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李白在繼承前人的基礎(chǔ)上,憑借自己高超絕倫的創(chuàng)作技巧,賦予月意象更深厚的內(nèi)涵,開拓了月意境。對天地之精靈的月,李白將其融入人間,使其蘊藏著巨大的人格力量和深刻的哲理內(nèi)涵,完成了月由自然客體向人類情感載體的轉(zhuǎn)變,使古典文學(xué)作品中的月意象提升到了一個更精妙更圓融的境界。
關(guān)鍵詞: 李白 月意象 意境
月在傳統(tǒng)文人筆下,經(jīng)常是被高度的人格化,具有了人的思想與感情。誠如張福慶先生指出的:“每當詩人寫到明月時,常常是把月亮當作友人、親人和戀人,把自己的感情向它傾訴,用自己的心靈與它交流,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毫不掩飾地向它敞開自己的心扉,用最純潔、最真誠、最熱烈的情感去擁抱明月。”[1]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fā)青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洲。”這里詩人李白把思念峨眉山月比作是思“君”,用一個“君”字,不僅賦月以人的生命,而且流露了詩人對月的敬重之情。在《月下獨酌》一詩中,詩人寫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詩人、影子、月亮完全融合成一體,最后還要“相期邈云漢”,實在是妙不可言。又如《贈別從甥高五》一詩有:“賢甥即明月,身價動天門。”李白更是把外甥比喻成月亮,多么親切美好的月亮[2]。李白的好友魏顥在《李翰林集序》中提及,李白將自己的兒子起名為“明月奴”,足見他對月的情有獨鐘。最值得稱贊的是,李白在繼承前人營造的月意境基礎(chǔ)上,運用精妙絕倫的藝術(shù)手法與表現(xiàn)技巧,進一步充實和豐富了詩歌的意境。
李白在詠月的同時,常常會借助其它的意象為伴,從而營造出一種更新奇更浪漫的意境。如“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云月”,“銜杯映歌扇,似月云中見”,“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云”,“若無云間月,誰可比光輝”,等等。在這些詩句中,李白把云作為月的伴侶,把月襯托得更為迷離朦朧。除了云之外,還有花意象也是李白的酷愛,如“夜凄寒月靜,朝步落花閑”,“月色醉遠客,山花開欲然”,“江城回淥水,花月使人迷”,等等。詩人用花來陪襯月,花前月下,意境是何等溫馨幽美。當它們?nèi)呷趨R在一起時,就有力地呈現(xiàn)出李太白的浪漫主義情懷與超現(xiàn)實的唯美意境。
李白還非常擅長運用非凡奇特的想象,在刻畫月意象時,注入自我的生活體驗,將人事與自然完美契合,從而顯示出獨特的意境之美。他筆下的月是可乘的:“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可寄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fēng)直到夜郎西”;可銜的:“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可攬的:“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可問的:“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甚至可賒的:“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李白神思飛揚,飄然物外,用他的生花妙筆,一次又一次描繪出雄奇飄逸的夢幻天地。
月光如流水一般,前人在描寫月亮?xí)r都從動態(tài)的角度來描寫和刻畫,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以月為全篇之魂,寫出了月的初升、高懸與斜落,而李白卻有意打破前人的常規(guī),別出心裁地開創(chuàng)新的月亮意境,即極力去描寫月的靜態(tài)美。如“海樹成陽春,江沙皓明月”,“目皓沙上月,心清松下風(fēng)”,“手舞石上月,膝橫花間琴”,“對此石上月,長醉歌芳菲”,等等。這些詩句分別寫到了“沙月”和“石上月”,詩人寫這兩種事物,正是希望通過它們來映襯出月亮的皎潔之美[3]。當心靜如水時,灑在沙和石上的月輝折射到詩人的心里便不再是動態(tài)的了,而是流動后的靜謐。皎潔的“沙月”和“石上月”是兩道至美的天然風(fēng)景,可是,千百年來卻很少有人去關(guān)注,去發(fā)掘,是獨具慧眼的李白把這長期埋沒于塵世中的絕景發(fā)掘了出來。
李白深受道家思想的影響,十五歲便開始研習(xí)道法,這對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極大的影響,詩歌充滿哲思。他常將自己對人生、宇宙的深刻思考與獨特感悟寄托于明月,闡發(fā)深刻的宇宙意識,這無疑豐富了月意象的哲理內(nèi)涵。如《把酒問月》:“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詩人一開頭便來了一個千古萬世的發(fā)問,表達對天上月亮的心馳神往。然而月亮高高地懸掛在夜空中,總使人生出“人攀明月不可得”的感慨,當你無意追攀的時候,它又會萬里相隨、依依不舍,寫出了月亮與人似遠卻近、若即若離、神秘可親的奇妙感覺。接著,詩人描繪了明月佳景,從而引發(fā)了對人生哲理的探求:現(xiàn)今的人們,當然沒有見過遠古時候的月亮,而今天的月亮卻曾經(jīng)照過古時候的人。月亮本來只有一個,無論何時都只有這一個月亮而已,這就是說,人的一生在宇宙的長河中,只不過是一瞬間,是短暫而痛苦的,其間有不盡的坎坷曲折、孤獨和寂寞,而月亮卻是永恒的。李白是超脫豁達的,他最終還是從對人生宇宙的思考中得到積極樂觀的結(jié)論,只要明月常相伴,忘卻世間的一切,人生就會像藍天一樣遼闊,像月亮一樣自由自在[4]。
再如《攜妓登梁王棲霞山孟氏桃園中》和《蘇臺覽古》,這兩首詩都是詩人游覽名勝古跡后的懷古之作。“梁王已去明月在,黃鸝愁醉啼春風(fēng)。”梁王已去,六朝的旖旎風(fēng)光早已不再;“舊苑荒臺楊柳新,菱歌清唱不勝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如今蘇臺已荒蕪,當年的繁華已歇。真的是物是人非,惟有江月不改。李白借歷史遺跡深沉地感慨滄桑巨變與歷史興亡。西江月仿佛成了歷史興亡的見證人,明月依舊在,而當年曾不可一世的梁王、吳王除留下荒墳野丘外,已化作歷史的煙云散去[5]。這些月亮詩都給后世讀者以深刻的哲理啟迪和無限的意境聯(lián)想。
自從李白以曠世奇才進一步豐富了月意象內(nèi)涵,古典詩詞才真正擁有了天人相通的趣味。李白在繼承前人的基礎(chǔ)上,憑借自己高超的創(chuàng)作技巧,豐富了月意象形態(tài),又借助復(fù)合情感創(chuàng)造并強化了月意象的復(fù)合形態(tài),月千變?nèi)f化、千姿百態(tài):秋月、沙月、閨月和鄉(xiāng)月等,從而使詩人的情感傳達得更加精妙和深入。
月光喚起了李白不盡的詩興和靈感,而李白也使月意象作為宇宙的精靈融入人間,蘊藏巨大的人格力量和深刻的哲理精神,完成了月亮由自然客體向人類情感的轉(zhuǎn)變,使古典文學(xué)中的月意象地位提高到一個無以復(fù)加的高度。月意象從此便真正進入了哲理升華的發(fā)展階段,對其后的李商隱、蘇軾、辛棄疾等人的詠月詩詞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如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正是這類哲理詩的擴展與延伸,以致傳誦至今,成為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
月亮的永恒與皎潔、清冷與通透是符合李白的精神內(nèi)質(zhì)的,他在傳統(tǒng)月文化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熔鑄了自己的人格和情趣,賦予了月意象更為豐厚的精神內(nèi)核,這既體現(xiàn)了月文化審美特征的共性,又體現(xiàn)了詩人李白強烈的個性特征。無疑,在月意象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上,李白是用力最深的一位詩人。
參考文獻:
[1]張福慶.唐詩美學(xué)探索.華文出版社,2000:166-167.
[2]姬默.李白與月亮.古典文學(xué)知識,1986,(2):86.
[3]張?zhí)旖?論李白詩歌月亮的意象.中國李白網(wǎng),www.chinalibai.com.
[4]徐大貴.李白的月亮世界幽探.中國語文網(wǎng),www.chinese.com.
[5]李軍.論李白詩歌的月亮意象及意蘊.江蘇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2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