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土生子》被認為是美國黑人文學的一個里程碑和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美國小說之一。逃跑是小說眾多主題中的一個。本文著重分析了美國南北戰爭后大批黑人向北方工業城市遷移的原因,以及主人公別格怎樣通過各種幻想逃避現實生活的壓抑與恐懼,最后得出結論,社會壓迫和種族歧視是別格逃跑失敗的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從而導致別格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 《土生子》 黑人 逃跑 個體意識覺醒
一
隨著南北戰爭的結束,美國奴隸制度在法律意義上被廢除了,原南方的奴隸們成為“自由人”。然而他們不僅沒有獲得任何真正的權利,反而陷入了另一場生存危機中。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極大地刺激了美國經濟的發展,加速了北方工業化進程。大批黑人為了逃避南方的一些激進組織如三K黨的迫害,同時懷揣著去北方開始新生活的夢想,大量涌入北方工業城市,尤其是當時最發達的工業城市芝加哥。當時芝加哥的工業化進程如火如荼。1893年芝加哥舉辦世界博覽會取得成功,轟動全世界。世博會的設計者丹尼爾·本漢姆引進歐洲的城市理念,利用這次活動來宣傳自己的遠景規劃——一座后工業化的、企業為中心的大都市,有著寬闊的林蔭大道、令人神往的湖畔公園、嶄新的辦公大樓、現代化的居民住宅區。1909年至1930年間芝加哥花費了將近三億美元用于城市美化[1]。然而,到了1940年,里查德·賴特在長篇小說《土生子》中向我們展現的不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更不是克里弗蘭總統(1837—1908)在此50年之前所吹噓的“白色之城風光無限,真是人間的樂園”[2]。恰恰相反,賴特筆下的芝加哥是一座黑暗的城市,是一個充滿了犯罪、貧困和野性的人間地獄。“一道濃密而沉重的壓迫黑奴的陰影橫亙在全國人民的生活之中,喜歡描寫黑暗的霍桑也許會從中得到一些滿足。如果愛倫·坡當時還活著的話,不是他創作恐怖,而是恐怖創造他”[3]。這就是黑人或黑人居住區的真實情景。當代批評家威廉·科若能指出:“全國各地有成千上萬的人相信,只要他們去參加世博會,芝加哥的每一個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會對他們進行洗劫。”[4]社會秩序之惡劣,由此可見一斑。而芝加哥黑人居住區的情形就更糟了。種族隔離政策使黑人成為下等公民,他們時刻生活在恐懼中,生怕觸犯了白人的法律,從而招來殺身之禍。
小說一開頭就描寫了一家四口居住在只有一個房間的擁擠的小公寓里,緊接著的一個場景是他們試圖打死一只侵擾他們的大老鼠。由此可見,他們居住的環境不僅狹小,而且老鼠成災。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居住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環境中的人們一定時不時有想要大喊的沖動,一定在精神上備感壓抑。然而,這就是黑人居住的真實現狀。別格曾說,他就像是生活在地獄中。的確,一位社會學家介紹說:“在芝加哥貧窮和勞動階級的黑人集中在南部黑人聚居區的最北端,而最高的社會、經濟階層人士則居住在最南邊。”[5]別格和他的黑人朋友們正是住在南邊的聚居區,而最南端則是白人居住區。這兩個居住區之間有一條分界線。高斯告訴別格說,白人“就在線的那邊,在小樹林大道的那一邊”。后來別格對麥克斯訴說了這條線兩邊的巨大差別:“他們給你劃一條線,告訴你就呆在線的你那一邊。他們不管你那一邊有沒有面包吃,他們不管你的死活……你要是試圖越過那一條線,他們就要宰了你。”當時的種族隔離政策使黑人既無法接受正規的教育,又不可能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像別格一樣的年輕人只能要么整日游手好閑,要么去偷去搶,因為他們要生存。
二
別格是個喜歡幻想的人,或者,更確切地說,別格只能用幻想的方式排遣內心的壓抑和恐懼,這種恐懼是幾代人傳下來的與生俱來的對白人與白人社會的恐懼。別格看到白人飛行員駕駛著飛機從頭頂上經過,他無限向往地對朋友說,如果給他個機會,他也要開飛機。然而這樣的機會他是永遠也得不到的,只因他是黑人。社會提供給白人男孩各種機會實現他們的夢想。像別格一樣的黑人男孩也有同樣的夢想,可是他們的黑人身份早就注定了他們的夢想只能永遠是遙不可及的幻想。別格還和他的朋友們一起扮演白人中的權威人士,或許只有在信馬由韁的想象中他才能得到片刻的解脫。最有效的擺脫現實的方式要算是看電影了。雖然別格連電影票都買不起,但他還是要去看電影。因為在漆黑的電影院中,他可以毫不費力地做夢。他只需將身體向后一仰,睜開眼睛,就可以進入到那個遠離現實的世界中。電影院成了幫助別格忘記一切的精神鴉片。以上種種幻想確實使別格暫時逃離現實世界,得到一種滿足感和一絲對未來的模糊的希望。然而,夢終歸是夢,無論多么瑰麗,也無法取代現實。別格想要采取行動真正獲得解脫。
別格無意中殺死白人姑娘瑪麗,滿足了他長期潛藏在心頭的殺白人的欲望。具有悲劇意味的是,他只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關頭才意識到這種滿足的。他真正獲得了解脫,恐懼也不再如影隨行地纏著他。他是芝加哥許許多多黑人中的一個,他們“渴望到一個能夠滿足自己欲望的世界里,這個世界能承認他們的個人價值,能容納他們……他們雖然無法喊出心頭的痛苦,也無法鏟除這些痛苦,但是他們試圖找到某種有意義的行動”[6]。別格后來又殺死了女友碧西,這次殺人是出于自衛,他要讓自己的意愿主宰自己的身體。
三
別格的悲劇命運是無法避免的。他的母親盡管也是黑人,卻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她每天餐前都要做禱告,感謝上帝賜給他們食物滋養他們的身體,但他們餐桌上的食物不僅粗糙,而且少得可憐。別格看著母親禱告的樣子就感到厭煩,甚至無端地發脾氣,忤逆母親。在別格被捕以后,年邁心碎的母親曾到獄中看望即將被執行死刑的兒子。母親請求別格答應她一件事,就是在沒人的時候跪下來告訴上帝他所做的一切。母親說上帝一定會給他們安排一個來生相會的地點,在那個地方,他們可以沒有恐懼地生活。別格為了安慰傷心欲絕的母親一口答應下來,可是他并沒有做祈禱,一直到死。由此可見,基督教不能拯救他,他對宗教有著天生的抵觸,母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一輩子信仰宗教,虔誠地做祈禱,可是她的生活還是一貧如洗,有數不盡的煩惱。因此,基督教不是黑人逃避現實的避風港。
貫穿于整個小說中,共產主義是一種看待世界的觀點。小說中也不乏共產主義者,如瑪麗和她的男友,以及后來為別格辯護的律師麥克斯。瑪麗曾試圖勸說別格接收他們的信仰——共產主義,他們看到了別格生活在痛苦中,想幫助他通過信仰共產主義得到精神上和感情上的釋放。但別格拒絕了他們,后來還殺死了瑪麗。麥克斯的出現給了別格希望,別格把自己的心里感受統統講給了麥克斯,他之前對共產主義的不信任在此時有了點轉變。他坦白承認他殺瑪麗和碧西完全是出于恐懼和憎恨,他從小到大生活在愛的真空環境中,母親并不真正了解他,他對白人的既怕又恨的心理與日俱增。在他殺了那兩個女人以后他卻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和解脫。這一點反映了作者賴特試圖用共產主義的信仰解決種族問題,但是他最終放棄了共產主義。因為他“讓”別格殺死了瑪麗,一個共產主義者。共產主義的信仰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種族問題。
只有在美國這樣一個充滿種族歧視的土壤上,別格式的黑人們才能得以生長、復制、繁衍。然而這樣的黑人在美國社會是無處可逃的。別格的出現代表了美國黑人的種族意識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真正喚起了整個社會對黑人問題的高度重視,別格也因此成為美國文學中又一典型的黑人形象,成為黑人個體意識覺醒的代名詞。
參考文獻:
[1]Barbara Ferman:Challenging the Growth Machine:Neighborhood Politics in Chicago and Pittsburgh[M].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ansas,1996:5556.
[2]Daniel Oscar Loy,61.
[3]Richard Wright.‘Introduction:How “Bigger” Was Born’ to Native Son[M].New York: Harper Row,Publishers,1940, ×××IV.
[4]William Cronon,Natures’Metropolis:Chicago and the Great West[M].New York: W.W.Norton Com-pany,1991:351.
[5]Joe W illiam Trotter,Jr.,75.
[6]Carl.S.Smith,Chicago and the American Literary Imagination 1880-1920[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4,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