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與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都體現了作者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兩部作品中的科學家杰基爾和維克多以自我為中心濫用科學手段來滿足自己無限膨脹的私欲和沖動,違背自然規律,最終走向滅亡。
關鍵詞:人類中心主義 生態思想 欲望 沖動 科技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3-0053-02
引言
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在英國是“一部家喻戶曉的作品,當年剛出版就經常被盜印,據說牧師們講道也用上此書,后來數次改編為舞臺劇或搬上銀幕。”(楊冬,1999:1)文中杰基爾博士在實驗室里研制出一種“分身”藥劑,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成另一個肉身——尋歡作樂、放縱自己的壞人海德——或作惡之后又變回正人君子的杰基爾。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與之有互文性,文中的科學家維克多熱衷于生命起源的研究,試圖征服死亡,創造生命。通過多年潛心研究,發現了生命的奧秘,親手制造出了一個怪物。兩個文本的共同點在于杰基爾和維克多深受人類中心主義的影響,以自我為中心,用科學為自己的私欲與沖動服務,無視自然規律,最終走向毀滅,成為人類中心主義的犧牲品。
一 人類中心主義簡述
布洛克在《西方人文主義傳統》里指出,人在自然中的地位有三種模式:“第一種模式是超自然的,即超越宇宙的模式,集焦點于上帝,把人看成是神的創造的一部分:第二種模式是自然的,即科學的模式,集焦點于自然,把人看成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第三種模式是人文主義的模式,集焦點于人,以人的經驗作為人對自己、對上帝、對自然了解的出發點。”(布洛克,1999:12-13)王洛認為“從人類文明的發展來看,以人為世界中心的人文主義占據了主導地位。”(王諾,2003:227)
回顧歷史,以人為中心的思想早在古希臘就有,著名哲學家普羅塔戈拉說“人是萬物的尺度”。(卡西爾,1985:146)在《創世紀》里,上帝授權人類始祖“治理這大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種行動的活物。”最有名的就是《哈姆雷特》中那段充分滿足了人的自大和狂妄的話——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人自視為萬物靈長和主宰的這一思想為人類種下了致命的隱患,引導人們踏上了“掠奪自然、蹂躪自然、打破以至于攪亂生態系統的平衡、直至威脅到人類自身生存的不歸路。”(王諾,2003:280)到了十九世紀,科技有了飛速發展,然而科技的發展并不都表現為正確認識并合理利用自然,在“很多情況下卻表現為干擾自然進程、違背自然規律”(王諾,1999:117)瑪麗·雪萊和羅伯特·史蒂文森同時生活在十九世紀,兩人均對科技發展問題做了嚴肅的思考。在《弗蘭肯斯坦》的前言里瑪麗·雪萊就明確指出“任何嘲弄造物主偉大的造物機制的企圖,其結果都是十分可怕的。”(劉新民,2007:i)簡言之,凡事都要恪守自然規律。這一點也反映在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中。但是,我們應看到,在人類中心主義的驅使下,科技只充當一種手段,它背后的黑手卻是人的私欲。
二 私欲與沖動——走向毀滅的第一步
在《化身博士》中,杰基爾博士看上去“高高大大,健康強壯,心寬體胖,有一副柔軟的心腸。”(楊冬,1999:16)然而在這光鮮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副丑惡的嘴臉。杰基爾說自己“及時行樂的性格”(楊冬,1999:53)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壞的毛病,許多人因為這種性格得到了快樂,”(楊冬,1999:53)而他卻“無法適應自己那種高高在上的高傲而又正直的性情。”(楊冬,1999:53)所以他不得不裝成一本正經,“不得不隨時抑制著尋歡作樂的欲求。”(楊冬,1999:53)他知道自己這種欲望是一種反常,一種“惡”的表現——“我把這些事當作一種羞恥,所以我盡力地對此進行掩飾。”(楊冬,1999:53)很顯然,他知道自己的這種不良欲望是有失體面的,但他卻抑制不住私欲所帶來的沖動。他渴望得到別人的尊敬和欣賞,不愿他人知道他的庸俗和放縱,因此他試圖把自己身上的善惡徹底分離,從而讓“壞人去做他的壞事,他善良的孿生兄弟沒有必要前來干預。”(楊冬,1999:54)這樣一來,“他偉大的理想也不會有任何損害,他能夠一路順風,平步青云,自行其事,再也不會為了那些違心的劣跡而羞愧難當。”(楊冬,1999:54)正是由于他這種卑劣的想法使他逐漸墮落并最終滅亡。
無獨有偶,在《弗蘭肯斯坦》中,主人公維克多也是自己私欲和沖動的犧牲品。他聲稱自己的“造人”工程旨在為人類謀福利,可實際上是以取得“榮耀”,滿足自己欲望為目的。他希望自己成為上帝一樣的造物主,賦予各種東西生命,讓世間萬物視他為神靈,他說:“由我締造的一種新的生物將奉我為造物主而對我頂禮膜拜、感恩戴德。許多盡善盡美、妙不可言的幸運兒亦將感謝我賜予了他們生命。天下做父親的,有誰能像我這樣要求自己的孩子如此結草銜環,感激涕零?”(劉新民,2007:45)他的所作所為詮釋了伊安·瓦特在《現代個人主義神話》中總結的“個人主義者”的幾大鮮明特征:“過度的自我”、“醉心于做別人從未做過的事”、“追求命運自主”和“一心一意,不惜代價地追求自己的選擇”。(Watt,1996:122)正因為維克多抱著這種有悖常理的想法,最終使他釀成大錯,不僅使自己喪了命,還使得其家破人亡,追悔莫及。
三 科學技術——私欲與沖動的劊子手
身為科學家的杰基爾和維克多濫用科技手段為自己的私欲和沖動服務,讓科技充當劊子手,科學的純潔性被玷污,他們喪失了科學家最基本的職業道德和良知,科學知識在滿足他們欲望的同時,也使他們一步步走向異化,最終滅亡。
杰基爾在有了把他身上的“善”與“惡”分離的想法之后,便著手進行實驗,制造出能分離“善”與“惡”的藥劑,雖然他很擔心自己萬一稍有疏忽,就可能面臨死亡的威脅,但是為了滿足他的欲望,不管生死,他都置之度外,結果當他把藥劑全都喝下之后,“接下來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骨頭里磨來磨去,讓人惡心得要吐,還有一種精神上的恐懼感,就像是出生或死亡時的痛楚。”(楊冬,1999:55)杰基爾為了讓自己正大光明尋歡作樂,為所欲為而備受煎熬,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科學家的悲哀。由此儀表堂堂的杰基爾變成了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但相對年輕的海德。之后他便就開始了欲望的宣泄——“身為偽裝的我急不可待得尋歡作樂。”(楊冬,1999:58)杰基爾知道海德是一個“兇殘無比的家伙,一切都為自我而服務,帶著獸欲般的欲望去尋歡作樂,而給別人帶來的一切痛楚和折磨。”(楊冬,1999:58)但他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相反,卻毫不羞恥她說:“反正犯罪的是海德,跟杰基爾沒有什么瓜葛。”(楊冬,1999:58)從他的這番話我們可以看出,杰基爾已不再是一名受人尊敬的科學家,而淪落為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
科學知識在滿足杰基爾欲望的同時也使他逐漸被異化。為了做實驗,他離群索居,成天一個人關在惡劣的實驗室里,“房間沒有開窗,光線昏暗……實驗用品胡亂地放滿了桌面,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放在地上。”(楊冬,1999:23)眾所周知,人是環境中的人,個人的成長離不開其生活的環境,環境的構成也離不開人,環境對人的性格、精神狀態、思維方式、價值觀等都產生著潛移默化而又深遠的影響。人在惡劣的環境中呆久了,內心也會變得扭曲不正常。杰基爾長期吃住在里面,這對他的身心有百害而無一利,加之他的邪惡用心,從而加劇了他的異化,最終淪為科學的犧牲品。
《弗蘭肯斯坦》中的維克多對科學很癡迷。他“曾經仔細觀察過阻礙人類進入大自然這座城堡的層層壁壘,道道屏障。終因一無所獲而心急火燎,憤懣煩躁。”(劉新民,2007:30)為追求知識,心高氣傲的他背井離鄉,獨自踏上去異鄉的求學之路。求學期間,他將一切置之度外,發奮圖強,以響應他“靈魂的大聲呼喊”——“我一定要獨辟蹊徑,探索未知的神力,向世界揭示生命創造的諱莫如深的奧秘。”(劉新民,2007:39)在掌握了一套高深的知識后,維克多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于是他懷著“驚愕”和“狂喜”開始創造新的物種來為他服務。就這樣,他被自己的欲望和沖動逐漸卷入毀滅的深淵。在這種急功近利的心理驅使下,維克多喪失了一名科學家應有的理性頭腦和科學精神。他造人的念頭不僅是他得意忘形時想象力的產物,實驗的整個執行過程他也顯得意氣用事。為避免過于精細繁復的工序影響進程,他改變原計劃,偷工減料,將人體各部分任意放大。所有這些做法與他那堂皇的造福人類的初衷形成巨大的反差。正是由于他不端正的科學態度使他最終制造出了一個他自己也百般厭惡的怪物。
作為病態的欲望與科學聯姻的產物,維克多的創造物注定是科學怪獸,他那巨型、丑陋的面貌實際上是創造者被欲望膨脹和扭曲了的自我形象,就好像海德是杰基爾博士欲望膨脹和扭曲的自我形象一樣。除此之外,維克多在追求科學知識的過程中離群索居,把關心自己的朋友和家人都拋在腦后,這些都使他被科學不斷異化,所以他后來悔悟說:“一個性格完善的人應該永遠保持平靜坦然的心理,絕不能因一時的沖動或突發的欲念而擾亂了自己的內心的安寧。我想,即便是探求知識這種事也不能違背這一原則。如果你所從事的研究有可能使你冷落別人,使你喪失生活的情趣,不想體驗那種純真質樸的生活樂趣,那么,你的研究就是不正當的,換句話說,你就不應該在這種研究上耗費心思。”(劉新民,2007:46-47)他的這句話其實也是對杰基爾悲劇的完滿闡釋。
結語
杰基爾和維克多利用手中掌握的科學知識來為自己的私欲和沖動服務。結果使自己走向毀滅。他們的悲劇給我們警示——人類中心主義不利于個人的發展,只會使人變得更加扭曲異化,最終免不了滅亡的悲劇。我們只有摒棄這一思想,才能夠健康持續的發展,人類的明天才會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