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閱讀查爾斯弗雷澤的小說《冷山》,來探討在小說中那個充滿著黑暗與冷酷的世界里,我們所能夠感受到的主人公們如何以不同的方式逆流而上的艱難成長和生命的升華。
關鍵詞:升華 消融 冷山 生命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3-0034-02
我跋山涉水只為找你。我再也不讓你離開。
以愛情為引,而我想說的,又不僅僅是愛情。查爾斯弗雷澤的小說《冷山》,在美國南北戰爭的宏大背景下,以一幅史詩般的畫卷緩緩在我們面前展開。英曼是來自美國南部的一名士兵,因負傷而在后方醫院療養的他逃出那個魔鬼般殘酷的人間煉獄,走過因戰爭而變得貧瘠荒涼的南方土地,歷盡艱險躲避追捕逃兵的軍官和沿路流竄的匪徒,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艾達身邊。而與此同時,在家鄉守望著出征的愛人的艾達,在樂觀頑強的鄉下姑娘魯比的幫助下,脫離千金小姐的優越生活,用自己勤懇的雙手去振興父親留下來的農場。兩個勇敢堅強的戀人最終相聚的時候,戰爭已近結束。本以為幸福已觸手可得,英曼卻還是沒能逃過隨之而來的罪惡的子彈……
小說描寫了很多人性的陰暗面。正如在逃難的過程中英曼所說:他要愛這個世界,無論它是怎樣一副面目。而每次能做到這一點,都讓他有巨大的成就感,因為要恨這個世界實在太過簡單,只需向四周看上一眼。然而,在那個充滿著黑暗與冷酷的世界里,我們所能夠感受到的是主人公們以不同的方式逆流而上的艱難成長和生命的升華。
首先。對于英曼來說,是有如奧德賽一般的長征。
在英曼跋涉的旅途中,無論是受了多少傷,遭到多少次搶劫,他始終心懷善意,遇到苦命的或弱勢的人,他總是會去幫助。也正因此,他也得到了很多善良的人的回饋。比如一位流浪四海,以養羊為生的老婆婆,她給他吃住,替他療傷,對他逃兵的身份絲毫不以為意。其中有那樣一段話,是老人對英曼說的:“——不過是疼而已,她說,最終會消失的。等它消失以后,你就會忘記,至少不會記得當初疼得有多厲害,它會慢慢變淡。痛苦在我們的心里,不會像幸福那樣長久停駐。這是神賜予我們的一種天賦,是他眷顧我們的一個標志。”
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想我感受到了一種生命的釋然。是的,那些傷痛,最終,都會敗給歲月。恨,終究還是敵不過愛的啊。所有的傷害和疼痛,都只是生活對我們的歷練。當渡盡劫波之后,我想,真的可以釋懷一笑泯恩仇。
在給予英曼幫助的人中還有一位只有十八歲的女子,丈夫戰死前線,獨自帶著幼小的孩子艱難渡世,家里唯一的財產就是一頭豬,正如英曼所說,她“漢僅是找個人訴說一下如何孤單而朝不保夕的生活,便使她從中得到安慰。她的生活就像個裝滿了悲哀的壇子,全靠一頭豬將壇口塞住?!痹谀莻€戰亂的年代,又有多少這樣的家庭支離破碎,流落失所。無辜的百姓們在戰爭大得可怖的掃蕩中,茍延殘喘,忍辱偷生。
一路逃亡而來,英曼見證了多少罪惡與殘忍,悲哀與絕望。他無能為力。然而他心里的那份希望還在。他的所有向往,就是能夠見到艾達,然后向她說出那句他在夢里已對她說過的話:“我跋山涉水只為找你。我再也不讓你離開?!?/p>
而此時的艾達,卻在以另一種方式,完成對生活崇高而虔誠的祭拜。
父親去世了,留下百廢待興的農場,而從未親手打理過生活的她,面對一切最基本的勞動一無所措。年輕而有朝氣的鄉下姑娘魯比的到來給她帶來了希望和目標。她在魯比的帶領下學會了一切農活。她從沒想到,單是生活,就會這么辛苦。然而,她在這種完全為生活而奮斗的感覺讓她對生命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在寫給表姐的信中她說道:“我無法盡述父親去世之后所有我從事的這些粗活。它們改變了我。僅僅幾個月的勞動竟能造成身體上如此大的變化,真是令人驚異……我認為那些時刻是我嶄新心態的萌芽。你從未在我身上見到過這種情緒,我懷疑它有些類似于某種滿足感。”
她的生活被徹底改變了,她開始變得樂觀而現實,不再捧著一本書患得患失,她穿著像男人一樣的衣裝在地里干農活,她提防有烏鴉糟蹋菜園或是有松鼠偷吃玉米。其中有這樣的一個細節:魯比叮囑她在田地里放一個稻草人,她給稻草人穿上的衣服正是父親去世前她參加舞會穿的一條美麗的淡紫色裙子?!八?,魯比會反對用這條裙子……但艾達拿定主意,如果需要絲綢的話,她還有許多其他的長衫可以用。而她想看著站在地里經歷雨淋日曬的,卻只有這條裙子?!比绱丝磥恚菞l尊貴的裙子,正是艾達之前的奢裕生活的象征。而現在,完全體會到用自己勞動的雙手創造生活的樂趣之后,她對她之前的生活方式已經充滿了不屑甚至嘲諷,她以這條裙子的結局,來宣告自己與之前的生活徹底決裂。
“艾達本人穿著一條褪色的印花裙,頭戴一頂女式草帽。她想:這時要是有人站在約拿斯嶺上,遠遠地俯視著山溝,如果要他指出田地中的兩個人影哪一個是稻草人,真不知他會選誰?!背錆M了詼諧與俏皮的筆調,讓人不自覺地為艾達對生活的態度心生敬佩,也感動于在那個紛亂的年代,在冷山腳下,還有這樣一片和諧而溫暖的凈土。
艾達的轉變,無疑要歸功于魯比。魯比是個個性樂觀而理智的姑娘,自小喪母,父親出戰失蹤,獨立而堅強的她從小就對生活有著自己獨特的認識。她把艾達培養成了一個治家好手,兩個女人也在共同奮斗的過程中產生了深厚的姐妹般的感情。
她是單純而容易滿足的,尤其打動我的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情節。兩個女人在麥克耐特太太家做客,她做冰淇淋給她們吃。在那個食品短缺,物價奇商的年代,那無疑是一種奢侈?!爱斎涣?,魯比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她吃得很高興,舔干凈最后一滴白色的冰淇淋汁,把薄餅筒遞給麥克耐特太太說:喏,這個小喇叭還給你。”不得不折服于這樣一種輕松卻又直指人心的筆調,這樣一抹戰爭的黑色歲月里暖融融的亮色,如此跳脫,如此燦爛,讓人抑郁而憂傷的心感到快慰而充滿信念。而魯比就是這樣一個天使,一株荒原上茁壯的綠樹,讓人看到生命的活力,看到前方還有希望。
魯比也有悲傷,她心里也有孤獨的角落。她喜歡給她的馬編尾巴,那是出于接近溫暖生命的渴望。對遺棄了她的父親的突然出現,她盡管心懷恨意,卻依舊收留他,在他身受重傷的時候日夜不眠地照顧他。對親人的依戀,對同伴的愛,依舊是她心靈深處最真的聲音。
艱辛而頑強的掙扎終有結果,只要心中有愛,在戰火紛飛的戰場,和寧靜安謐的冷山,他們彼此,其實什么都知道。不需要其他,只要知道你還在,知道你還愛,時間,空間,都不是距離。
兩人終于相見的時候,英曼真的說了他夢到的那句話,我跋山涉水只為找像,我再也不讓你離開。
多年生死茫茫,一朝相見,百感交集,如夢似幻。然而,沒有甜蜜的話語,沒有痛哭流涕,艾達走到英曼的面前,“她將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后,把掌心放在他的腰部,而將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肚子上。
——你在我兩手之間顯得這么瘦。她說道。
英曼想不出該做什么能使自己日后不至于后悔的反應。
艾達撤回手問道:你最后一次吃東西是在什么時候?
英曼計算著。三天,他說道,或是四天,是四天,我想。
——嗯,那么,你一定餓得不會去在乎烹飪了?!?/p>
請原諒我摘錄了這段完整的較長的原文。因為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我真的掉眼淚了,我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分別的時候,不需要海誓山盟,甜言蜜語,但你歸來的時候,一定有一頓飽飯,一個溫暖的家,一雙溫柔的手在等待你。這才是能夠過一輩子的愛情啊,無論人分別得多久,心,從來就沒有過距離。
那個情景,抵消了之前所有痛苦,甚至所有關于痛苦的記憶。然而,它卻是一條通向之后永遠的痛苦和死亡之路的起點。
我以為悲劇到此為止,我以為幸福從此久長。
英曼最終竟沒有逃過那罪惡的子彈。我是如此希望小說的結局能夠給我一些希望,如此不忍心看到才剛剛開始書寫的幸福就此完結。然而確是如此了。
在作品的最后,是這樣的一幅畫面。
“從山脊望向山下的目擊者看到了冬季樹林中一幅遙遠、靜謐的戲劇性畫面。小溪,殘雪。一塊遠離凡塵的林間空地。一對情侶。男人的頭枕在女人的腿上。她。凝望著他的眼睛,將他額前的頭發向后拂去。他,一條胳膊笨拙的環繞著她,搭在她柔軟的臀部。兩人極為親昵地相互愛撫。這一景象如此恬靜祥和,以至于這位目擊者日后對此的描述將會使那些天性樂觀的人斷言:幸福的未來正等待著他們?!?/p>
如此美麗的。悲劇。
在平靜的表面下,心靈的暗流洶涌不可言表。人性的復雜與善惡,自然的原始與蒼涼,愛情的淡然與偉大,生命的渺小與無奈。似乎都消融在那亙古無言的冷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