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亞里士多德穩定性道德評價的批評

摘要：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上堅持一種穩定性的道德評價，假定了有正義的人，以及不正義的人，即使他們偶爾做一些與自己品質相反的事情，那也只是偶爾為之，不是出于自己那個穩定的內部品質或德性。這無力應對那些尚不具備德性和失去德性的情況，為此就需要一種臨時性的道德評價作為補充。

關鍵詞：穩定 德性 臨時

[中圖分類號]：D6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3-0232-01

什么是亞里士多德穩定性的倫理學?他說：“人有偶行不公道，而自身非不公道者。……有好婦女，不由德志之敗壞，而處于一時情欲之不可制：是人也，行不公道，人非不公道也。例如行竊而不為盜，奸人而不為淫，皆此類也”。(嚴群：《亞里士多德之倫理思想》，商務印書館，2003，第145頁)概括而言，亞氏已經假定了有正義的人，以及不正義的人。這兩種人的德性都已經有了穩定的結構。即使他們偶爾做一些與自己只稱謂對反的事情，那也只是偶爾為之，不是出于自己那個穩定的內部結構或習慣或德性或品質。

嚴群先生在隨后解說中援引中國“君子”與“小人”的區分，實際符合亞氏的本旨。不由想到魏征的一段話：“小人非無小善，君子非無小過。君子小過，蓋白玉之微瑕；小人小善，乃鉛刀之一割。鉛刀一割，良工之所不重，小善不足以掩眾惡也；白玉微瑕，善賈之所不棄，小疵不足以妨大美也。善小人之小善，謂之善善，惡君子之小過，謂之惡惡，此則蒿蘭同臭，玉石不分，屈原所以沉江，卞和所以泣血者也。既識玉石之分，又辨蒿蘭之臭，善善而不能進，惡惡而不能去，此郭氏所以為墟，史魚所以遺恨也。”(貞觀政要，中國社科出版社，2007，第253頁)

這種穩定性的倫理學之弊端：第一，預設了有德性的人與沒有德性的人各自有一個穩定的結構；第二，忽略了如何應對那些尚未具有穩定結構的人們；第三，如何認識誰有穩定的結構?如何防止假裝的穩定結構；第四，如何處理穩定的人偶爾發生的事情。與此對照，臨時性的道德評價的價值在于，評價的對象從人轉向事情。

穩定性的道德評價的標志乃是預設一個人具有穩定的品質，例如正義的人，不正義的人，或用中國話說得更淋漓盡致，有君子，有小人。正義的人偶爾做不正義的事，不是出于其穩定品質，所以雖然做了不正義的事，卻不是不正義的事。因只有出于穩定品質，或經過考慮而做的事才能是不正義的。不正義的人偶爾做正義的事，那也不是出于其穩定品質，所以雖然做了正義的事，但卻不是正義的事。因只有出于穩定品質，或經過考慮而做的事才能是正義的。魏征說得很透徹，君子也有小惡，小人也有小善，然君子即使有小惡依舊不失為君子，小人雖有小善依舊不改為小人。魏征竟然在這個方面和幾百年之前的亞氏有驚人的契合，他們的觀點共同反映了古代倫理世界的主流觀點。

品質極好的人與品質極不好的人都比較少，而大多數人們處于這兩個極端的中間。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具有穩定的品質的人是稀少的，具有不穩定品質的人們才是大多數。這些沒有穩定品質的人們有時候做些好事，有時候做些壞事，沒有恒心。按照韓非子的觀點，這些人必須依據“勢”來對其進行治理，這實際說出了幾千年來直到今天一直存在的情況。

而臨時性的道德評價與穩定性的道德評價不同：前者評價的對象乃是具體的行為或事情，而懸置了那整個的人于整個的生命中。后者的評價對象乃是一個具有穩定品質(或好或壞)的人，后者對于那些尚未具有或者不具有穩定品質的對象不具有恰當的評價能力。前者的評價范圍實際可以包括后者的評價范圍，因為前者懸置了那整個的人于整個的生命中，實際于同時也懸置了到底所評價的那個對象是否具有一個穩定的品質這個問題，僅僅針對具體發生的行為或事情進行評價，無論是什么人(好人、壞人還是不好不壞的人)均可得到公正的評價。

為什么臨時性的道德評價更加公正?因為它僅僅評價具體的一個行為或事情，這個評價一旦結束，那就永遠結束了。今后不會再拿這個已經被評價過的事情去和新的評價對象進行任何聯想，從而使人類免受心理上的不完全歸納法的沉重壓力。一個人做了好事，我們就僅僅針對這件事情進行褒獎——這件事情做得好。而不說這個人的品質如何如何。這樣的褒獎分寸得當，不會導致這個做過好事的人忘乎所以：因為曾經對人們做過貢獻，所以就居功自傲，而且用自己的功勞與光輝形象作為掩護，肆無忌憚地做很多驚天動地的壞事。一個人做了壞事，我們也僅僅針對這個具體的壞事作出懲罰，而不說這個人的品質如何如何。這樣的懲罰分寸得當，因為不會導致這個曾經做過壞事的人失去對生活的希望，進而更加墮落，一錯再錯——如果人們始終抓住他曾經的壞事，即使這個壞事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大家還是對他不肯放過，那么極其有可能導致這個人在看不到任何機會會希望的情況下，干脆與這個社會為敵，進而做出更多的壞事。

總而言之，臨時性的道德評價對那些做過好事的人，一方面褒獎之，另一方面提防之，從而使他繼續做好事，不敢居功自傲。同時，對那些做過壞事的人，一方面懲罰之，另一方面寬慰之，給與他改過自新的機會與希望，從而使他不至于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