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懷舊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在中國當代中年人身上時有發生,并且多指向計劃經濟時代。通過以認識過程中的主體性缺席以及多元文化中的認同兩個方面對這種懷舊現行進行分析。
關鍵詞:懷舊;認同;主體性
中圖分類號:C913.5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21-0107-03
長久以來,無論是作為一種心理情緒還是文化情懷,懷舊都一直存在于人們身邊。其作為心理情緒,懷舊往往與回憶聯系在一起,當人們被某個事物觸動時會不經意地聯想到過去的某個生活片段;作為文化情懷,人們在生活的閑暇會悵然于以往的生活經歷。懷舊總是一種指向內的情感體驗,與“個人”、“自我”等詞語相關聯。有學者將其內涵概括為五個方面,即:懷舊是一種人的意識行為或心理現象,及體驗活動;懷舊主體把過去當做向未來挺進的原料;在特定的情境中發生;它不僅是一種歷史感,還是一種價值論;帶有審美體驗的性質。
然而人終究生活在社會中,是存在于集體中的個體,不能脫離于社會孤立的存在,這使得人具備了社會性,從而人的行為便也具有了社會性。“為了要了解某種特定的社會行為,我們必須先了解我們的研究對象所身處的‘符號世界(symbolic world)’”(安·格雷:2009)。特別是當懷舊作為一種集體行為時,它就成為了一種社會現象,這種現象的發生、指向以及原因便值得我們在社會的視野下去探討。
一、關于懷舊現象發生的探究
1,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的懷舊
不能否認,在任何時代、任何人的身上都會有懷舊發生,而懷舊的對象也千差萬別。在此要對下文中所論及的懷舊的主體和客體作一個界定。本文只著力探討當下發生在中國一部分中年人身上的懷舊,①并且其對象是計劃經濟時代背景下的一些意向。原因有二,一是中年人這一群體對當前中國經濟和社會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可謂社會的棟梁;二是這一群體幾乎完整地見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社會變遷。所以,通過研究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懷舊行為,能夠使我們得到一個了解中國人社會心態的著眼點,這也為我們觀察急劇變化中的中國社會提供了一個新視角。
近年來,細心觀察會發現很多帶有計劃經濟時代的印記的事物和回憶發生在中年人身上。如描寫發生在“文革”、知青下鄉、十一屆三中全會等歷史背景下的電影電視和文學作品大多會在社會上產生較大的影響,并引發中年人強烈的情感共鳴;服務行業中一些飯店、酒吧以上述背景作為主題招攬生意的情況也并不少見;在日常生活中,有著濃厚時代烙印的物品也經常會出現,比如一些汽車內裝飾的印有領袖肖像的掛飾;在日常生活中關于過去生活的回憶更是一個司空見慣的話題……
(二)懷舊現象產生的背景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六十年來,中國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變化是多方面的——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這些變化對于中國人的社會心態的變化都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建國以來中國的社會變遷大致能分為三個階段,與此相應的是中國人社會心態的變化,二者有著緊密的聯系,并相互影響。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中國的歷史翻開了嶄新的一頁,中國的現代化進程正式開始了。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主權國家,中國能夠以自己的獨立意志對國家進行治理和建設。同時,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高度的統一能夠發揮出巨大的動力。在忍受了一百多年的屈辱后,蘊藏已久的力量爆發了,中國人民以前所未有的干勁投入到國家建設中,并取得了一系列偉大的成就。
在建國初期,中國的快速發展很大程度上來自于高度統一的社會制度。這使中國人的社會心態也達到了空前的一致,社會的機械團結程度非常高,在國家建設中發揮了巨大力量,在國家治理上也使中國達到了高度的團結。此時中國人的社會心態表現為兩個方面:“其一,經過全面的社會主義改造,中國人的社會心態從參差不齊趨向高度統一;其二,經過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合作化和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中國人的社會心態從保守消極走向積極進取”。但問題也蘊涵其中,高度的統一造成了人們社會心態過度的同質性,同質性過高必然會導致活力的下降。歷史證明在經過建國初期的快速發展后,中國發展的腳步放緩了。
中國人社會心態變遷的第二個階段肇始于改革開放。由于上一個階段的消極方面逐漸顯露,并越發嚴重,中國不得不面對改變現狀這一重大課題。以“真理標準大討論”和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為標志,中國自此以更加明確的方向開始前進,中國人的社會心態也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
文化上的反思也開始初露端倪,比如20世紀80年代的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在經歷了高度的統一之后,人們關注的重點開始轉向作為個體的“人”。特別是這個時期的青年人(即現在的中年人),追求個性的解放、關注個人自由以及人文關懷。這一點也充分地體現在此時人們對中國社會、中國政治的關心上。中西思想也再次碰撞,西方的生活方式、文化符號、價值觀大量涌入中國,對中國人的社會心態產生強烈的沖擊。然而,這種變革有些矯枉過正意味。在文化領域內的反思過程中——加之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們的社會心態呈現出不健康的發展趨勢,個人利益至上、享樂主義開始盛行,并且影響至今。
20世紀末至21世紀初是中國人社會心態變遷的第三個階段。中國社會轉型加快,農業型社會向工業型社會的轉變、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以及社會主義民主發展的速度都大幅提升。伴隨著中國實力的空前繁榮,中國人的社會心態也開始逐步穩定,在面對新世紀、全球化等挑戰時更顯從容不迫,不再像之前那樣軒輊浪雜。
三、現代性與全球化背景下當代中國人的社會心態
(一)西學東漸的齟齬——主體性的缺席
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傳統,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中國人發展出濃厚的、獨具特色的氣質,文化傳承的過程中使得中國的這種氣質更加的明顯和牢固。也正是這樣,中國人的價值觀和社會心態具有很多獨特的和浸入到骨子里的特點。隨著改革開放的進程,再一次直面世界時,先進和多元帶給中國人的是強烈的文化震驚,此時中國人對自己舊有的認識產生了動搖,在外力的作用下不得不重新認識自己。
我們應該拋棄那種信念,即權力使人瘋狂,因此棄絕權力乃是獲得知識的條件之一。相反,我們應該承認,權力創造知識(而且,不僅僅是因為只是為權力服務,權力才鼓勵知識,也不僅僅是因為知識有用,權力才使用知識);權力和知識是直接相互連帶的;不相應地建構一種知識領域就不可能有權力關系,不同時預設和建構權力關系就不會有任何知識。
從權力的角度講,知識的構建在某種程度上說是需要權力的支持,中國人在近代以來,逐漸地關心如何認識自己,這可以簡單地比喻成知識的構建。西方思想的入侵,不僅為中國人企圖認識自己提供了原因,也提供了可供參照的材料。然而在認識自己的過程中,中國人卻又莫名奇妙地放棄了這個權力,把自己放在了一個“他者”的位置,這個權力的變化過程是微妙的并且是荒誕的。喪失了自己的主體性,把認識自己的過程變成了與西方的比較中發現差異的過程。固然在比較中能夠發現差異,但是,差異并不等于自己本身。這就使得中國人認識自己的過程與早期西方傳教士認識中國人的游記有某些相似之處。這種認識是主動地放棄了自己固有的知識體系(或者說是思維方式,也可能是世界觀),這中間必然會產生誤讀、主體性的喪失,這種誤讀同樣存在于那些傳教士對中國人的認識。就這樣,中國人給自己歸納出各種各樣紛繁復雜的特點,諸如,封閉(相對于西方的開放)、節儉(相對于西方的享樂)、注重集體(相對于西方的個人主義)等等,不一而足。然而任何一個有獨立精神的人只要靜下心來思考便會發現,其實那些西方人的性格中國人身上也都有,并且并不示弱。這就導致了中國人對自己的人得出了與那些傳教士一樣的錯誤看法。這些看法都略顯偏激,不能很好地反映出真實的情況。在這些錯誤看法的基礎上尋求發展的道路,其結果必然是南轅北轍,起碼過程會很艱難。
與此同時,在向往西方的先進的同時,中國人開始探索強國之路。在比較了東西方的差異以后,首先要做的便是摒棄自己的精神中不利于發展、不利于現代化建設的東西,并且學習西方的優秀品質。但正如前文所說,這些對自己的認識以及對西方的認識都流于偏激。放棄了本不應該放棄的,并努力學習那些并不真實的東西。這樣,兩種思想發生齟齬,就像油和水,無論如何攪拌也不可能真正地混合。這種情況不單出現在五四時期,改革開放以后的自我認識過程也同樣如此。于是,中國人經歷了一次次頭腦風暴、一次次大討論、一次次翻天覆地的調整,可結果卻是下一次風暴、下一次討論、下一次調整馬上又會接踵而至。
于是,懷舊產生了。在一次次的錯誤認識和矯枉過正之后,中國人又開始懷念起過去,懷念起就在不遠之前的時代,懷念起那個時代的美好,憎惡改變之后的弊端。當然這種情緒并不強烈,也不會有想要重回過去的念頭。原因有二:
第一,改變是為了生活得更好,西方的發達已經給中國提供了一個榜樣,不斷趨向西方的改變會讓人產生曙光就在不遠處的幻覺。這是建立在“進化論”這一分析范式下的反思,在這一范式下理解社會能夠得出中國未來的發展必將是重復西方過去走過的路,中國的未來則是西方的現在。
第二,中國經濟繁榮的現實也給中國人一種錯覺,正是由于接受了西方的思想、重復了西方走過的路,中國才取得如今的成績。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人民生活水平極大提高,人們把這歸功于日趨深化的制度變革。在不斷吸收西方思想的同時,人們會更堅定相信這種發展模式的正確,并且認為這個過程中產生的弊端也都是“陣痛”。
(二)選擇的與被選擇的——多元文化中找尋認同
認同可以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加以觀察,時間上,認同的發展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會隨著外界社會的改變以及主體內心世界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同時在空間上,認同也是多樣化的,主體會被(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加以很多界定,從而明晰自己的身份。
認同感受主體所在群體的支持最為強烈,特別是民族。全球化的快速到來,使中國面對一個多元的社會,加之中西方在發達程度上的差距,中國人的民族認同受到了強烈的沖擊。極端的例子是少數民族地區的動亂。
身份的認同是一種隱性的存在,只有在與外界或變化中才會被激發,否則終究會歸于沉寂,而社會的變遷就成為了人們為自己尋求認同的良好觸發條件,特別是當變遷處于持久、劇烈中的時候,這種尋求自我認同的迫切心情便使得人們心中產生劇烈的震蕩,不僅是內心的掙扎是自內的動力,對于外界的復雜心情則是外部的動力。
在各種交織的沖擊下,人們無從尋求對于自己的認同,這宛如找不到出口的水,回溯盤旋,不知所往,對于各種觀點、各種思潮無法選擇,沒有最適合自己的,但每一個又都有一些似曾相識。更可怕的是自己本身的認同感卻在逐漸地消失,而自己在手足無措地尋找認同的時候,也逐漸地背離了自己最開始的存在狀態,漸行漸遠。
社會發展究竟是會按照進化論一樣趨于同質還是可以從不同的位置分別發展出不同的文明,一直是人們樂于爭論的內容。在沒有得到一個標準的答案時——由于事實上沒有明確的答案也許永遠會爭論下去——是否能保持現狀,并不加以主觀地控制。在這里,主觀地控制和主動地控制是有所區別的,主動地控制是應對現在狀況而提出的在某種程度上能有效優化現存狀態的辦法,而主觀地控制則更多的是目的性不明確的、亡羊補牢式的具有盲目意味的有為。多元文化已經成為一個既成事實。多元文化在防治社會沖突和應對社會沖突中是能夠發揮出強有力的作用的。但另一面,多元文化的過度也會造成歷史的倒退。在對待同質化和多元化的問題上,把握好度是一門非常微妙的藝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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