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資金非農化流動成因論析

摘要: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農業資金對農業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在我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國家采取一系列惠農重農政策背景下，農業資金流動仍出現了明顯的非農化流動傾向。本文試圖從我國農業生產發展歷史和農業生產現實的內、外部條件對這種資金流動傾向產生的深層原因進行探討。

關鍵詞:農業資金;非農化流動;成因

Abstract:Under the modern market economy conditions，the farming funds play the vital role to the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After continuing fast development，China adopts a series of preferential agricultural policy. In this context， the movement of farming funds actually presents the obvious non-agriculture tendency. From Chinese history of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and production reality，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iscuss the external conditions and in-depth reasons of the farming funds non-agriculture movement.

Key Words:farming funds，non-agriculture movement，causes

中圖分類號:F83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2265(2010)02-0071-04

一、引言

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對社會資本在城鄉之間的流動過程進行了深入分析，指出根據事物的自然進程，每一個發展中社會的大部分資本首先應當投入農業，然后是制造業;同時指出靠犧牲鄉村利益積累起來的資本出于尋找最有利使用途徑的動機，自然會離開農村而流入城市。但是隨著資本在城市的積聚和積累，受城市產業自身限度的影響，即城市產業競爭使資本利潤率降低，迫使部分資本離開城市產業而重新進入農村，在更高的水平上完成對農業的改造。在一個政治社會里，如果人類制度從來沒有干擾事物的自然進程，社會財富的增加和城市的發展，都必然是鄉村改良和耕種的結果，但是在人類經濟發展史上，資本在農村和城市之間的流動過程是緩慢的、不確定的，容易受到無數意外事故的干擾和阻撓。按照亞當·斯密的解釋，一個國家的社會資本在農業和城市產業之間流動的根本原因是行業資本利潤率的高低。按照亞當·斯密闡述的資本在行業之間的流動邏輯，考察我國社會資本在城鄉之間的流動過程，特別是分析我國農業資金在流動過程中表現出的非農業傾向成因，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二、我國農業領域改革簡要回顧

建國后，我國的國家安全需要依靠制造業的繁榮。面對當時復雜的國際形勢，我國采取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戰略，在當時全社會資本積累不充分的前提下，籌集發展重工業所需要的資本，現實選擇必然是通過國家政策把農業中的剩余資本強行轉移出來支持城市工業的發展。這種帶有強烈政府意志的農業資本轉移，造成了我國明顯的二元經濟特征，城鄉差距持續擴大，更重要的是造成了農業產量的不斷下降。為扭轉這種被動局面，自1978年開始，我國農業部門持續展開漸進式改革。隨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中央多次以“一號”文件的形式，確立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作為我國農業經營的基本制度，廢除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制度，在農業經營領域進行了根本性的制度變遷。這種農業生產方面的重大制度變遷，使農業生產進入了黃金時期，表現為糧食產量持續在高水平上運行，根據國家有關統計資料顯示，1978年至1984年，我國的農業平均增長率保持在8%以上，徹底扭轉了文化大革命期間的低水平狀態，糧食總產量從1978年的30477萬噸增加到1984年的40731萬噸。但是，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化，這種通過解放農業內部生產力制約因素而發生的超常規增長到1985年進入徘徊期，表現為糧食產量長期徘徊在40000萬噸左右，有些年份甚至低于該數量。特別是從二十世紀80年代末到幾乎整個90年代，我國的市場經濟改革進入以國有企業為重點對象的階段，肇始于農業領域改革的成就為該階段的改革提供了充分的條件，但是觀察該階段國家在農業領域的一些政策，基本上沒有走出農業領域自身的范圍。進入二十一世紀，以黨的十六大召開為標志，農業領域的改革進入新的階段，實施了“城市支持農村，工業反哺農業”、“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等政策，在這些政策的指引下，國家資本開始向農業傾斜，采取了一系列惠農重農政策，城鄉關系調整進入歷史新階段。

綜觀我國農業領域改革歷史，在國家政策的引導下，社會資本在農業和城市產業之間的流動在形式上基本符合了亞當·斯密的理論，但是這種政府政策的強力干預，從一開始就使社會資本流動偏離了亞當·斯密所論述的帶動社會資本流動的根本原因，表現出其典型的特點。

三、農業資金非農化流動渠道

隨著現代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資金成為“看不見的手”發揮作用的重要手段。在我國二元經濟向一元現代經濟的轉變過程中，政府政策的作用從資金在城鄉之間的流動過程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按照亞當·斯密對城鄉經濟關系的分析，社會資金或資本的流動在社會平均利潤率的作用下，實現生產要素在城鄉產業之間的良性循環。同時如同亞當·斯密所講，由于受到干擾，這一過程并非符合理論分析的自然理性順序，而是顯示出更多的不確定性。

根據上文對農業改革歷史的回顧，我國政府采用財政、金融以及價格干預等政策性工具和手段，直接或間接地作用于資金在城鄉之間的流動，以期實現相關的發展目標。在這種干預背景下，農業資金和外部之間的流動表現出了一些值得注意的非農業化特征。

首先，從財政方面，2006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稅條例》廢止之前，農業稅一直是國家從農業部門獲得財政收入的直接來源，另外根據相關的法律法規，農業部門承擔的稅種還有牧業稅、耕地占用稅、農業特產稅和契稅等。1978年國家農業稅收收入為28.4億元，但是到2006年該數字增長到1084億元。考慮到鄉鎮企業稅收收入的外流，同時扣除國家財政對農業的轉移支付，該時期通過財政渠道流入非農業部門的資金累計達到24170.7億元。如果考慮到該時期在農村實際經濟生活中存在的提留統籌和各種攤派、雜費等因素，農業資金通過財政渠道流入非農業部門的規模會更大。

其次，從金融部門的情況分析，1997年以來，工、農、中、建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大規模撤并了縣以下的基層服務機構，目前在農村積極開展各項業務的正規金融機構主要是農村信用社和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農村信用社是在建國后依照行政命令由農民個人集資聯合成立，以村民之間的相互幫助為主要經營宗旨的金融組織。按照有關規定，其經營資金主要來源于合作社成員交納的股金、留存的公積金和吸收的社會存款，貸款主要用于解決成員的資金需求。伴隨經營過程中積累的巨大風險，自上世紀開始，農村信用社進行了重大的改革，形成了現在中央部門業務監管、省級政府管理、農村信用社自主經營管理的體制，但是經過這次改革，提高了農村信用社與其他商業銀行的同構程度，不僅沒有實現成立的宗旨，反而成為農業資金進入非農業部門的主要渠道。2006年底，農村信用社吸收的農戶存款為28805.1億元，但是農戶的貸款余額僅為5666.9億元，存貸差額23138.2億元流入了非農業部門。根據蔡昉等學者的估計，1994年到2006年，來自農業部門的資金通過農村信用社、農業銀行和郵政儲蓄銀行等金融渠道流入非農業部門的資金為31483.9億元，遠遠超過財政部門的資金非農化流出。

最后，需要注意的是在計劃經濟時期，政府通過強制性的農產品價格收購政策，在城鄉之間形成獨特的價格“剪刀差”，實現農業剩余向城市產業的轉移。根據侯風云的分析，從1950年到1990年，通過價格機制實現的農業資金非農業流動規模為12000多億元。改革開放后，特別是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國家加快了農產品市場改革步伐，2004年國務院出臺了《關于進一步深化糧食流通體制改革的意見》，力圖形成全國統一、公平競爭的糧食市場，特別是在此期間實施的糧食補貼制度，完成了價格機制從農業部門抽血到補血的根本性轉變，通過價格機制進行的農業資金非農業流動也基本上退出了歷史舞臺。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隨著我國在農業領域政策的轉變，有利于農業部門的市場價格正在形成，國家財政已經成為農業資金的供給部門，金融部門是我國目前農業資金非農業化流動的主要渠道。

四、農業資金非農業化流動的成因

總體來看，由于復雜的原因，農業資金非農業化流動的傾向在城鄉資金流動過程中依然十分明顯，基本形成了目前中央財政資金流入農業部門，農業部門部分資金流向城鄉工商業部門的局面，這種局面的形成具有其深刻的歷史原因和主、客觀原因。

(一)農業和城市產業之間的行業利潤率差異

按照崇尚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理論，行業之間的利潤率差異是引導社會資本在行業之間流動的根本原因。在市場經濟建設背景下研究我國農業資金的非農業化流出，需要對農業和城市產業尤其是工業之間的利潤率進行比較。在進行糧食流通體制改革之前，由于價格剪刀差的存在，的確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農業部門的收益預期，造成了不正常的農業資金非農業化外流。但是在國家大力推進糧食流通體制改革且對農業部門進行補貼的背景下，農業資金外流的規模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有持續增加的跡象，造成這種現象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農業部門的收益明顯低于城市產業部門。單純以家庭為單位考察農業經營的投資收益可能不會低于城市產業部門，甚至可能會有高于這些部門的利潤率，但是如果考慮農業勞動力的機會成本，就會大大降低這種對農業經營利潤率的評估，這從近年來外出務工工資性收入成為農民收入增長主要渠道的現象可以得到解釋。根據侯風云的調查，2002年農村勞動力外出務工的年平均工資性收入為6936元，而在家務農的年平均收入為1576元，外出務工工資性收入占到農民年收入的81.4%。另外，由于農業是弱質產業，生產經營不僅面臨市場的不確定性，同時還要面臨自然條件的不確定性，造成了農業產業比工業產業更大的經營風險，如果行業利潤率不能對這種風險進行必要的補償，農業生產經營很難吸引社會資金。從另一個角度分析，我國的市場經濟正在建設過程中，持續的經濟增長為各種城市產業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和巨大的利潤空間，進一步增強了城市產業積聚社會資本的力量，其中當然包括對農業部門資金的吸引，成為農業資金外流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

(二)農業產業化水平制約社會資本向農業部門回流

根據西方發達國家的經驗，社會資本從城市產業向農業部門的回流必然要整合農業部門的生產經營模式，進行公司化、產業化經營，提高行業抗風險能力。壟斷全球80%糧食交易量的四大跨國農業公司:ADM(Archer Daniels Midland)、邦吉(Bunge)、嘉吉(Cargill)和路易達孚(Louis Dreyfus)的發展歷程對分析現代經濟環境下社會資本向農業部門回流提供了很好的案例。反觀我國的農業產業化經營，雖然在實踐中也創造出了一些適合我國實際情況的模式并涌現出諸如中糧集團、希望集團等大型農業公司，但就整體而言產業化水平還比較低，而且大部分農業產業化公司的業務集中于農產品深加工和流通領域，生產領域內的大規模整合受制于不完整的要素市場，并沒有出現根本性的制度變革，從而將在未來比較長的時間內影響我國社會資本向農業生產部門積聚。

(三)小規模農業經營的生產性資金需求有限

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為基礎的基本農業生產經營制度，作為一種根本性的制度變遷，在一定時期內極大地促進了農村生產力的發展。但是也應當看到這種生產力的釋放是建立在全社會生產力水平比較低、市場經濟不發達的基礎上，因此在解決溫飽問題后，特別是來自農業生產的收入在總收入比重下降后，這種制度變遷的力量被固化。在國家實施重農惠農政策背景下，小規模的農業經營方式在生產環節要求的投入僅僅包括種子、農藥、化肥等，勞動力成本是一種事后的補償，并不需要預先的現金流支付，因此農業生產性資金需求并不是很高。根據有關的實證研究，目前農民的資金需求主要集中于非生產領域，諸如消費、子女教育投資、遷移等方面的費用支出。實際上也正是非生產領域的資金需求，一方面形成對生產領域的資金擠占，另一方面促使資金的非農業化轉移。

(四)社會保障水平低、投資渠道狹窄導致農民預防性儲蓄水平提高

在取消農業稅、規范行政性收費后，目前農民的負擔主要集中于養老、醫療和子女教育方面。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我國農村的社會保障工作逐步走向社會化、規范化，其主要保障項目包括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農村社會救助和以合作醫療為主的醫療保障。但是總體上來看，目前農村以養老、醫療為重點的社會保障工作社會化程度比較低，保障的功能也比較差，加上管理混亂，政出多門，可以說農村社會保障要達到預期的政策目標、徹底解決農民的后顧之憂尚需時日。加上與農業生產性收入不相稱的子女教育費用支出，農民的負擔依舊很重。另外，隨外出務工工資性收入的增加，客觀上農民也積累了一定的對外投資能力，但從投資渠道分析，農村公共設施作為公共物品缺乏對農民的吸引力，鄉鎮企業的發展基本以家族經營為主，無論是從規模上還是制度層面都不能成為農業資金投資的主要渠道。在這種社會保障水平低，負擔沉重，投資渠道狹窄的情況，儲蓄尤其是為未來進行預防性儲蓄成為農民的理性選擇，高儲蓄、低生產性投資成為農業部門特有的經濟現象，也是農業資金進行非農業化轉移不可忽視的原因。

(五)金融部門缺乏針對農業的金融創新動力

農業是弱質性產業，加上我國農業目前以分散經營為主，決定了與農業相關的貸款風險大、交易費用高。在利潤最大化的約束下，金融機構缺乏向農業部門提供金融支持服務的意愿，特別是在存在其他市場機會、競爭不充分的背景下，針對農業部門進行金融創新的動力更低。中國現有的農業金融支持體系是以農村信用合作社、農業發展銀行、郵政儲蓄銀行、農業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為主體構建的，其特點是規模大，業務的標準化、專業化程度較高而靈活性不夠，但總體而言目前的這種金融體系無法適應農村地區多樣化的資金需求。

根據西方發達國家的經驗，針對農業部門生產的特殊性質，政府對農業金融支持體系構建的扶持力度很大，有很多農業金融機構都是由政府出資創辦。以世界農業最發達的美國為例，從1916年開始，美國政府制定了一系列農貸法律并主導設立農貸專業銀行及其基層機構，形成由聯邦中期信用銀行、合作銀行、聯邦土地銀行三大系統組成的復合式農業金融支持服務系統。同時，聯邦法律規定對農業貸款利率提供利率補貼，并制定農貸利率的有關標準，有效防止商業銀行將農貸資金進行非農業化轉移。另外為幫助農民應對農業生產面臨的風險，美國保險業給予農業積極支持并發揮了重要作用。1938年《聯邦農作物保險法》頒布以后，美國農業保險經過近70年的發展，形成了比較完備的農作物保險業務。而我國的農業保險對于農業明顯供給不足。據央行的《中國農村金融服務報告》顯示，截至2007 年末，農業保險保費收入僅51.8 億元，承保農作物2.31 億畝，僅能夠為農業生產提供1126 億元風險保障。

五、政策建議

為確保我國農業生產安全，借鑒市場經濟發達國家的經驗，需要政府更多參與農業經營，在制度和利益導向方面為農業生產吸引資金創造有利條件，方能扭轉目前農業資金非農業化流動的局面。

(一)關注行業利潤率在引導社會資金流動方面的作用

行業利潤率高低是引導社會資本流動、進行稀缺資源有效配置的根本原因。在我國國民經濟持續高速發展，農業產值占國民收入比例逐步下降的背景下，更應當關注農業生產行業的整體利潤率。只有不斷提高農業生產行業的利潤率，才能在根本上防止農業資金進行非農業化轉移，為農業行業發展提供充足的資金，確保國家糧食生產安全。

(二)提高農業產業化水平，為社會資金向農業部門流動創造條件

社會資金向農業部門流動，需要合適的載體和渠道。由于目前小規模的農業生產經營模式生產性資金需求不高，因而既不可能成為社會資金向農業部門積聚的合適載體，也不可能穩定農業內部自身積累的資金。在堅持土地流轉制度的前提下，以產權為紐帶，進行農業產業化經營持續創新，提高農業生產各環節的公司化經營水平，方能保證資金在城鄉通暢流動的渠道。同時也能為農業內部資金提供合適的投資渠道，實現內部資金的優化配置，從而保證農業發展擺脫低水平“溫飽陷阱”，不斷提高農民社會福利水平。

(三)積極引導金融系統在農業領域的創新

農業面臨市場價格波動和自然環境多變雙方面的風險，加大了經營的不確定性。為此，政府應當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積極發揮包括糧食期貨市場在內的價格發現機制的作用，熨平糧食價格波動，保持農業生產結構相對穩定和農民收入預期相對穩定。同時，積極發展農業保險品種，形成符合農業生產特點的農業保險體系，降低農業生產因外部因素造成的風險。在上述降低農業生產不確定性措施基礎上，國家運用財政貼息、補充資本金等方式，積極鼓勵、引導金融系統特別是商業銀行系統在農業領域的創新，加大金融渠道對農業生產的資金支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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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代金奎)