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依然盛開

摘要：《獻給艾米莉的玫瑰》是20世紀美國著名作家威廉·福克納的著名短篇小說之一，其中采用了許多敘事技巧，諸如多重內聚焦視角，敘事時序交錯等。作者采用了內聚焦視角，使它有別于一般全知全能的非聚焦視角的文本，小說立刻增添了一種神秘色彩。讀者閱讀時能體會到層層分析，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參與創作的快樂。本文就將從視角的把握解讀《獻給艾米莉的玫瑰》。

關鍵詞：福克納 敘事技巧 視角 聚焦 內聚焦視角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3-0076-02

引言

威廉·福克納是20世紀美國的著名作家之一，1949年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福克納的作品不僅以內容見長，而且他在創作的敘事手法上也有獨到之處，被譽為“20世紀小說家中一位偉大的小說技巧實驗家”。福克納的敘述方法推動了西方小說中敘事藝術的發展，他對小說創作的創新與詹姆斯·喬伊斯，弗吉尼亞·伍爾夫齊名。《獻給艾米莉的玫瑰》是福克納創作的第一個短篇小說，它卻成功地運用了許多敘事技巧，如多角度敘事，時序顛倒等一系列手法。而視角是建構敘事文的基點，在閱讀敘事小說時，確認視角的位置對理解小說的敘事技巧是非常重要的。本文擬從敘事視角對《獻給艾米莉的玫瑰》進行解讀，以窺探其藝術魅力。

一 視角與內聚焦視角的定義

視角指敘述者或人物與敘事文中的事件相對應的位置或狀態，或者說，敘述者或人物從什么角度觀察故事。因此，視角的承擔者要么是敘述者，要么是故事中的人物。根據對敘事文中視野的限制程度，許多敘事學家都把視角劃分為非聚焦，內聚焦和外聚焦三種類型。熟奈特首先提出了聚焦的概念。聚焦就是事件被看見，被感覺，被理解，被評價的觀察點。非聚焦又稱零度聚焦，是一種傳統的、無所不知的視角類型。敘述者或者人物可以從所有的角度觀察被敘述的故事。在內聚焦視角中，每件事都嚴格按照一個或幾個人物的感受和意識來呈現。這種類型的視角是從人物的角度展示其所見所聞，具有嚴格視野限制，觀察者只能了解自己在場所發生的事情。在外聚焦視角中，敘述者嚴格地從外部呈現每一件事，只提供人物的行動、外表及客觀環境，而不告訴人物的動機、目的、思維和情感。

《獻給艾米莉的玫瑰》主要講述的是一個生活在美國南方舊社會里的一個沒落貴族女子艾米莉毒死了戀人，把他的尸體藏在自己的閨房中，與其同床共枕40多年直到她去世的故事。這個故事如此恐怖詭異的原因之一就是福克納主要采用了內聚焦視角來敘述故事。它不僅是典型的內聚焦視角的小說，而且采用了多重內聚焦視角，即同樣的事件被敘述多次，每次根據不同人物各自的位置現出。也就是，讓不同的人物從各自角度觀察同一件事件，以產生互相補充或沖突的敘述。《獻給艾米莉的玫瑰》故事中的人物就是敘述者，他們都是與艾米莉共同居住在小鎮上的鄰居，有鎮長、參議員們、男人們、婦女們。他們從各個角度敘述了艾米莉的一生，包括她的父親，她的戀人，她的兩位堂姐妹，她的黑人仆人，她的房子等等。

二 內聚焦視角的展現

《獻給艾米莉的玫瑰》共由五個部分組成。故事第一部分開始就寫“艾米莉·格里爾森小姐過世了，全鎮的人都去送喪。”先從鎮上人們的視角描述了艾米莉小姐的房子：“那是一棟過去漆成白色的四方形大木屋，坐落在當年一條最考究的街道上，還裝點著有19世紀70年代風味的圓形屋頂、尖塔和渦形花紋的陽臺，帶有濃厚的輕盈氣息。”由此可以看出艾米莉小姐的高貴地位以及人們對她充滿了好奇，希望在她死后到她的房子里去看個究竟。這樣也一下子調動了讀者的好奇心，渴望讀下去看看艾米莉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她的一生到底有哪些秘密。然后鎮上的人們回憶起艾米莉在世時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艾米莉不用納稅。鎮上的人們以及第二代鎮長都對此不解甚至不滿，于是鎮長派參議員代表們訪問了艾米莉。故事從參議員的視角描寫了艾米莉小姐的形象：“她一進屋，他們全都占了起來。一個小模小樣，腰圓體胖的女人，穿了一身黑服，一條細細的金表鏈拖到腰部，落到腰帶里去了，一根烏木拐杖支撐著她的身體，拐杖頭的鑲金已經失去光澤。她的身架矮小，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在別的女人身上顯得不過是豐滿，而她卻給人以肥大的感覺。她看上去像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腫脹發白。當客人說明來意時，她那雙凹陷在一臉隆起的肥肉之中、活像揉在一團生面中的兩個小煤球似的眼睛不住地移動著，時而瞧瞧這張面孔，時而打量那張面孔。”艾米莉小姐的矮小、古板、冷漠、孤傲的形象躍然紙上。

故事第二部分是鎮上的人們回憶起的關于艾米莉的第二件大事，即艾米莉家里散發出的那種氣味。當時，鄰家婦女們向鎮長抱怨艾米莉家發出難聞的氣味，即使這樣，他們也不敢直接去質問艾米莉，而是派四個男人深更半夜像盜賊一樣去她家的地窖和外屋撒石灰。故事從這四個男人的視角對艾米莉小姐進行了第二次描述：“艾米莉小姐坐在那里，燈在她身后，她那挺直的身軀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接著，鎮上的人們回憶起艾米莉父親去世后，鎮上所有的婦女們都準備到她家拜望，表示哀悼和愿意接濟的心意。“艾米莉小姐在家門口接待她們，衣著和平日一樣，臉上沒有一絲哀愁。”這是不符合常理的。如果說對發自艾米莉家里的氣味而言，人們只是猜疑：不知是她弄出來的怪味，還是她的黑人男仆打掃不干凈弄出來的怪味的話，那么婦女們都親眼目睹了艾米莉對待她父親去世后的態度，艾米莉的怪異和神秘感又加深了一步。由此看來，作者選擇這樣的視角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故事第三部分敘述鎮上的人們看見艾米莉和荷默相愛了，“逢到禮拜天的下午我們就看到他和艾米莉小姐一起駕輕便馬車出游了”。鎮上的人們開始議論艾米莉，由高興變得擔憂，有的稱她為“可憐的艾米莉”。之后人們看到艾米莉的兩個堂姐妹來看望艾米莉。再后來艾米莉找藥劑師買毒藥。我們可以從藥劑師的視角再次看到艾米莉：“她當時已三十出頭，依然是個削肩細腰的女人，只是比往常更加清瘦了，一雙黑眼冷酷高傲，臉上的肉在兩邊的太陽穴和眼窩處繃得很緊，那副面部表情是你想象中的燈塔守望人所擁有的。”艾米莉對周圍人們的非議和指責充耳不聞，她與藥劑師的對話又一次表現了她的那種貴族式的不容置疑的口氣。

故事第四部分完全從鎮上的人們的視角敘述，包括人們繼續議論艾米莉和荷默的未來，婦女們迫使浸禮會牧師拜訪艾米莉。人們看到荷默的離開又回來，人們記得艾米莉曾開授過六七年瓷器彩繪課等等事件，到后來人們對她的事也一無所知，甚至都不想從黑人仆人那里打聽什么消息了。這一部分對艾米莉的描寫只有寥寥幾句。“等我們再見到艾米莉小姐時，她已經發胖了，頭發也已灰白了。以后數年中，頭發越變越灰，變得像胡椒鹽似的鐵灰色，顏色就不再變了。直到她七十四歲去世之日為止，還是保持著那旺盛的鐵灰色，像是一個活躍的男子的頭發。”這是大約三四十年的時間跨度，作者通過描寫她頭發顏色的變化(從灰白到鐵灰色)而一筆帶過。“她死在樓下一間屋子里笨重的胡桃木床上還掛著床帷，她那長滿鐵灰色頭發的頭枕著的枕頭由于用了多年而又不見陽光，已經黃得發霉了。”艾米莉的形象在第二部分被描述成雕像，在這里又被描述成神像，“不時，我們在樓底下的一個窗口——她顯然是把樓上封閉起來了——見到她的身影，像神龕中的一個神像的雕塑軀干，我們說不上她是不是在看著我們。她就這樣度過了一代又一代——高貴，寧靜，無法逃避，無法接近，怪僻乖張。”艾米莉就是這樣生活了一輩子，沒有社交，沒有丈夫，沒有孩子，孤獨地，封閉地度過了一生。但是她鐵灰色的頭發，煤球似的雙眼，雕像般的身軀和倔強的性情卻深深地印在了我們讀者的心中。

小說第五部分是故事的高潮部分。它回到艾米莉的葬禮上，“全鎮的人都跑來看覆蓋著鮮花的艾米莉的尸體”，以及葬禮后人們進入她房間的驚人的發現：“這間布置得像新房的屋子，仿佛到處都籠罩著墓室一般淡淡的陰慘慘的氛圍：敗了色的玫瑰色窗簾，玫瑰色的燈罩，……那男人躺在床上。……”。這是小說唯一一次提到鮮花和玫瑰色。艾米莉去世了，她生前留給人們的是神秘和猜疑，生后留給人們的卻是玫瑰和鮮花。

三 內聚焦視角的局限性和優越性

內聚焦視角的使用令讀者無法一下子看清故事的情節，而是直到讀完整個小說后，經過一定的推敲才能判斷其中的一些內容。例如，艾米莉房子中的尸體究竟是誰?為什么她的房子里會有難聞的臭味?這些都是因為內聚焦視角的局限性導致的。內聚焦視角使得敘述者的講述只能是片面的。艾米莉的房子的內部呈設只能由開始進入她房子的參議員們和她死后進入她房子的人們看到后給予一定的描述。他們看得見多少決定了讀者的視野，讀者只能與他們看到共時的場景。人物當時當地看不到、聽不到的事件，讀者也無從獲知。

從人物的視角敘述故事，雖然有一定的視野局限性，但是多重內聚焦視角是多個人物從不同的視角來敘述故事，人物的變化導致視角的移動，從而使故事立體化、人物豐滿化。福克納利用艾米莉的周圍鄰居從不同側面觀察和講述艾米莉，他們的敘述相互補充，從而使艾米莉的形象栩栩如生。這種多重內聚焦的視角使讀者跟故事更加親密，縮短了讀者與人物的距離，仿佛我們讀者就是艾米莉的一位鄰居，是我們自己在看到艾米莉的本人，聽到對艾米莉的議論。內聚焦視角打破了全知全能的敘述者視角的傳統模式，使得小說創作在技巧上得到了創新。讀者只有把握了這一視角，才能更好的領會故事的意義和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