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左傳》寫人的藝術在我國文學史上的影響是廣泛深遠的,它以豐富的思想、藝術養料,滋潤了兩千多年來中國文學與史學的廣裹園地。本文從《左傳》對人物的描寫特點進行分析,探究其無窮魅力所在。 關鍵詞:左傳 人物 敘事 個性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3-0073-02
《左傳》是《左氏春秋》的簡稱。春秋在我國歷史上是一個偉大的變革時代。在這個時代里,中國社會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思想意識形態領域,包括哲學、宗教、道德、文藝、科學、人生政治觀念等等,都無一不在急遽而深刻地動蕩、變化著。社會經濟在發展,文化科學在進步,傳統觀念在動搖,新的思想意識在興起,奴隸制度在衰落,封建制度在孕育生成……“總之,一切都在變”。
在這巨大的變動中,對“人”的觀念的變化,對“人”的發現,成為當時社會的主流。在奴隸制強盛的西周時期,“天、帝的一般神與氏族宗族的祖先神相配的宗教思想,指導著一切國家大事。連國家的成立,最初也是由于先受命于天的。”所以在那個時期對“人”的理解還處于蔑視、輕視的階段。但隨著歷史的慢慢推進,春秋時期的到來,鐵器的普遍使用,生產條件得到提高,人在自然面前由被動逐漸轉向主動。加上封建制度的逐漸成熟發展,一場以人的問題為中心,以重視人、肯定人的價值的人道思想為理論武器的思想解放運動,在當時社會形成了。
在這樣一種崇尚人的主觀能動性的時代,《左傳》的出現就是作者認識到人是歷史的主體的結果。《左傳》的作者在時代潮流的推動下,以他深刻的人道思想感情和自己對人的充分認識與觀察力,有意識地再現了在當時社會中起著不同作用的各類歷史人物形象,構成了春秋社會的形象畫圖。從而使《左傳》成為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部以寫人為中心的歷史文學巨著,并且成為我國敘事性文學突破舊的傳統、走向所謂“人學”領域的主要標志。
《左傳》是通過記載具體史事和描寫歷史人物言行來反映歷史面貌的著作,它敘事詳密完整,文章結構布局曲折有致,繁省合理,章法、句法富于變化。被譽為敘事之最、文章之祖。《左傳》的敘事特點有很多,在當時那個時代看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對歷史人物的敘述。它高明的寫人藝術才能,再現了許多歷史人物各不相同的性格面貌。全書記載了一千四百余,其中個性分明者不下數十人,如鄭莊公、齊桓公、晉文公、楚靈王、衛獻公、子產、晏嬰、叔向等。歷史文學作品在描寫歷史人物時,與小說家創作藝術典型不同。小說家“因文生事”,是在“藝術真實”的天地中造型塑像,“可以綴合,抒寫,只要逼真,不必實有其事。”歷史文學家在敘述史事時,只能在真人真事的領域內擬態傳神,在真實歷史人物中從事形象的創造,想象和虛構都是有限的。然而《左傳》在對人物形象的刻畫上是以遵循歷史的史筆和形象化的描繪相結合的敘述手段進行創作的。所以本文將以《左傳》獨特的寫人敘事風格為中心,分析其為世人所驚嘆的原因。
一 以人物行為直接描寫刻西人物個性特點
茅盾曾經說過:“‘人物形象塑造的民族形式’的一個特點,就是使得人物通過一連串的故事,從而表現人物的性格,而這一連串的故事通常都是簡潔有力的敘述筆調(粗線條勾勒),很少用冗長細致的抒情筆調來表達。”這實際上即是一種文學創作手法“白描”。這個傳統在《左傳》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作者一般通過大量的動作行為的描寫,而不是主觀上的作者的議論和心理描寫,在言行間自然流露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同時也是作者自己主觀感受的表達。
《左傳》中有大量的戰爭描寫場面,對于戰爭本身激烈殘酷的場面沒有太多的筆墨,反而對戰爭的起因,后果影響,以及戰爭雙方人物在戰爭中的行為有著很多的描寫,但是卻能讓讀者感受到如火如荼的戰爭。比如在成公二年,齊晉鞍之戰中,自從兩軍交戰來,到晉軍將士英勇奮戰打敗齊軍,兩百多字里沒有一句作者自己的議論,沒有太多場面描寫,全是讓人物自己行動,從而逼真地寫出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戰爭,比如齊頃公的驕傲自大,齊高固的勇而自夸,鄭丘緩的頑強堅持,都栩栩如生。作者也在這些行為描寫中預示了自己的褒貶。
二 通過人物個性他語言塑人物精神面貌
在《左傳》中很多人物的精神面貌都是通過對其個性化的語言描寫來刻畫的,這也是作者擅長的人物描寫方法。比如僖公十三年寫秦國君臣關于救晉饑荒的一次討論:
秦伯謂子桑:“與諸乎?”對曰:“重施而報,君將何求?重施而不報,其民必攜;攜而討焉,無眾必敗。”
謂百里:“與諸乎?”對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救災、恤鄰,道也。行道,有福。”
丕鄭之子豹在秦,請伐晉。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輸粟于晉,自雍及絳相繼。命之日泛舟之役。
子桑、百里和秦伯三人都主張救災,但動機不同。子桑救災是有利可圖,百里這是出于道義,秦伯則從恤民和人心方面著想。丕豹主張趁機攻伐,體現了復仇心理。這樣短短的幾段話,在同一個場面,就寫出四個人不同的心理。
三 通過細節描寫展現人物內心世界及其性格變化
“善于描寫典型的偉大作家,不但用大事件來表現人物的性格,而且不放松任何細節的描寫。”細節描寫在《左傳》得到了很好的應用。在揭示人物內心的心理描寫中,尤為精彩的是宣公四年中的一例:
楚人黿于鄭靈公。公子宋與公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日:“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
這一段描寫,讓我們感受到了古人日常的生活氣息,把這個笑寫得蘊意深遠,卻又樸實自然,仿佛是身邊的人在說話。然而在《史記》中的描述就沒有如此生動,僅僅是:“及入,見靈公近黿羹。子笑曰:‘果然’。”曰完全沒有《左傳》那股生活的靈氣。
還有一個出彩的細節描寫,就是僖公二十三年寫晉公子重耳在流亡中來到秦國,寫了重耳從一個貴族公子的任性到后來成為一個成熟有謀略的政治家的轉折段落。從“既而揮之”到“降服而囚”這兩個細節描寫,反映了重耳微妙的性格變化。一開始的貴公子的任性、蠻橫,到現在經歷了許多生活坎坷的政治家的轉變,不用多少著墨,卻能讓讀者心領神會。
四 運用類似小說戲劇中描寫人物“出場”,“退場”的方式來敘述人物性格特點
在我國古代民間小說中很注重小說人物的出場和退場,這是對人物塑造的很好工具。在《左傳》中,范文子作為晉卿,有超遠的政治眼光和深厚的愛國情感,同時也有性格上的軟弱性。但是他最后的退場是在無法解脫的矛盾中,走向“祈死”的道路。我們從而更加感受到了他愛國憂君的感情和性格的軟弱性的矛盾沖突。然而齊莊公的貪色、無恥、怕死的性格特征,也通過他的退場表現出來。“公逾墻,又射之,中股,反墜,遂弒之。”短短幾個字就反應了作者對其的態度。這樣的敘事特點在往后的小說中得到了很好的繼承。比如《紅樓夢》中的寶玉,從一開始的空墜入人間成為世俗,轉化為“色”,再到最后出家做了和尚,又返回了“空”,這樣的出場再到退場,體現了作者色空論。
五 以人物整體性格特征為描寫對象,而不拘泥于外貌、形體的描寫
在整部《左傳》中,大部分的人物描寫都讓人印象深刻,可是要讓我們說出這些人物,究竟是長得怎樣,卻無話可說。確實,我們只能說這些人物都有血有肉,個性鮮明,但是他們的五官特征,高矮胖瘦我們卻不知道。這就是《左傳》寫人物的魅力所在。它不在人物肖形上浪費太多筆墨,而是著力神似刻畫人物。比如昭公二年,公孫黑在昭公元年與子南爭室,子產害怕他強大而沒有征討,現在公孫黑想作亂而被發現獲罪,這當然是非常好的機會,子產聞訊趕來,使吏數之三罪,又親自命他速死,聲色凌厲,文中連他的盛怒的聲調、憎恨的心情都描摹出來,讓我們仿佛感受到了當時箭在弦上的氛圍,那個急切、迫不及待的公孫黑好像跨越了歷史來到我們面前。
六 運用夸張、奇聞異事的方法側面反映人物性格
“文學創造的藝術,創造人物與典型的藝術,需要想象,推測和虛構。”作為藝術,虛構是不可缺少的。夸張手法其實就是虛構的一種,夸張手法的運用是《左傳》的亮點之處。夸張手法之所以能夠應用在《左傳》這樣的反應歷史的著作中,是因為它與虛構還是有一定得區別。魯迅先生曾說:“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張,但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有一點誠實在里面。”《左傳》中,宣公十二年寫楚莊王“巡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擴”;定公四年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于庭墻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這些都是利用夸張寫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左傳》有時也借助奇聞異事來寫人,刻畫歷史人物。吳曾琪先生在狐突遇太子申生一事之后注說“后來小說者由此濫觴。”劉葉秋先生說:“神話傳說和史傳的神怪部分,是魏晉志怪小說的先驅。”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左傳》在刻畫人物性格上運用奇聞異事來渲染的方法在后世的小說創作中得到了很好的繼承。
《左傳》作為一部優秀的歷史文學著作,一直影響著后世的文學創作。《左傳》留給后世的不僅僅是那一個個鮮活的歷史人物,一件件發人深省的歷史故事,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殘酷戰爭,更是古人對后世的諄諄教誨,以及待我們開發的文學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