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視角下的語音范疇化及其模糊性

摘 要: 語音范疇化是人類通過發(fā)音器官和聽覺器官的共同作用對語音進行認知的過程。語音范疇不是一個絕對值，而是由一系列相似的音組成的集合。人們總是選擇那些具有顯著區(qū)別特征的語音作為范疇典型，但不同語言選擇典型的標準不同，且典型隨語境的變化而變化。研究語音范疇化可以幫助學習者更好地理解語音的本質，為語音教學提供理論依據(jù)。

關鍵詞: 語音范疇化 典型轉移 語音模糊性

一、引言

范疇化是認知語言學的一個重要概念。人們在認識世界的過程中，首先通過感官對事物進行感知，篩選出突出特征，然后依據(jù)經驗進行辨別和分類，最后為其命名，這個過程就是范疇化。在一個范疇里，最突出、最具代表性的個體稱作范疇典型，隨語境而變化。范疇按從屬或并列關系分為基本層次范疇、上義范疇和下義范疇。從認知語言學角度研究語音范疇化，可以幫助更好地理解語言的本質，指導語音教學。本文采用共時研究手段，不涉及語音的歷時變化。

二、語音的范疇化

人類言語是由一系列語音按一定的規(guī)則線性發(fā)出的，將語流切分到人類聽覺的感知極限，得到的就是最小語音單位。如果將每個單位逐一區(qū)別開，顯然超出了人類的認知能力。同時，由于受發(fā)音器官生理結構差異，以及情緒、語速和環(huán)境等的影響，不同人在發(fā)同一個音時各不相同，甚至同一個人發(fā)同一個音也做不到每次發(fā)音完全一樣(R.Driven，2004:102)。盡管語音紛繁復雜、變化多端，但并不影響人們進行交流，因為人類聽覺系統(tǒng)會對語音進行范疇化，只要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人們就會認為是一個聲音，這就是所謂的范疇聽辨(桂詩春，2003:115-116)。范疇聽辨是一個約定俗成的雙向語音認知過程，一方面說者會對自己言語進行監(jiān)聽，使發(fā)出的語音在約定的范圍之內(A.Cruttenden，2001:25)，另一方面聽者會根據(jù)自己的經驗對說者的語音進行判斷、分類。人們對這些最小語音單位按照發(fā)音特征進行范疇化，從而歸納出基本層次語音范疇，即語音學里的音素。在這些基本層次范疇里，有些發(fā)音響亮，另一些則發(fā)音模糊，將這些特征收集起來就抽象出元音和輔音兩個上義范疇;同時，根據(jù)其在語流中的變化可繼續(xù)分割成一系列下義范疇。

(一)元音的范疇化

雖然不同的人聲帶振動發(fā)出的聲音音質各不相同，但就個體而言，在音高相同的情況下聲帶振動所發(fā)出的元音音質基本相同，真正影響元音音質的因素是口腔共鳴器的形狀(A.Cruttenden，2001:19)。口腔器官每一微小的變動都會影響音質，因此可以認為人類所能發(fā)出的元音數(shù)量是無限的。但根據(jù)J.Clark與C.Yallop(2000:29-31)的研究，每個語言體系選擇的元音數(shù)量很有限:三元音體系(見圖一)選用元音數(shù)量最少，包括古典阿拉伯語等;常見的元音體系是五元音系統(tǒng)(見圖二)，包括西班牙語和日語等。漢語的單元音只有六個，分別是/a;o;?奕(e);i;u;y(ü)/，雖然與五元音體系不同，但其分布和五元音體系基本一致，加上雙元音/ei/中的/e/也可以視為五元音體系(見圖三)。英語的元音系統(tǒng)比較復雜，共有12個單元音。但這些元音的分布也是有規(guī)律的，可歸納為8個范疇(見圖四)。上面提到的這些范疇就是各自語言的基本層次范疇。受音高、音長和音強等超音段音素的影響，這些范疇還可以繼續(xù)分割:日語五個元音除了彼此互相區(qū)別之外，還以聲音的長短分為長元音和短元音，構成下義范疇;漢語以音高為標準將每個單元音進一步分成四個下義范疇，如/i/分為/ī;í;ǐ;ì/。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元音的選擇都呈典型的對立分布，通過舌在口腔的相對位置、嘴唇的形狀，以及音高、音長、音強得以實現(xiàn)。具有某一語音范疇典型特征的音就是該語音范疇的典型。如英語的/i:/的音質雖然會隨說者及語境的不同而有所區(qū)別，但是其典型的發(fā)音特征是雙唇外展，舌尖向上接近硬腭前部，舌部肌肉緊張，舌兩側邊緣緊密接觸上臼齒，聲帶振動。通過這些區(qū)別特征，每一個元音都具有典型特征彼此區(qū)別，保證交流順利進行。

(二)輔音的范疇化

同元音一樣，輔音也以摩擦阻塞部位、唇形、聲帶是否振動、氣流通過口腔還是鼻腔等區(qū)別特征進行范疇化。例如，從上齒尖開始一直到齒齦都能發(fā)出舌齒擦音，舌尖每移動一點就會造成音質的不同。但是不同語言在對舌尖擦音進行范疇化時標準是不一樣的。漢語只有/s/一個舌齒擦音，而且是清音，一般要求將舌頭放在上齒背，但是由于發(fā)音習慣不同有人將舌頭放到齒尖，有人放到齒背，但并不會影響聽辨。而英語的舌齒擦音分化比較細，有兩對分別是/θ;?奩/和/s;z/，且有清濁之分。/θ;?奩/摩擦部位在上齒尖或兩齒之間，/s;z/的摩擦部位在上齒齦。那么在中國人聽來，英語里的/s/和/θ/沒有區(qū)別，因為/s/和/θ/在漢語里屬于一個語音范疇，而/z/和/?奩/在漢語里沒有對應的音，通常會被誤聽成非常近似的破擦音/z/(何善芬，2002:19)。

從上面分析可以看出，不同語言的語音范疇化程度不一致。三元音體系語言的元音范疇空間比較寬闊，而英語的元音范疇空間比較緊張。一個三元音體系語言的使用者在聽到英語里的/e;?覸;?蘧/這些音時，會將其都歸到/a/的范疇里，這并不是他們分辨不出區(qū)別，而是因為在三元音體系里這些音在一個范疇里。輔音范疇也是一樣，例如在英語里/l;r/是兩個范疇，發(fā)音時舌位基本相同，但是發(fā)/l/時氣流從舌兩側流出，而發(fā)/r/時氣流從舌面流出。這兩個音在日本人聽起來卻沒有區(qū)別，因為這兩個音在日語里屬于同一個范疇，氣流從舌面還是舌兩側流出并不構成區(qū)別。

三、語音范疇界限的模糊性

同其他范疇一樣，語音范疇的界限也是模糊的。首先，從上義范疇上看，雖然元音和輔音以各自的發(fā)音特點互相區(qū)別，但是有些語音卻難以界定是輔音還是元音。例如，英語里/j;w;r;l/這幾個輔音既不像其他輔音一樣有明顯阻塞或摩擦，又不如元音那樣響亮，很難界定是元音還是輔音。傳統(tǒng)語音學將它們放在輔音里，其實它們既不是典型的輔音更不是典型的元音，處在元音和輔音界限的邊緣，一些語言學家稱之為半元音。漢語的/j;w;?抻/幾個輔音也是如此(黃伯榮等，2006:42)，在此不再贅述。因此，可以將語音看成是一個統(tǒng)一連續(xù)體，一端是元音，一端是輔音。越接近元音一端聲音越響亮，氣流越流暢;越接近輔音一端聲音越低沉、粗糙。/j;w;r;l/這些音處于統(tǒng)一體中間的位置，因此缺乏典型特征。基本層次的語音也是一樣，如英語里的/i:/和/i/發(fā)音部位很接近，二者主要以發(fā)音的長短和肌肉緊張程度彼此區(qū)別，但說者每次在發(fā)這兩個音時，肌肉緊張程度和發(fā)音長度都會略有不同。因此，那些發(fā)音長度介于典型的/i:/和/i/之間音在聽辨時會很模糊，如將lid里的/i/發(fā)得稍微長一點，很容易和lead混淆。

四、語音范疇典型的轉移

每一個語音都以典型特征區(qū)別于其他語音，但有時這些特征也會隨著語境的變化而變化。如在英語里，一般情況下發(fā)典型的輔音/w/時聲帶振動，但是在清輔音/p;t;s/等之后，聲帶則不振動，記作wo，在這種特定情況下，wo就成了典型。日語里只有一個鼻音即撥音ん，但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前面元音的發(fā)音位置變化而在不同部位成阻。在いん/in/里的撥音由于受前元音/i/的影響，阻塞部位相對靠前，相當于/n/;而こん/kon/里的撥音由于受到后元音/o/的影響，阻塞部位接近軟腭，相當于/?耷/。漢語的音調也是一樣。如“一”單念或在詞尾時讀作陰平調/yī/，但在去聲前要讀作陽平/yí/，如“一定”讀作/yídìng/(黃伯榮等，2002:104)。由于語境的變化，使得語音的典型產生了轉移。

五、結語

通過對語音范疇化的探討，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在對語音進行范疇化時，人們總是選擇那些具有顯著區(qū)別特征的語音作為典型，并且不同語言選擇典型的條件各不相同。第二，不同語言語音范疇化的程度不同，造成語音系統(tǒng)千差萬別。第三，語音典型隨具體語境的變化而變化，在一定條件下非典型語音可以轉化為典型。第四，語音范疇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語音范疇化研究對于語音教學具有重大的指導意義:在學習第二語言前學習者一般已經掌握了母語的語音范疇系統(tǒng)，那么在接受另一套語音范疇系統(tǒng)時勢必會受到母語的干擾，因此如何讓學生擺脫母語的影響，構建起一套目標語語音范疇系統(tǒng)是二語語音教學成功與否的關鍵。本文只對一部分語言的部分語音進行個案研究，缺乏普遍性，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還需盡可能多地詳細分析每種語言包括其方言的語音結構，為語音范疇化研究提供更多理論依據(jù)。

參考文獻:

[1]Clark，J. Yallop，C.An Introduction to Phonetics and Phonology.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2000.

[2]Cruttender，A.Gimson’s Pronunciation of English.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Edward Arnold (Publisher) Limited， 2001.

[3]Driven，D. Verspoor，M.Cognitive Exploration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Second Revised Edition.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es Publishing Company，2004.

[4]何善芬.英漢語言對比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5]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6]桂詩春.應用語言學.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

[7]顧海根.日本語概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