似多例，都說明了唐太宗確實把百姓冷暖放于心中，這也是李唐政權得到擁護、實現“貞觀之治”的重要基礎。

2、雖休勿休的憂患意識

《貞觀政要》全書都在告誡君主，要想保證國家長治久安，就必須牢記前朝衰亡教訓，增強憂患意識。唐太宗對此認識頗深，他把治國和養病相類比：“治國與養病無異也。病人覺愈，彌須將護，若有觸犯，必至殞命。治國亦然，天下稍安，尤須兢慎，若便驕逸，必至喪敗。”魏徵也多次勸誡唐太宗強化憂患意識，他在上疏中把為君之道分為三等，其中上等之道要求君主“鑒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雖休勿休……懼危亡于峻宇，思安處于卑宮”而最下等的君主則“惟圣罔念，不慎厥終，忘締構之艱難。謂天命之可持，忽采椽之恭儉，追雕墻之靡麗”，只能落下亡國的下場。可見，貞觀君臣都認識到了樹立危機和憂患意識的極端重要性。

3、與時消息的變革意識

變革是與領導實踐始終伴行不離的，在某種意義上領導就是變革的同義語。禮部侍郎李百藥向唐太宗諫道：“政或興衰，有關于人事”，如果墨守成規，不顧時代變遷，“是則以結繩之化行虞、夏之朝，用象刑之典治劉、曹之末，紀綱馳紊，斷可知焉。鍥船求劍，未見其可；膠柱成文，彌多所惑”。李百藥還引用《周易》中的論述強化自己的觀點：“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況于人乎?”總之，是意在勸誡皇帝與時俱進，根據時代情勢變化來決定政策法規。唐太宗聽從了李百藥的諫疏，同時也說明他認同隨時隨勢而變的變革思想。唐太宗的變革意識還體現在他對自身的變革上，認為“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護短而永愚”，堅持反省自身，知錯能改，《貞觀政要》直諫篇中就列舉了多個相關事例。唐太宗能夠實心改正錯誤，固與他本身修養有關，與變革理念對他的影響至深更是密不可分。

4、有同魚水的互動意識

要想實現組織目標，領導者和被領導者之間必須實現良性互動。形成向心合力。唐太宗對大臣們說：“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有同魚水，則海內可安。”魏微對于君臣之間的關系也有精辟論述：“臣聞君為元首，臣作股肱，齊契同心，合而成體，體或不備，未有成人。然則首雖尊高，必資手足以成體；君雖明哲。必籍股肱以致治。”他把君臣比喻成人的大腦和股肱，強調二者合而為一才能成為完整的人。魏徵還引用孟子的話說明君臣應以心換心：“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糞土，臣視君如寇仇。”貞觀初年，唐朝廣開言路，從諫如流，君臣之間的互動臻于最佳，打造人間盛世當在情理之中。

二、領導者要培養四種品質

1、去食存信的誠信之德

貞觀十年，魏徵在上疏中闡述了君王誠信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他說：“臣聞為國之基，必資于德禮，君子所保，惟在于誠信。誠信立則下無二心，德禮形則遠人斯格。然則德禮誠信，國之大綱，在于君臣父子，不可斯須而廢也。”如果喪失了誠信，“為上則敗德，為下則危身”。魏徵還認為君臣互信是治國的重要方法，即“上不信，則元以使下，下不信，則無以事上，信之為道大矣”。唐太宗尤其注重用誠信來調整君臣關系。他對大臣們說：“《傳》稱‘去食存信’，孔子曰：‘民無信不立’。昔項羽既入咸陽，已制天下，向能力行仁信，誰奪耶?”在有人上書建議他用假裝發怒來試探身邊大臣是否忠心時，唐太宗不以為然。對上書人說：“朕欲使大信行于天下，不欲以詐道訓俗。卿言雖善，朕所不取也。”由此可見唐太宗以信治國的理念根深蒂固。

2、孜孜不倦的勤奮之德

勤政一般都是歷朝開國君主的共同特征，唐太宗自不例外。貞觀三年，唐太宗對司空裴寂說：“比有上書奏事，條數甚多，朕總粘之屋壁，出入觀省。所以孜孜不倦者，欲盡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寢。亦望公輩用心不倦，以副朕懷也。”此外，唐太宗還強調要勤于學習，他說：“不勤道藝，則其名不立。”中書令岑文本對曰：“必須以學飭情，以成其性……所以古人勤于學問，謂之懿德。”正是君臣上下勤奮努力，同心協力，貞觀年間才能政治清平、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

3、常謙常懼的謙虛之德

無論對于古代帝王還是對于現代領導者，謙虛都應是必備修養之一。唐太宗說：“人言作天子則得自尊崇，無所畏懼，朕則以為正合自守謙恭，常懷畏懼。……凡為天子，若惟自尊崇，不守謙恭者，在身倘有不是之事，誰肯犯顏諫奏?……但知常謙常懼，猶恐不稱天心及百姓意也。”唐太宗還經常引經據典闡述謙虛的美德。如“昔舜誡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易》曰：‘人道惡盈而好謙’”，“《易》云：‘勞謙，君子有終，吉’”等。

4、不敢多言的謹慎之德

謹慎之德包括兩方面。第一，是慎所好。唐太宗提出“下之所行，皆從上之所好”，并向大臣們宣告：“朕今所好者，惟在堯、舜之道，周孔之道，以為如鳥有翼，如魚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暫無耳。”第二，是慎言語。唐太宗說：“言語者，君子之樞機，談何容易?凡在眾庶，一言不善，則人記之，成其恥累，況是萬乘之主?不可出言有所乖失。其所虧損至大，豈同匹夫?”又說：“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思此一言于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唐太宗對言語之慎可見一斑。

三、領導者要借鑒四種領導風格

1、高居深視的簡約領導

簡約領導就是盡量減少領導工作的數量，提高領導工作的質量。唐太宗針對隋文帝事無巨細都乾綱獨斷卻適得其反說：“朕意則不然，以天下之廣、四海之眾，千端萬緒，須合變通，皆委百司商量，宰相籌劃，于事穩便，方可奏行。豈得以一日萬機，獨斷一人之慮也。”他進一步指出：“且日斷十事，五條不中，中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繼月，乃至累年，乖謬既多，不亡何待?”“豈如廣任賢良，高居深視，法令嚴肅，誰敢為非?”除了領導者自身工作的簡約之外，唐太宗認為百官機構也要簡約，他說：“量才授職，務省官員”；刑法制度也要簡約，即“國家法令，惟須簡約，不可一罪作數種條”。

2、靜之則安的沉靜領導

李唐王朝尊老為祖，追求“無為而治”的治理境界。魏徵在總結隋朝滅亡結局時說：“然則隋氏以富強而喪敗，動之也；我以貧窮而安寧，靜之也。靜之則安。動之則亂，人皆知之。非隱而難見也，非微而難察也。”這就是以靜治國的道理。以靜治國要求君主靜以修身。唐太宗說：“君能清凈，百姓何得不安樂乎?”以靜治國要求君主儉以養德。太子詹事于志寧諫太子說：“克儉節用，實弘道之源；崇侈恣情，乃敗德之本。”以靜治國還要求君主減輕百姓負擔，不要擾民。唐太宗說道：“故夙夜孜孜，惟欲清凈，使天下無事。遂得徭役不興，年谷豐稔，百姓安樂。”“不敢輕用人力，惟令百姓安靜，不有怨叛而已。”

3、務在寬平的寬慈領導

寬慈即寬大慈善，只有寬容才能做到慈善，慈善更能體現寬容。首先，唐太宗認為刑法管制宜寬、宜平。他幾次強調：“死者不可再生，用法務在寬簡”，“深宜禁止，務在寬平”。在他這種寬平的主導理念之下，“至四年，斷死刑，天下二十九人，幾致刑措”。其次，唐太宗由寬容生慈善。貞觀十二年，唐太宗看到各地來京的使者租住房屋，與市井商人們雜居，僅有容身之地，便對大臣們說：“既待禮之不足，必是人多怨嘆，豈肯竭情于共理哉。”于是命令京城有條件的客棧為各地使者營造館驛，還在修成之后親自視察。

4、所以求實的務實領導

務實領導，即從實際和實踐出發來規范和約束領導行為。《貞觀政要》中務實的領導思想表現在幾個方面。一是堅持行勝于言。魏徵在上疏中談到如何對待天下應招之士時說：“若徒有其言。而內無其實，欲其必至，不可得也。”二是衡量作為用實。貞觀十一年，著作佐郎鄧隆請求把唐太宗的文章編成文集。唐太宗沒有同意，對鄧隆說：“凡人主惟在德行，何必要事文章耶?”三是斷理案件用實。魏徵說：“凡理獄之情，必本所犯之事以為主，不嚴訊，不旁求，不貴多端，以見聰明，故律正其舉劾之法，參伍其辭，所以求實也，非所以飾實也。”四是記錄歷史用實。唐太宗見房玄齡等人編著的高祖和太宗實錄中對玄武門之變說得非常含蓄，便對房玄齡說：“朕之所為，義同此類，蓋所以安社稷，利萬民耳。史官執筆，何煩有隱?宜即改削浮詞，直書其事。”

四、領導者要善務四種領導行為

1、進用善人的識人用人之道

識人用人是領導者的第一要務。唐太宗最為注重的“三事”中有二條涉及識人用人。這三事分別是：“鑒前代成敗事，以為元龜”、“進用善人，共成政道”、“斥棄群小，不聽讒言”。《貞觀政要》中人事管理的智慧很豐富，擇其要者如下：

關于人才的重要性。唐太宗多次指出：“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觀古人君，行仁義、任賢良則理；行暴亂、任小人則敗。”“朕今孜孜求士，欲專心政道，聞有好人，則抽擢驅使。”

關于選拔和使用人才的原則。一是惟才是舉。唐太宗指出：“古人‘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而為舉得其真賢故也。但能舉用得才，雖是子弟及有仇嫌，不得不舉。”魏徵原是前太子李建成舊部，然而唐太宗認為：“魏徵往者實我所仇，但其盡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慚古烈?”二是德能兼顧。用人能固重要，德亦不可或缺。魏徵說：“若知其善，然后用之，設令此人不能濟事，只是才力不及，不為大害。誤用惡人，假令強干，為害極多。但亂世惟求其才，不顧其行。太平之時，必須才行俱兼，始可任用。”三是人盡其才。每類人才要用得其所，充分發揮所長。魏徵對此闡述精辟：“與之為孝，則可使同乎曾參、子騫矣；與之為忠，則可使同乎龍逢、比干矣；與之為信，則可使同乎尾生、展禽矣；與之為廉，則可使同乎伯夷、叔齊矣。”

關于對人才的激勵。激勵是用人的重要一環，唐太宗認為：“國家大事，惟賞與罰。賞當其勞，無功者自退：罰當其罪。為惡者咸懼。”他綜合運用言語激勵、行為激勵、物質激勵等方法。鼓勵和表彰大臣們忠勤國事。如大將李勣一次得了急病，大夫說用胡須燒成灰可以治療，唐太宗知道后，剪掉自己的胡須為他配藥。唐太宗還不惜屈尊，親自為被流箭射傷的大將軍李思摩吮血。為褒獎禮部尚書王道宗的勇敢和戰功，他親自為王道宗針灸治療受傷的腳部，還賜給他御膳。

2、冀聞諫諍的求諫納諫之道

臣諫君納是《貞觀政要》全書貫穿的一個基本的政論推演模式。唐太宗十分重視納諫，他說：“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誰之責也?自斯以后，各悉乃誠。若有是非，直言無隱。”唐太宗的儀容非常威嚴，不怒自威。百官朝見他時，都手足無措。唐太宗得知此事后。“每見人奏事，必假顏色，冀聞諫諍，知政教得失。”他還著力推進求諫進諫的規范化和制度化，定期召見五品以上京官和中書內省官員征詢了解意見，“每召見，皆賜坐與語，詢訪外事，務知百姓利害、政教得失焉。”此外，要求宰相進宮商議國事時，“必使諫官隨入，預聞政事。有所開說，必虛己納之。”

3、再三思審的科學決策之道

一是決策過程要謹慎。唐太宗一方面重視廣泛征詢意見，另一方面又認識到“謀夫孔多，是用不就”，也就是參謀的人多了。反而不知所從。他曾對大臣們說：“朕聞卿等規諫，縱不能當時即從，再三思審，必擇善而用之。”二是決策目標要擇優。如有大臣建議征伐南蠻的林邑國。唐太宗不以為然：“兵者兇器，不得已而用之”，“但經歷山險，土多瘴癘，若我兵士疾疫，雖克剪此蠻，亦何所補?”最終決定不討伐林邑。貞觀五年，康國請求歸順大唐。唐太宗對大臣們說：“假令于身有益，于百姓有損，朕必不為，況乎求虛名而損百姓乎?”因而沒有答應康國歸順請求。由上可見，唐太宗決策時總是對得失利弊進行權衡判斷，最終確定價值最優的政策方案。

4、君者政源的以身作則之道

要想下屬兢兢業業、坦誠正直，首先領導者必須作出表率。唐太宗意識到：“夫安人寧國。惟在于君。君無為則人樂，君多欲則人苦。”貞觀初年，唐太宗針對有人勸他使詐試探大臣，說：“流水清濁，在其源也。君者政源，人庶猶水，君自為詐，欲臣下行直，是猶源濁而望水清，理不可得。”在實踐中唐太宗也力圖做到以身作則，同時使得他有資格去要求臣下也象他這樣做。如在接受批評意見方面，他說：“恒欲公等盡情極諫，公等亦須受人諫語，豈得以人言不同己意，便即護短不納?若不能受諫，安能諫人?”這些都反映了唐太宗努力為臣下作出榜樣的行為印跡。

《貞觀政要》一書博大精深，以本文之篇幅不可能盡展其領導智慧精華。然而就本文所窺管豹而言，現代領導者亦能從“四要”中感悟良多。重要的是，現代領導者應當牢固樹立正確的領導意識，掌控組織的前進方向；努力培養優秀的領導品質，挖掘自身的深層潛力；學習有效的領導風格，應對多端的情勢環境；做好基本的領導行為，贏得下屬的服從認同。

參考文獻：

[1][13][14][唐]吳兢著：《貞觀政要》卷三，君臣鑒戒第六。以下只注卷數和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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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同上)卷七，禮樂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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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同上)卷八，務農第三十。

(編校：余學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